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 第40章

谁来了?柏若风小腿勾住树枝,倒吊在树上,好奇地露出半身一看:树底下背手而立的人不是方宥丞还是谁?

明明身着一袭明黄,本该温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叫人感觉不到一丝和煦,反倒觉得此人锋芒毕露,立在那冷厉有如直指苍穹的寒剑。

他在看方宥丞,方宥丞也在看他。

方宥丞见他发梢上衣服上都沾了枯叶,颇有几分狼狈。不由黑着脸道:“怎么一回来就被它追到树上?不会喊人来救?”

“救?”柏若风奇了,“我和小花只是闹着玩而已。”

方宥丞紧皱双眉。小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猫一样大的小宠,无论是它的爪子还是牙口,都具有能把人撕碎的攻击力,叫喂养的宫人都如履薄冰。

“玩能被追到树上?”方宥丞催道:“快下来,莫摔了。”

虽然这担心是真的,然而不信他的能力也是真的。柏若风有些不爽对方的语气,“下来就下来。”

他眸色微动,忽然起了幼稚的恶劣心思,看准目标,松开小腿,人就像断翼的鸟儿从树上直直坠下来。

那一刻,方宥丞吓得面色发白,心脏急得要跳出嗓子眼,想都没想就冲上前,伸出双手要去接。

落叶飘飘,他只接到一怀空荡,刹那连心脏都停止跳动。

柏若风单手挂在离地面最近的枝丫上,轻轻松松荡着身子旋了一圈,倒吊在树上,把完好无损的酒坛子往方宥丞伸出的手上一放,笑嘻嘻道:“你不是最爱酒吗?我特地从家里给你带回来的。”

直到酒坛落入掌中,方宥丞表情都是一片空白。

待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柏若风在开玩笑后,气得左手提酒,右手扣住柏若风手腕把人拽下树来。

离地最近的树枝不过两米左右,柏若风落地,踩在粗壮的树根上,踉跄两步才站稳,与方宥丞的距离不经意间拉到最近。

抬起头时,方才觉出近得几乎贴面而立。茶褐色的眸中倒映着方宥丞深邃的面容,柏若风觉出些许太过亲近的怪异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又被腕上铁钳往前拽去半步,不得不直视眼前的怒容。方宥丞长得本就浓眉大眼,眉目粗犷又深邃,带着野性,平时就算是笑也笼了层阴云,发起怒来更似雷霆。

“胡闹!”方宥丞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什么不玩拿命来玩?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吗?”

柏若风歪了下头,似乎无法理解话里的意思。他带着置身事外的冷静,颇为惊异地看着发怒的方宥丞,打量着对方面上的神情,“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

“再说了,”柏若风回头看了看那树枝,漫不经心笑道,“你瞧,这才两米,我小时候从屋顶跳下来也没事……”

“柏若风!”方宥丞急了,这人竟还从屋顶跳下来过?

低沉的警告声震得柏若风浑身一僵。他拧眉,迅速挣开方宥丞的桎梏,不悦道:“我有分寸。别跟个老婆子一样,方宥丞,你不过比我大一岁。”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拍拍衣袍上沾上的灰尘,睫毛微颤,话里听不出情绪,“我一回京就入宫见你,你倒好,见我第一面就是发脾气。我回去了。”说罢转身要走。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叫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柏若风猜都能猜出来是为了什么:无非是这家伙急了。

他低头浅浅一笑,后边追上来的人放下酒坛,抓着他肩膀把人往后带。

柏若风顺势转身,抱臂而立,用懒洋洋的语调欠欠道:“又怎么了?殿下。”

不料,带着热意的躯体在寒风里贴到身上。

直到下巴抵着方宥丞肩膀,后背被滚烫的掌心紧紧按住,柏若风都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要抱自己。

但这份怪异没来得及思索出缘由。因为方宥丞笨拙地拍了拍他后背,就松开了手。把这拥抱以好朋友、好兄弟的形式潦草地结束了。

柏若风只见着方宥丞面上那对剑眉仍然蹙着,仿佛有什么天大的难事站在面前。

深黑的眼眸沉沉若深渊,带着致命的引力,叫人如站崖边,头晕目眩地俯视浮云悠悠的黑洞,只觉后背一冷。

柏若风知道有些人会怵这双不怒自威的凤眼,然而他并不会,甚至还能肆无忌惮地带着几分打量去直视眼前一同长大之人的眉目。就像一阵风,或者一朵云,在他人尖叫、害怕、逃窜崖边时,悠然自得地在沉渊深处游荡。

那双好奇的眼睛太过纯粹,以至于叫方宥丞有些方寸大乱,他甚至没能在柏若风视线下坚持多几秒,就败下阵来。

“对不起,你别生气,你知道我什么性格。”方宥丞低声道:“不是在对你发脾气,只是太担心你,不想看你身处险境,一点都不想。你下次别吓我了。”

柏若风仍然注视着面前的人,舌尖轻轻一点上颚,发出若有所思的啧音,却没说话。

不对劲,他想,太不对劲了。他不记得方宥丞是这种温情陌陌的性子。

“怎么不说话,真生气了?”方宥丞从柏若风发上捏下一片小叶子,握紧了掌中叶子,“今年比去年晚了两天回京,害我总担心你路上是不是出了事。刚才,我真不是故意的,若风,其实我很高兴你回来,也很高兴你回京先来找我。你不在,这京城实在没意思。”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恍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一双眼热切地盯着柏若风,怀着不安在无声询问。

这几句话听得柏若风浑身不舒服。

事出反常必有妖!柏若风挠了挠侧脸,想不明白,索性直言问:“方宥丞,你在拿我练手?”

方宥丞一怔,没有说话,诡异地静默着。只是一双眼睛洋溢着浓烈的、热情过头的情绪,“练什么手?”

柏若风把可能的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抱臂而立,换了个轻松的站姿。他抬了抬下巴,好笑道:“我瞧见你偷偷藏桌下的话本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只是你这是把我当姑娘家哄了?还是你偷偷喜欢上哪家姑娘了?这伏低做小的模样可真稀奇。”

他啧啧称奇,“要是有了心上人不知怎么办,告诉兄弟,铁定不会笑你。”

这回轮到方宥丞愣住了,他脑子后知后觉绕过弯,脸色顿时黑下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好了,不说就不说吧。”这倒让柏若风想起另一件事来。柏若风抬手轻佻地拍拍他侧脸,触感像拍在薄冰上,寒冷干燥,“我不在京没人陪你溜出去玩了吧?这不是回来了吗?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每次柏若风这样说,遭殃的准是他。方宥丞不是很信,迟疑地问:“什么好地方?”

柏若风抬臂一勾对方脖颈,把人拉过来,挑眉揶揄看着他,“你会喜欢的。”

那眼神无端叫方宥丞心下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来老皇帝年前就和柏若风提过这事了。柏若风不打算听从皇帝的指令做事。但现在想想,出于对好友身体健康的担忧,是该试探试探了。

曜国男子二十弱冠,但早在弱冠前几年,家里有点钱的都会给安排通房、妾侍,定下正式婚约,待弱冠后再商议结秦晋之好。

太子妃是没那么快定下,只是侧室一类的,方宥丞全拒绝了。柏若风常出入东宫,还知道他私底下连通房都不要。

到底是容易躁动的时期,又不是他这样灵魂年龄已然成年的异类,怎么可能不愿意接触异性。

除非……是在讳忌就医。

第39章 试探

“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柏若风走在前边, 熟门熟路入了暖和的殿内。

“没有。”身后的人回道。

柏若风转过身,见方宥丞把酒坛珍而重之交给春福放好,不由好笑。

其实这酒倒没那么珍贵, 论味道,它可能比不得太子私库里的其他好酒,但若论烈,应当算得上数一数二。话在舌尖徘徊, 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随他去吧。

柏若风没有去书桌前, 转而坐在窗下矮榻左侧。

榻上支了个矮桌,放了热茶。两边放着坐垫, 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他们平素手谈的地方,也是平日里说事的地方。

方宥丞入座, 见他不语,心里似乎藏了事。了然道:“你有话与我说?”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柏若风笑了,他喜欢这份与方宥丞的默契。只见他低头摸了摸腰间, 抽出一个折子, 放置在桌上,缓缓往前推去, 示意他看。

“看来你回家一趟,遇上了点难解决的事。”方宥丞随口道, 他拿起折子,翻了几页, 眉眼间的轻松渐渐隐去。

他沉默半晌, 须臾,合上了折子, “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了。镇北军的新监军,是段公良的学生。”

柏若风颇为讶异道:“丞相?”

镇北军与段公良八竿子打不着,没想到还能被段公良找上门来。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安插人手。

方宥丞揉了揉鼻根,口吻冰冷霸道,带着不把人放眼里的漠然,“不光镇北军,四军基本都被安插了人。很正常,一群废物被我吓着了,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不用理会,我寻个由头解决了他。”

柏若风盘腿坐着,已经自顾自觅了块糕点来吃,“若只是丞相的人,我反而不觉得是什么事了。当日我见监军鬼鬼祟祟和什么人通信,还怕是越国的奸细。”

“越国?”方宥丞轻蔑一笑,把折子拍到桌上,“要真是奸细,斩立决就是,有什么我替你兜着。但你别放心得太早,人心莫测,要真有奸细,藏得往往是想不到的地方。”

听这话,像是方宥丞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柏若风咀嚼的动作顿住,吃不下去了,“还真有奸细?”

“有奸细不是很正常的吗?”方宥丞理了理衣襟,坦言,“就连我,都忍不住派人过去探听消息。只是能得到多少消息,全凭能耐罢了。”

“那有什么办法分辨出他们吗?”柏若风追问。

方宥丞见他感兴趣,便多说了些,“能有什么办法,都是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你曾跟镇北军驻守过北疆,就应该知道越国人和我们外貌上没什么明显差异。除非……”

“除非什么?”柏若风前倾身子细听。

方宥丞眼皮上收,神情淡漠,“除非你遇到了北越皇室,那你可以把他们扒光看看。据说他们祖上是北边蛮族首领一支,部族图腾是雪狼王。为了保证皇室的血统,他们会在皇室新生儿身上留下一枚狼王印。”

方宥丞说着,起身离开,“你等等,我拿给你看。”

不多时,他拿着一张薄纸回来了,纸上的图案像是刺青的样式:一只对着圆月嚎叫的雪狼。

柏若风细细打量着这图案,肯定自己不曾见过类似式样,“我没遇到过,他们都把刺青刺在何处?”

“没有规定的部位。”方宥丞吹了吹水面的茶叶,饮了口热茶,“所以我才说,要是遇上了,直接扒光看看。但是你想活捉一个北越皇室可不容易。”

他放下茶杯,摇头嗤笑道:“北越皇室现在实在不怎样,六子夺嫡,弄得民不聊生,可依我来看,最后无论谁上去了,都不足为惧。兼之他们畏惧曜国铁骑,武艺又不如何,所以都缩在后方。你想见,怕是不容易。”

方宥丞目光一顿,落在柏若风唇边,那视线小火苗一般,熊熊烧了起来,却始终没越雷池半步,只在自己的领域内撒着欢。放置身侧的拇指食指搓了搓,在压抑着什么。

柏若风还在低头拄着下巴寻思,“如果你在京城内捉住一个奸细,也是斩立决?”

方宥丞答:“当然不会。”

此话一出,柏若风顿时抬眼看他,似乎在等他说话。

可方宥丞的心已经从正在谈论的话题上飘走了,全然落在那抹软红上。

他喉结微动,艰难撇开眼,去看柏若风身前茶盏,“我……”他刚开口一个字,声音沙哑,立时清了清喉咙,“是我的话,就不会打草惊蛇,先留下来养一段日子,待摸清他的联络人时,再一窝端。”

柏若风点了点头,“此话有理。”说罢又陷入思考。

方宥丞忍了又忍,没忍住,喊了他几声。

听见有人喊自己,柏若风回过神,“怎么了?”

方宥丞伸出右手,隔空点了点他唇边。

柏若风立时意识到什么,抬起小臂囫囵一抹,什么糕点屑都抹了一干二净,抹完还冲方宥丞笑,笑得灿烂,笑到方宥丞心都软了。

“吃那么多糕点,是饿了吧?”方宥丞跳过方才的话题,转而问道,“我们晚上在宫里吃还是出去?”

他还记得柏若风说带自己去个好地方。

柏若风撑着脸,摸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有些惦记宫里御厨的手艺了,“宫里,吃完再出门。”

“好。”方宥丞直接喊春福去准备。

很快,方宥丞就开始后悔自己多嘴提醒柏若风出门去的事情。

长安城四季如春,就算是在冬末,来往的人身上的衣裳也不过三四件,比不得北疆臃肿。这里极少下雪,晚上寒风阵阵,夜色清冷,更衬得街上灯火繁华。

尤其是在繁花里€€€€曜国长安城中一条著名的花街柳巷。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