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 第5章

段轻章轻笑一声,“怎么无端生疏这么多?难道是在怪我在你刚回京时没上门拜访吗?”

这话听起来着实亲近,柏若风愣了下。

“我曾去府上拜访,只是当时你没醒,”段轻章解释,“我把礼物交给令妹后就回来了。说起来,看过你的重伤后,我便派人快马加急去请神医出山,可惜神医出诊去了,至今未归。”

听起来来往颇多,这人与原身不像是普通的朋友?柏若风有一搭没一搭薅着草尖,心想,再这样聊下去,他没记忆的事情迟早要暴露。

既然如此,他干脆直言,“你是叫……段轻章?真抱歉啊,我伤了脑袋,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和你以前关系是不是还挺好的?”

“失忆?”段轻章眉头紧锁,追问,“以前,是指多久?”

“所有。”柏若风不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段轻章遗憾喃喃,带着歉意笑了笑,“柏兄见笑。我方才着实有些惊讶。在上书房时,其实我们算不得熟悉。当时你总说我像个小白脸,看不惯我,不愿和我玩。”

柏若风心想,巧了,我刚一见你就觉得你个小白脸不讨喜,像白糯米皮下憋着黑芝麻馅似的。

当然,他面上不会直说,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手里拖过那碟子糯米糍粑,边吃边问,“然后呢?丞哥说你是我好友。”

“然后……因为某些事,我们才慢慢熟悉起来。”

“什么事?”柏若风好奇。

“大抵是共事一主吧。”段轻章微笑着。他面色白净,安安静静坐那里时一身书生气,叫柏若风联想到无害的兔子。可这兔子嘴硬得很,柏若风几次试图探听真实原因都被躲了过去。

“哼。”柏若风放下瓷碟,直起身,靠着树干抱臂而坐,更不爽了,“我就讨厌你们这些卖关子的人。”

“柏兄莫急。”段轻章见他一如往常的直率,贴心地主动提议,“既然柏兄都不记得了,那我给柏兄说说目前京城的形势吧。”

柏若风来了点兴趣,他初来乍到,的确应该注意着点。万一冲撞了哪个贵人就不好了。

可段轻章话音一转,似是调侃,口吻却无比认真,“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毕竟你如今继承了镇北候爵位,又被封为破虏将军,没有想不开的敢惹你。何况就算在以前无爵无名时,柏兄在长安城内横着走,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虽听出其中意思,柏若风还是觉得这话别扭,抬起酒杯掩唇道,“我又不是螃蟹,为什么要横着走?”

本意只是插科打诨,谁想段轻章直言,“陛下对侯爷的喜爱京城谁人不知?”这句话顿时让柏若风呛出来,咳了半天没止。暗恨这人怎么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反而这般认真。

段轻章给他拍了拍背,似是不解,无辜道,“这是怎么了?酒不合意?”

“没有没有。你话可别乱说,叫人听见要杀头的。对了……你可知我以前除了丞哥,还有哪些好友?”

段轻章面色有些古怪,很快又面色如常笑了笑,抬起一根食指,反手指了指自己。

这说一半藏一半的损友还不如不要。柏若风欲言又止。

许是看出柏若风的嫌弃,见好就收的段轻章笑眯眯道,“先帝忌惮镇北候已久,柏兄以质子之身入京,以前从不轻易与京中贵人来往。”

“原来如此。”柏若风懂了,薄唇一勾,笑得肆意,“我当是个富贵闲散人。”

段轻章眸色微沉,意味深长,“若当真能做个富贵闲散人就好了,试问谁不想呢?”

“既是不轻易与贵人有所来往。段公子贵为丞相之子,你我又是如何结识?”

“我嘛€€€€”段轻章眉眼弯弯,他抬起食指,抵在唇间,突兀地显出些许端庄外的轻佻来,“有没有个可能,其实我并非贵人?”

第06章 陌生

两人又就着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说了会话,柏若风心下轻松下来,虽感觉到对方的迁就,可两人对某些事物看法的确挺投机。

段轻章邀请柏若风一起吃午餐。

凡尘多纷扰,可就这么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附近坐了会,看河面珠光粼粼,看花瓣飘飘摇摇落下,柏若风心情出奇平静下来。

他折了根野草叼着,懒懒散散枕臂躺下,视野便被大片大片蔚蓝占据,花树枝丫割裂了这片蔚蓝,格子似的一块块装着。

“柏兄。刚吃完就躺下对身体不好。”

柏若风从鼻子里哼出个应声,却没打算理会。他侧眼看了正儿八经端坐的青衣人一眼。当然,更显眼的是这人身后那些躲着偷瞧青衣人的姑娘们,一张张羞红的脸可比花还粉。却始终恪守礼节没敢贸然上来攀谈。

美景美食,三两好友,柏若风忽然觉得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左右他以前也是独来独往,只是可惜怕是难以再见父母亲妹。

午后,段轻章如约把人送回镇北侯府。

侯府的人方才知晓如今病弱的主子悄无声息出了门。元伯和小厮把轮椅推到门口,那厢唐言已经稳稳当当把人从马车挪到轮椅上,动作麻利自然。

柏若风和段轻章告别,眼看着马车走远,消失在转角,才示意唐言推他进去。

“元伯,这是我新招的侍从,以后就由他来伺候我。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坐在轮椅上柏若风回头瞧他。

“禀公子,小人名唐言,言语的言。”

“唐、言。”柏若风敲着扶手,若有所思。

等进了屋,柏若风借口休息,把元伯和小厮都遣了出去,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位置,“小唐,坐。我想和你聊聊。”

唐言有些莫名,“小人站着舒服。”

“那行,你站着,我们聊会。”柏若风眼睛弯弯,熟悉他的人一看便知道这人又在想坏点子,“小唐啊,你知道丞哥住哪吗?”

唐言愣住了,他有些为难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知道他住哪?”柏若风开心道,不自觉前倾身子,谋划般小声道,“不如这样,我们去给丞哥一个惊喜如何?”

那是惊吓吧。唐言倒吸口冷气,连忙摇头。到时候柏若风肯定是没事的,而他要被方宥丞砍成十八段,丢给陛下的爱宠吃。

偏偏那新承爵位的小侯爷还在喋喋不休地问来问去,然唐言或点头或摇头的沉默令他很不满意。柏若风一拍桌子,恼道,“唐言,我在问你话。不是和你玩点头摇头的游戏,你变哑巴了吗?”

如果能逃避一切,那做哑巴挺好的,唐言苦着脸点点头。

柏若风:……

到底不是真的故意在为难柏若风,唐言解释,“主子只允许小人每天说三句话。”

“为何?”

唐言挠挠头,不说话了。

“现在他让你跟着我,那你就得听我的。”想不通缘由,柏若风也不想了,直接道,“我这没他那种规矩,不用再按什么‘每日三句’的要求来。”

“公子英明!”唐言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

见事情这么顺利,柏若风笑了笑,打算先铺垫一句,再去要求对方带自己去找丞哥,“那小唐你说,现在你的主子是丞哥还是我?”

唐言理直气壮,“谁给我发银子谁就是我主子。”

“好家伙。”柏若风回过神,咬牙切齿,捶了他一拳,“偌大一个镇北侯府,还能少了你的银钱吗?”

“公子威武!”唐言欢呼,“公子想问什么吗?唐言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不!”他离家出走的智商迅速跑了回来并且开始瑟瑟发抖。

唐言转了转眼珠子,弱弱道,“有些银子吧,那得活着才能挣得到。有些下人吧,也不是不能伺候两个主子。而有些事吧,反正它早晚都会知道的,讲求的就是一个缘字,公子你说是吧?”

这胡扯的,不就是怕方宥丞秋后算账吗?柏若风被他气笑了。他才张口,唐言迅速打岔,“公子,这时候也不早了,我给您去厨房看看晚饭好了没?”说罢马上出门开溜。

柏若风无奈摇摇头,见房间清净,只剩他一个,便转着轮椅去翻看寝室的东西。

除了床头放置着被翻看旧了的两本兵书,房间内的个人物品并不多。柏若风没能找到像今早那只陶泥小狗一样的东西,只得遗憾作罢。

纸条是给他的,那‘原身’理应知道标志。

指腹按揉着太阳穴,柏若风视线飘飘忽忽落在雕花木门上,他肯定自己的记忆十分完整且清晰,怎么回想都没有半分缺失,所以那只小狗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谜团越来越大,叫他毫无头绪,只得先放在一边。

晚饭时期,柏若风在饭桌上再次见到了自己的便宜妹妹。

回想两人明明是兄妹,却只有醒来那会和早膳时见过。柏若风有心和她多聊聊,探听些原身的事。

可柏月盈总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劝他莫要多虑注意身体,一会儿说分离多年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柏若风挑了几个话题都被草草敷衍过去,热脸贴冷屁股,不禁失望叹了口气,歇了那点交好的心思。他捏着筷子,对着眼前的菜沉思,面上像在思考夹哪一片,心中暗想这妹妹知道的还不如丞哥多呢。

“二哥,”柏月盈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肉,小心翼翼窥探他脸色,“听闻二哥与陛下少年时情同手足,如今陛下允我们回京养伤,还派太医时时照料。既然二哥现在醒来,是不是该进宫一趟?”

她靠近时,身上的香气跟着飘过来。柏若风有一瞬失神,过了阵才反应过来刚才对方说了什么。

“哦?”柏若风有些受宠若惊,可他对这新帝是敬而远之,哪有主动凑上去的想法?因而对此不以为意,扒了两口饭,敷衍道,“你考虑得倒是周全,不过如今我不良入行,陛下怕会嫌我晦气,等晚些我再入宫谢恩。”

“嗯,二哥记得就好。”柏月盈又给他夹了两筷子菜,如是道。

一段各怀小心思的对话结束,互相敷衍完对方的二人便陷入沉默中。柏若风咬着筷子尖,抬眼看了柏月盈几眼,心想看来原主和他妹妹关系怕是不怎么样,话不投机半句多。

往后两天,他都躲在府中清闲,只太医每天早上会过来问诊,除此之外柏若风所接触的都是府里人。

一日傍晚,唐言推着他在花园里散步。夕阳下晚风徐徐,吹拂过枝叶和衣襟。他膝上盖了张薄毯,毯上放着本薄薄的书,正是那日床头看见的兵书,书中每页都写满了笔记。

初始不过随便看看,没想到越看越喜欢,柏若风对那两本书爱不释手。若不是身体有恙,还真想试试这本书上的武功身法。

高昂的尖叫突兀响起,撕裂空气冲入耳中,惊得他浑身一震,仔细去听才发现有人在喊:“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

柏若风闲适的神情敛起,伸手往那方向指了指。唐言自觉拐了个弯,推着他往声音传来处走去。

只见一粗布男子跌坐在地,身边丢了根长杆,显然是负责打捞荷花池的下人。他浑身哆嗦,苍白着脸望向二人,“侯、侯爷!池子里、池子里有人。”

随着二人走近,尿腥味越来越浓。柏若风侧头看去,原是那下人被尸体吓尿了。

轮椅停在距离下人三四米远的地方,唐言过去捡起长杆,往池子里戳了两下,有具肿胀的浮尸被他用长杆勾到岸边。

那尸体穿着熟悉的镇北侯府家丁的衣服,飘近后臭味溢散开来。柏若风没忍住抬袖掩住口鼻。

随着方才下人的叫声,这会儿侯府内其他人都匆匆赶来了。元伯认出池子里的尸体是前几日短暂服侍过柏若风的小厮。

唐言粗粗查看过,回到伸着脖子去看的柏若风身边,禀道,“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是溺水而亡。”

“溺水?”柏若风对此感到几分荒谬,旋即看向元伯,“这荷花池这么脏,不是游泳的地吧?元伯你可知怎么回事?”

“那日侯爷回来说不用他伺候,我就让人以后只负责打扫侯爷房间和书房。”元伯犯难,颤着双手,显然也不知道缘故。他愁道,“这小厮平日里虽爱偷懒睡觉,不过不是想不开跳湖的人。诶呀!怕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至于是什么意外,大家谁都说不清。

眼看侯府本就不多的下人全都聚到一起,恐慌在悄无声息蔓延开来,“不是他杀,莫非是鬼不成?”不知是谁说的话飘出来,人群隐隐约约有些骚动,窃窃私语立刻蔓延开。

柏若风没听清他们都在说什么,但只字片语诸如‘侯爷夫人’‘世子’‘柏家军’,已经足够他猜到谣言内容。

“胡说八道!”柏若风心里涌起一股始料未及的愤怒,在叫嚣着替侯府抱不平,他厉声喝道,“镇北侯府满门忠烈,真要回来岂会害人性命?”

柏若风自醒来还没这般疾言厉色过,真一下子唬住了这群人。

这些人虽沉默下来,然而眉眼仍在传递着信息。柏若风皱眉,心中越发不畅,当即让元伯带人把尸体处理了,旋即打发了下人回去。

唐言在他身后推着轮椅,柏若风沉默了会儿,闷闷不乐地问他怎么看。

唐言直言不讳,“不是鬼,就是人。不是那小厮自己吓自己掉下去,就是被人弄下去的。如今侯府人少,真要有那么个人也闹腾不起来。公子别担心,这几夜我多去巡巡。”

“有劳你了。”柏若风闷闷舒出口气,这火来的突然,抽丝剥茧般去的也快。很快,柏若风隐隐发现些许不对来,他发现自己对一个死人竟能做到如此漠然。

须知在他那个时代,人口骤缩,因而保护生命的法规极其周密。每一条生命的逝去都是件周知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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