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林西图拍照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手还会抖,拍了十几张只有一张勉强算清晰。
但周茜的侧脸看过去很有日系美少女的感觉,不管画质怎么糊都能拍出老电影像素的美感来。
“来,你过来站着,我也给你拍一张,我现在拍照可是专业的。”
周茜把林西图拉到一棵满是积雪的枯木下站着,让他收起伞在树底下站好,林西图怕她偷偷踹树一脚把上面的雪全都踹下来,心惊胆战的,紧张地看向镜头。
“很好€€€€很好€€€€”
周茜蹲下身,镜头里林西图有些苍白的脸埋在针织围巾中,橘发一路上被冬日的风吹得乱糟糟的,表情懵懂,警惕地看着她,额发遮住眼睛的时候像少女纯爱漫画里会经常脸红的同学。
周茜慢慢把镜头调大,在满地的白里忽然注意到了林西图左耳耳垂上漂亮的黑色耳钉。
她怔了怔,忍不住仔细去看耳钉的模样,镜头虚焦了几秒,却发现林西图背后的山坡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很多穿黑色西装的人。
他们来得悄无声息,而且和林西图保持着一大段距离,只沉默地站在山坡下,周茜能依稀看到他们上衣下摆下有手枪突起的轮廓。
“等一下,你先别动。”
“啊?”林西图问,“怎么了?”
撑黑伞的高大男人慢慢走进富士的镜头里,穿漆黑的羊绒大衣,俊美深邃的五官带着阴冷的气息。
那双点星般的瞳孔如深渊一般,在大雪中相当夺人眼球,即使是小樽轻柔的雪也不能把他身上冷意抹去半分。
一个浑身都是黑色的人,唯一突兀的是他额头上的绷带,像是才刚刚从医院出来,连脸色都有些苍白。
周茜放下相机,忽然觉得这个人眼熟,初中的时候她是不是在林西图的身边见过他?
林西图不明所以地看着周茜的表情从迷茫变得忡怔,耳畔传来皮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他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转过身时被一把宽大的黑伞撑彻底笼罩住。
他猛地撞进方知锐深不见底的眼里,那里面的情绪太深太晦暗,林西图被牢牢地钉在原地,甚至来不及想方知锐为什么在这里。
“哥……”林西图吓了一跳,震惊得尾音都在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他哆哆嗦嗦的,瞥到方知锐头上的绷带,脱口而出:“你的头怎么了,受伤了吗?”
方知锐没有回答,只静静地俯视他,半晌才拿冰冷的手指抚摸上林西图的脸,将他耳边的碎发轻轻撩开。
男人的手冷得吓人,林西图索瑟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想躲,却立马被一股大力钳制住了下巴。
他哥不允许他动,眼神还是淡淡的,但林西图总觉得那层黑色的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暗潮涌动。
“……”
林西图微微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方知锐忽然拨开了他的围巾,将手探了进去。林西图只感觉脖子上忽然一痛,有什么东西扎在了皮肤上。
他挪动干涩的眼珠,瞥见方知锐的指间夹着一支小巧的针头,冰凉的液体从针头注进他的血管里。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林西图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眼前方知锐的脸也开始变得模糊。
“林西图€€€€!”
周茜想冲过来,但很快就被一同赶来的黑衣人远远拦住。
“你给我……打了什么?”林西图捂住脖子。
“一点麻醉的药而已。”方知锐语气冰冷,“只会让你睡一觉。”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小樽半空中的雪也在眼睫之间悄然离去,他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感到他哥又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耳钉。
“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图图,你不要哥哥了吗?”方知锐轻声道。
第73章 那把你眼睛也蒙起来吧
今夜在B市维多利亚音乐厅最后一场巡演结束后,反响热烈。即使已经散场一个小时,音乐厅前仍有兴奋的乐评人聚在一起滔滔不绝。
和前几场巡演不同,这次的独奏会采用了审核严格的邀请制,受邀来听CX330钢琴独奏的人不多,大多都是乐坛上声名显赫或者造诣颇深的元老。
但无一例外,听众都对这场独奏会的评价很高,因为CX330在这场巡演上首次弹奏了自创曲《欲乐园》。
这还是CX330第一次破例在国内的巡演公开这首特殊的钢琴曲。
凌晨一点,方知锐打开私人公寓的大门。
空旷的室内安安静静,他随手拨上吧台边留声机的唱针,底下的黑胶唱片慢慢回转起来,《欲乐园》旖旎的钢琴声从针尖下流淌而出,在整个公寓里回响。
这是他上一次弹奏这首曲子时录下的声音,方知锐习惯于在每一场巡演结束时重新复盘一遍。
因为无论如何练习,他都无法做到每次弹奏时,都能百分百把节奏控制在同一条轨道上,而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听众耳里会被无限放大。
就像今夜,有人笑着调侃CX330大概是金屋藏娇了,弹出来的《欲乐园》比以前更让人有脸红心跳的魔力。
不过方知锐并不怎么喜欢“金屋藏娇”这个词。
他在钢琴声中慢条斯理地脱掉身上的大衣,但没有摘下领带和手套。
在黑暗中一路往二楼走廊的最东面走,那里曾经被林西图偶然发现了一道台阶,可惜他没有走下去看,也不知道最底下是一扇安了指纹锁的房门,只有方知锐的指纹才能打开这个房间。
“咔哒”一声,指纹锁在夜色中闪烁片刻,由红转绿。
方知锐拧开门把手,皮鞋踩在厚实的绒地毯上,只发出沉闷的踩踏声。房间里同样一片黑暗,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这是一间可以称得上布置豪华的房间,跟公寓里简约冷淡的风格格格不入。
樱桃木的地板上全部被铺上了柔软的米色地毯,正中央是张欧式的大床,绒布帷幔被随意地竖起,露出躺在床中央正在酣睡的人。
窗帘遮住了窗外所有的霓虹灯光,偶然漏出的光线投射出墙壁上一些矩形的轮廓。
墙面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种被相框装饰起来的拼图,有大有小,图片大多是一片幽暗的森林,森林深处恍若深渊,如果凝视久了会让人莫名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方知锐随意地坐在床边的家具椅上,看向陷在被褥里的青年。
麻醉的药效还没彻底消退,林西图从日本一路睡回A城,到现在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方知锐脸上的表情很平淡,没有丝毫不耐烦,沉默地坐在黑暗中,听着那道呼吸声,静静地等着他弟弟醒来。
林西图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在日本的旅店里,他翻了个身,却发现床铺软得不可思议,自己的手脚发沉,像泥一般窝在温暖柔软的床褥里。
翻转的动作间耳边传来锁链哗啦啦被挣动的声音,林西图猛地清醒了,抬起左手发现上面铐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手铐,纤细的铁链延伸到离他很远的黑暗中。
脖子上也有怪异的桎梏感,他摸了摸,发现自己既没有穿羽绒服也没穿毛衣,只穿了件宽大的衬衫,光裸的脖子上被套了一个类似choker又类似项圈的皮环。
皮环内圈凹凸不平,似乎烫了字,但周围实在是太黑了,林西图拨开皮环,根本看不清上面烫了什么,他仔细摸了摸,是串英文。
直到抬起头,林西图才发现自己床边坐了个人,方知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差点把林西图吓得软在床上。
“哥?”他小心翼翼地叫道。
记忆还停留在他和周茜走上天狗山拍照的那一刻,他哥如天降神兵般出现,一点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还往自己的脖子上扎了……林西图猛地捂住脖子,又忘了上面被套了个皮圈,皮革光滑的质感让他忍不住紧张又惶恐起来,下意识往方知锐的方向凑了凑。
“哥,这里是哪里?我们回国了吗?”
方知锐从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还是没有开灯,也没有起身,伸出手摸了摸林西图的脸颊。
丝绸手套光滑冰凉的触感让林西图哆嗦了一下,那股青柠的馨香包围着他,或者说是侵占了整个房间。………………
第74章 青柠味的房间
方知锐在这个夜晚做了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做过的梦,梦里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没有淡色的窗帘,也没有因为潮湿而翘边的儿童贴纸。
他身处德国柏林的一家心理诊所中,而不是记忆里那座A城的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
德国人做事的方式一向硬派,比起过程他们更注重结果,不会对任何有任何心理创伤的病人怜香惜玉。
毕竟他们要的只是如何抹去这个烂疤疮口,而不是任何它慢慢治愈。
每个星期的星期日下午三点是方知锐固定的诊疗时间,方裴胜找了很多人监视他,必须看到他从柏林艺术大学走上去诊所的路,最后走进它的大门。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坐在他身边,放倒了他的躺椅,用纤细的金属棒轻敲一颗不断摆动的金属球。
金属球内部是空心的,球壁与金属棒相触时发出悠扬空灵的嗡鸣,在空旷的诊疗室里回响。
观察窗外还有导师带着实习的学生在往里观察,每个人的表情都严肃得像一出默剧,在手里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梆、梆、梆€€€€”
“闭上眼。”
女人在嗡鸣中开口。
“放弃现在所有的身份,试想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你现在只是一个正在准备升学考试的高中生。”
嗡鸣声消失,诊疗室的音响播放出一段背景音乐,走廊上学生喧闹的嬉笑声、粉笔在黑板上有规律地摩擦、有人的笔尖在纸面上沙沙摩擦,最后又将纸头粗暴地揉成一团。
方知锐抱着试卷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里,他看不清周围任何一个人的脸。
那些人黑洞洞的目光却全部聚集在自己的脸上,或羞涩、或带着探索的欲望、或带着嫉恨和不满。
那些目光最终在嘈杂的白噪音里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团。
无数人向他走来,又径直穿过自己的身体离开,其中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那个人浑身都在发光,个子比自己稍矮,正急切地小跑过来。
“你已经站在学校的走廊上,面前正在发光的人是你整个学生时代最想见的人,是么?”
女人冰冷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可是你不敢上前,也不敢握住他的手。”是这样吗?
方知锐迷茫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发光的小人离他越来越近。
“因为见到他会让你感到痛苦,你要如何去面对这个让你感到痛苦的根源?”
方知锐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在催眠之外的世界里,套在他头顶的脑电波仪器正在闪烁红光,一旁的屏幕上不断记录着峰值一直在上涨的电波。
“你的痛苦来自于何处呢?”女医生一边描出脑电波,一边慢慢地诱导他。
在发光的小人伸手触摸到他那一刻,一切都消失了,变成了昏暗黝黑的小树林。
他的弟弟赤身裸体地倒在泥泞之中,皮肤上有许多丑陋的伤口,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闭着眼,悄无声息。
方知锐就站在林西图的身体前,逆光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少年整个躯体,他的手心里仍旧握着小刀,刀片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流进他的影子里,流到弟弟的身上。
他的呼吸紊乱起来,在女医生惊诧的目光中猛地睁开眼。*
林西图半夜被热醒了,睁开眼愣愣地看向漆黑的天花板。
他一动,腰就剧烈地酸痛起来,但除了背上出的汗以外身体上清清爽爽,就和上次一样,连睡衣都被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