克卜勒定律 第46章

咬了口脆皮筒,林西图在心里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哥、咳!”

冰激凌太冰,刚开口他的嗓子就劈叉了。

“怎么?”方知锐停下脚步看他。

“没什么……就叫叫你……”林西图的底气越说越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本想着糊弄一下就能过去了,方知锐却一反常态,按住林西图不让他走。

“忘了我们之间的规定吗,有话就说,不能说谎,不能对哥哥有隐瞒。”

林西图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规定?

他花了五秒的时间想起来了,大概是哪次莲苑别墅的那几个混混又在到处传他哥是个哑巴傻子,林西图知道后气不过,孤身一人拿了根棍子就去挑战混混们的权威,结果惨败而归,腿上还被踹出了好几个淤青。

他本想叫别墅里的阿姨偷偷拿红花油上来的,结果还是被方知锐知道了。

那天他哥哥很生气,连给他抹油的力道都下了死手,无论林西图怎么哭怎么装可怜对方都不为所动。

“图图,我们立个规定,你可以不听哥哥的话,但是在我面前不能说谎,也不能隐瞒,听到了吗?”他哥说。

林西图留着鼻涕眼泪拼命点头,只想叫他哥下手轻一点。

只不过后来他似乎再没怎么看到那几个混混。

有人说其中有户人家的儿子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身上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伤口,邪门得很,最后一家子都搬出了莲苑。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说方知锐是哑巴傻子,也没有小孩和高中生敢把石头扔到林西图头上。

记起这话后林西图意识到了原来方知锐对他也并不总是纵容的,他确实像个合格的兄长,优秀而严厉,他一冷下脸,林西图就比林沐菡生气教训他时还听话。

方知锐是他的哥哥,他的老师,他敬仰的星星,有时又像严格的父亲,可林西图贪心,他还想从他哥身上索取别的东西。

于是林西图开口了:“哥……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果然昨天晚上林西图来过兰屿湾,他们之间还发生过什么。

方知锐在名利场上周旋时的唯一缺陷就是如果喝了太多烈酒就会断片,这点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知道。

为了防止有人想利用这个弱点在他酒里加料,每场宴会上方知锐会把自己的饮酒量精确控制在五个高脚杯以内,而且绝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后才离席。

不过昨天晚上是个例外。

方知锐沉默地看着林西图,想从他的表情里看看能否拼出一些记忆的碎片,可他的弟弟只是被盯得耳垂肉越来越红,想壮着胆子回视,眼神却下意识躲闪起来。

林西图一紧张就想咬嘴唇,但这次大概学乖了,虎牙刚露出来又收了回去。

训诫很有成效。

方知锐不想骗他,诚实道:“抱歉,我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可能可以回忆起来。”

林西图闻言表情陡然变得复杂起来,像有些失望又像在庆幸什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他又问了一遍:“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昨天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

“嗯,喝太多会断片。昨天你来兰屿湾了吗?我看到牛皮本和证书了,你买了两颗星星送给我?”

林西图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方知锐竟然什么都不记得,那么那个吻只能当作一场旖旎又真实的梦,只有他自己才是清醒的,可他哥明明在吹蜡烛后许了愿,许的愿望是实现弟弟的愿望,现在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林西图心里又隐秘地升起一次侥幸,如若他那晚不来兰屿湾,就得不到最后的吻,方知锐记不记得都没关系,横竖他都占到便宜了。

“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我就是来给你送生日礼物,哥你说了很多次喜欢,还要把我把证书裱在墙上。”林西图胡编乱造。

“是吗?”方知锐深深看他一眼。

林西图蓦地想起刚才那句规定,立马闭上嘴不说了。

三个人行至一处巷道口,林西图想找个垃圾桶把甜筒的纸壳扔了。

余光里却发现方知锐的甜筒根本没怎么吃,冰激凌的边缘已经被太阳晒化了,混着巧克力酱顺着男人修长的手指往下流。

“哥,你怎么不吃啊?”林西图指着冰激凌,“快快快,冰激凌要流下来了!”

方知锐€€了一眼粘腻的手指,沉默了,动作也慢吞吞的,想换只手拿甜筒。

林西图着急地干瞪眼,那滴融化的冰激凌从方知锐的手背一路往下蜿蜒,马上就要滴下去。

“要滴到衣服上了,等一下等一下,哥你把甜筒给我!”

方知锐伸出手,林西图下意识低下头,嘴唇碰在他哥的手背上,把那滴冰激凌舔掉了。

林西图:“……”

方知锐:“……”

小河也吃掉了最后一口甜筒,舔了舔手指,抬头发现西图哥哥和方先生之间维持着童话书里王子亲吻公主手背的姿势,西图哥哥的脸已经红得像颗成熟的番茄。

林西图回过神,感觉头顶都在冒青烟,他退后一步,用贫瘠的语言解释:“不是……我不是故意要舔你的……我的意思是,那个冰激凌要掉下来了,我舔一下……不是、不是舔,我怕它滴到衣服上。”

越描越黑,林西图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说话了,抬起眼偷偷瞧他哥的反应。

方知锐的表情淡淡的,仿佛不惊讶也不生气,但带着强势的威慑,好像在看一个多么不乖的坏小孩,就像昨晚他提出要亲他时那样。

“还有呢?”方知锐忽然说。

“……什么还有?”

“这里。”方知锐抬起另一根手指,上面也全是粘腻的冰激凌,“图图,这里没舔干净。”

林西图怔怔地看着方知锐骨节分明的指掌,指尖被修得很莹润,无论是放在钢琴上还是搭在西裤上都那么赏心悦目,可现在手指上沾满了咖啡色的半凝固黏液,看上去说不出的暧昧。

他没心思再去想这句话放在兄弟之间有多么怪异了,林西图的视线全聚焦在那几根手指上,根本挪不开眼,心跳快要跳到嗓子眼儿,连带着后背都起了一层热汗。

“图图。”方知锐语气里的命令加重了一些。

“……哦。”林西图呆呆地应了。

他再次低下头,伸出舌尖,在舔舐到那块甜腻的皮肤时,林西图浑身都热了起来。他不敢去看哥哥此时的眼神,只能尽心尽职地做只小狗或者小猫咪,温热的软舌将冰激凌全部卷走,味道比他自己吃掉的那根还要甜蜜。

方知锐翻转手指,指尖没入林西图的唇间,压在他的舌尖上。

细碎的橘发盖住了林西图的侧脸,方知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开,青年的脸颊果然滚烫,悄悄抬起眼睫看他,眼里没有欲望,赤诚一片,好似满心满眼装的都是方知锐,殊不知这样的眼神才最勾人心魄。

林西图像只小动物一般小口小口地舔,舌面不小心抵上哥哥的指腹吮吸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声音清脆得连小河都听到了,她疑惑地看过来,两个大人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什么。

“没、没有了……”林西图直起腰擦了擦嘴,脸红得不能看,偏过头不让方知锐看自己此刻的表情。

方知锐微微弯起眼,被舔得湿淋淋的手指碾上弟弟的左耳垂,低声道:“图图好乖。”

第57章 在等你未来女婿上门?

那天小河一整天都没有回去上课,自闭症的孩子很少有主动交友的倾向,教室里空了她一张桌子也没什么影响,也不需要做作业,没有同学会来关心她,小河也不需要这些。

除了中午的冰激凌和一点食堂的午饭,小河就再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柳老师给她带了草莓蛋糕,小河也没有碰,但是把它好好地保存在了一楼宿管阿姨的小冰箱里。

柳老师说如果再看到她的爸爸妈妈,一定要先告诉周围的老师,不要擅自跟他们走,小河都记下了。

不知为何,看到何亦芸时,她再没了先前强烈的思念和渴望,只剩下了恐惧。

小河知道何亦芸和《学会感恩》系列拼音书里的妈妈不一样,故事里的小女孩拿自己贫瘠的零花钱买了束白色的石竹花,浸在红墨水里染色后送给了妈妈,插画上的“母亲”抱着女儿,笑得明朗又欣慰。

她效仿了小女孩的行为,也拿邻居家染布用的水浸红了一束康乃馨送给何亦芸时,何亦芸的表情很恐怖,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钱是从哪里偷来的。

“小河……小河……”

“小河!”

耳畔又传来何亦芸幽幽的呼唤声,小河停住走向宿舍楼的脚步,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可那个沙哑的声音愈发焦躁起来,小河的心脏也跟着那不断提高的分贝砰砰乱跳。她慢吞吞地转过身,果然又在围墙外看到了何亦芸和张栋。

何亦芸见小河回过头,惊喜地大喊:“小河,我是妈妈啊!过来,快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她和张栋大概是刚从警察局出来,脸色蜡黄疲惫,头发也扎得乱蓬蓬的,眼底狂热的神色不像母亲,倒像个十足的疯子。

一见到有别的学生过来,他们就躲进灌丛的阴影里,急声道:“小河!小河,快过来啊!爸爸妈妈有话想跟你说……”

不应该过去的,所有人都在警告她不要和何亦芸走得太近,虽然那是她的亲生妈妈。

小河曾经躲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度过了孤独而漫长的九个多月,一条脐带连着两个生命和心脏,可脐带被剪短的那刻,就像方先生说的那样,她的灵魂被流在了消逝的羊水里,她和母亲的联系也断了。

“小河,你听妈妈的话,过来……”何亦芸哀着眼,一副又要流泪的模样。

小河垂下眼,鞋前跟磕在地上的碎石子,她绞紧了身后拉扯着的手指,最后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小河,你看看妈妈。”

小河一来,何亦芸就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小河对这样的的疼痛无动于衷,脸上面无表情,不看何亦芸也不看张栋,只低头盯着地上树叶的影子发呆。

“你也看到了,不是妈妈不想进来,是这个学校不放我和你爸爸进来啊,他们想把你一直关在这里,和其他那些生病的小孩一起,就是想做宣传,宣传他们是什么公益学校,这都是他们骗人挣钱的手段……”

“妈妈当年不是要故意把你丢在这里的,那时是妈妈厂子里忽然出了事情,老板催着要回去解决,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不要怪妈妈……”

“……”

小河咬着嘴唇不说话。

旁边张栋见妻子一直絮絮叨叨说些没用的话,不耐烦地推了推她:“说正事!等会儿这里的老师就要来巡逻了!”

何亦芸慌忙擦掉脸上的眼泪,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小河看。

手机的牌子已经很老了,拍出来的视频像素糊还卡顿,但小河还是能看出屏幕上的背景是在一间重症监护室里。

“小河,你看,你还认识床上的人吗?那是你哥哥呀。”

十六七岁的男孩躺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青白憔悴的脸,戴着呼吸面罩,病房里只剩下滴答作响的心率呼吸检测仪的声音。

心率仪旁有一座庞大的机器正在运作,从男孩的侧腹不断抽出血液,过滤后再泵进他的身体里。

一看到儿子陷在病床的模样,何亦芸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丝毫没感受到掌心里小女孩的手指逐渐变得冰冷僵硬起来。

“你哥哥得了肾衰竭,现在只能靠肾透析挂着一条命,每天要花好几万块……现在医院里到处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你哥哥的病就只能一直拖着,爸爸妈妈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可要怎么办……”

何亦芸抹掉脸上的眼泪,刚想继续说话,手掌中细瘦的手腕忽然猛地挣扎起来,小河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想挣开手捂住耳朵,或者蹲下来尖叫,怎么样都好,但何亦芸不放过她。

女人怕小河又像上次那样逃走,抓着她的力道更紧了,把手机屏幕几乎挨到小河眼前,焦急道:“小河、小河,嘘……你看,这是不是哥哥?哥哥以前虽然态度对你差了点,但是那是你亲哥哥呀,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哥哥,好吗?咱们就去这一次,哥哥也很想看看你的……”

小河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嘶哑的“啊啊”声,一种无法用她贫瘠的语言形容的,快要撕裂身体的情绪从心底抽芽,将心口捅得血肉模糊。

她忽然想起朴阿姨跟她说过的话。

直到第三次心理咨询,小河主动对朴慧开口坦白内心的次数依然寥寥无几。不过朴慧似乎并不着急,每次来都会给她泡口味不一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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