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 第42章

方宥丞在等他开口。

可他应该说点什么吗?他应该有什么表示?柏若风犹豫着,张了张口, 迟钝地问出一句话,“你是断袖?”

他微微睁大了眼,似乎很震惊,却也并没有那么震惊。

€€€€如果他只是镇北侯府的小公子, 事情对他而言, 的确过于惊世骇俗甚至可能无法接受,该是立刻离眼前人十万八千里的。

在这片大陆, 男女相合是阴阳调和,是日月交错,是为正道。

而他者, 不上台面,有悖人伦,是为异类,是为妖魔。

纵然前朝有过男后, 帝后同治天下, 有过一段佳话。

但故事最后,男后下场凄惨至极, 被继位者活活焚烧至死。

纵然不知道衣着华贵的两位公子的身份,乍然间听到这么一件大事, 在场的人纷纷低下头,心脏跳得几乎跃出喉咙, 唯恐被牵扯进去。

方宥丞终于正视边上的两人, 转头对身旁愣住的花前不耐烦道:“还不快去!”

他笃定的赶人语气直接跳过了询问,月下壮起胆子想要更仔细询问要求, 还没开口,已经被花前捂住了嘴。

繁花里是有小倌的,但他们藏匿在阴影里,鲜少露面于台前。

这声势浩大的发言岂是真为了寻人伺候?见惯了人心的花前忙道:“两位公子稍等,我们这就去寻人。”

说罢极有眼色地拉着月下出门,出了门见舞姬和琴师还傻傻愣在那,又匆匆忙忙踏进房来把两根木头拉走。

门吱歪一声合上,房内只剩两人。

独自面对着方宥丞柏若风后知后觉不对劲,他站起身就想跟出去,“诶!怎么都走了?起码留一个陪我啊。”

手臂被人从后方拽住,柏若风站住了脚,再没法脱身。

身后的方宥丞冷怒问:“留一个陪你?”

“是啊。”柏若风顿了顿,笑着回头,漫不经心道,“毕竟我又不喜欢男的。”他说话的语气,大概就和说‘毕竟我又不喜欢吃咸豆腐花’一样随意自然。

他试图推掉手臂上的手,可越推,那铁爪收的越紧。

明明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空间该是显得很宽阔才对。可柏若风莫名觉得比方才的空气还要令人窒息些,他放弃了和手臂上的手较劲。

方宥丞看着他的眼神太过热切,像匹盯着根肉骨头的狼。

明明对猎物馋得不行,但是没有主人的允许,迟迟不敢不敢伸爪子,也不敢露出利齿,只敢睁着眼在那没威胁地、温顺地、哀哀地叫着,甚至没敢妄动。

那眼神带着渗透空气的热度扫来,柏若风心脏刹那间漏了一拍,滚烫的热度从被抓住的小臂开始散开来,缠绵地烧到身上,要密不透风地裹住他整个人。

直到这时,柏若风才知道,眼前的狼对他有所求。本以为只是不慎一脚踩进危险的范围边缘,不料他才是漩涡中心。

方宥丞凑得近了些,“若风,我……”他喉头动了动,沉默了。

“你什么?”柏若风眼皮一跳,抬了抬下巴,示意方宥丞说下去。

他问得很直接,做事向来这样速战速决。这种作风平日里叫方宥丞很是欢喜,现在却如此痛恨,毕竟有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已经能从柏若风的态度里窥见结局。

柏若风平日里很爱笑,唇角的弧度刻上去般下不来,而今平了唇线。丰神俊朗若白瓷雕刻,清浅眸子玉石般冷冷注视着他,不含感情。

就像九重天上腾云驾雾的神祗,高高在上地俯视人间。只是这般看着,却不会融入。

毕竟他们间横亘着无法消弭的天堑。

但他不死心。

方宥丞闭了闭眼,下了决心要撞一撞这南墙,赌一赌是他脑门硬,还是这墙愿意为他敞开。他道:“若风,我并非断袖,我只是心悦一人。”

手臂上的力道很紧,像是生怕他跑掉。

柏若风眸色微凛,移开视线,看着几米外的窗栏,看上边雕刻的纹样。心中如何杂乱无序暂且不提,面上沉静如死水,只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他冰冷无情的态度叫方宥丞一时半会僵持在那。

他们离得很近,只差了一掌距离,让方宥丞产生了只要伸手就能捉住月亮的幻觉。方宥丞抬起手试图触碰。

但是柏若风的反应很快。

他立刻抬手挡住了方宥丞,转过头看着他,不含感情地劝道:“陛下所说有理,太子妃之位事关重大,殿下思量多些无可厚非。但是侧妃之位,可以先行定下。”

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他不信柏若风没听懂。

可听懂了为什么还要这般劝他。方宥丞恼了,他重重喊了一声柏若风的名字,是警告,也是哀求。

柏若风没事人般笑着,按下他试图触碰的手,“殿下,我在。”

方宥丞转而牢牢抓住面前人的手腕,质问道:“难道我们数年的情谊是假的吗?”

“当然不会。”柏若风安慰他的方法却是往他心上狠狠扎了一刀,“我可是太子近臣,往后还要继续侍奉皇太孙。”

皇太孙、皇太孙!我去你的皇太孙!方宥丞被油盐不进的柏若风气得火冒三丈,理智全无,他倏然松开抓着柏若风的手。

在柏若风以为他放弃而松懈下来,转身要离开时,方宥丞把桌面上的杯盏一扫而空,猝不及防抓住人肩膀,力气极大,背对着他的柏若风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仰面按倒在圆桌上。

受制于人的柏若风瞳孔骤缩,没料到方宥丞忽然发疯。若他是只猫,怕是被按在桌上那刻,全身毛发都要肉眼可见地炸起来。

方宥丞右手强硬地控住他两手手腕,左手摸索着试图拽开他的腰带,带着无望的念想,疯了般对准那抹肖想已久的软红亲下去。

可柏若风从不是能任人宰割的鱼肉,习武多年的身体十分灵敏。他侧头躲开,于是那吻就在两人意料之外擦过颌边。柏若风迅速提膝,照着方宥丞的腹部就是狠狠一招。

方宥丞吃痛,松了些力气。柏若风便趁势转动手肘,以巧劲挣开桎梏,一脚踹开了方宥丞。

两人瞬间拉开了距离。

那一脚可没收着力,方宥丞后背撞在红柱上,吃痛地闷哼一声。他睁开凤眼,呼吸急促,又委屈又生气地看着柏若风。

柏若风也气,他就没被人这般冒犯过,抬袖狠狠擦了两下被碰触的位置,厉声斥道:“方宥丞!你对我发什么疯!”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各自平复着激荡的情绪,然而面朝着对方,都有各自的不服。

求而不得的心思叫方宥丞暴戾横生,他退后一步稳住身体,满腔怨怒,却无端颤着身躯笑出声来,狠狠盯着眼前人,又爱又恨,“我是疯了又如何。柏若风,你就没把我当人看。”

“我不拿你当人?”柏若风简直要被他这句话气笑了,“那你倒说说,我拿你当什么?”

“工具,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就像看一件工具。”方宥丞一拳狠狠落到柱子上,鲜血从他破损的拳头落下,洒在地面。

万没有想到方宥丞会这般想。柏若风眼睫一颤,声音冷下来,语气危险,“你再说一遍。”

“你就是拿我当工具!”方宥丞干脆把话摊开来,尽情宣泄,“以前你话里话外提点要我做个明君,现在除了朝政,你还想拿我配/种,你的眼里就没有我!无官无职无爵,不亲家人不近友人,总是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模样,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但是柏若风,你别拿别人当傻子!我身边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刹那间,被戳中心思的柏若风心脏猛地一跳。

但怒气远胜过理智,他避开方宥丞前边的话语,只抓住一点不放,声声质疑:“我不拿你当傻子,你是不是要拿我做傻子?曜国上下数万佳丽不够你选的吗?至于把主意打到兄弟头上?怎么,软的不行还想来硬的?”

方宥丞低低笑了,眉眼间笼上一层阴翳。他抵着柱子站直,抬起眼直直看过来,眼球泛着红丝,嗓音微哑,“那便试试。”

柏若风绷紧身躯,想,看来是要动真格了。动手了也好,索性痛痛快快打一场。满腔怒意正无处发泄,柏若风松了松五指骨头,捏紧拳。

他才站稳,迎面冲来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柏若风绷紧下颌,神情冰冷,侧身接住那一拳,回身便不留余力冲着对方弱点送上一击。

两道身影撞在一起,势同水火。

他们年少到成人,对练过多少回,却从没有过这一次这般浓烈的情绪,裹在拳头上成为利刃,伤了自己,也试图去伤对面的人。

花楼靠内的包厢响起拳拳到肉的声音,桌椅翻倒一地,杯盏全碎成片,所过之处全遭了殃。

最后不欢而散。

柏若风不再进宫。方宥丞派人来喊他,他都不去,方宥丞便没再迫他。

那天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只动了拳脚,没动武器,因此都是些皮外伤。方宥丞让春福把御医和补品都送来,让他好好养伤,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了。

外人见了侯府外一马车的补品,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小公子是得了什么绝症。

在侯府内罚自己面壁思过的柏若风越想越是火上心头,觉得好心全喂了狗。

他就算有目的,可做的事情难道不都是为了方宥丞好吗?反倒是他自己,什么都没捞着,还惹了火。

他思来想去,都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心有千千结不得疏,还气出了火,身上的外伤没好全,就肝火旺盛夜不能寐。

想到事情源头还是那老秃驴惹的祸,满心怒火无处宣泄的柏若风气势汹汹寻去了护国寺。

还是那个小房间。

明空大师盘腿端坐,瘦弱的身躯披着一席袈裟,他捏着旧佛珠,静静听着柏若风述说。修行越久,本就温和的眉目现出仁善,与他早已逝去的师傅观真越发相像。

明空听完他的烦忧,对着乱了心绪的柏若风叹了口气,“多年前,贫僧便说过,施主乃天生凤命,与龙子互相吸引,是命中注定。”

这预言可谓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柏若风怎会忘记。

他倏地站起身来,“你说的天生凤命,就一定是指代后位的意思吗?”

明空缓缓点了点头,他的言行轻缓,可见内心平静。

而心不静之人,已然离了蒲团,在不大的小房间内徘徊,急上心头。

“不对,不对!”柏若风抓了抓自己头发。他从没把这当一回事,他有自己的理解。

此刻,他在桌前转来转去,站定在明空面前,试图理论并且纠正,“不是,你们都不讲科学的吗?凤凰凤凰,凤是公的!公的!”

柏若风急道:“谁说龙凤一定呈祥?不同物种还同性那不是在打架吗?就算不是打架也可能是合作关系,谁说凤命之人一定就是皇后的?”

眼看柏若风找不到解决办法,已经开始自欺欺人。明空大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柏若风一锤掌心,自己说服了自己:“就算是真的,他还小,还能纠正回来。”

他的时间自始至终停滞在他穿越那年,可其他人不是,他们的生命在缓慢向前走着,一步又一步。

柏若风后知后觉想起来方宥丞今年不小了,不再是当年那小少年。

当柏若风意识到这一点时,便立刻跳出了尝试去解释凤命的思维圈子,转而质疑起明空的说法来,“不对,一个人什么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算出来了?至于你说的什么流星,还不如让我相信是虫洞掉下来了。”

他喋喋不休,甚至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只知道很乱,心里被方宥丞那番话刺激到乱成一团,又心虚又难过又失望又生气,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空大师捻着佛珠,放弃和失了理智的人交流,闭目不语。

任由柏若风像只无助的流浪小狗一样团团转着,蹲在房间角落呜呜咽咽:“我好像搞砸了。难道什么大难果然是指皇室无后吗?”

柏若风抱着脑袋在佛香中仔细想了想,忽然抬起头,灵机一动:陛下老当益壮,才封了新皇后。

他心里有了个主意,猛地站起身,这一下起的太猛,柏若风扶着墙壁缓了下晕眩,就忍不住入宫实行自己的计划。

不料他才抬脚走了两步,方才一直入定的明空大师睁开了眼,向柏若风看去,“施主且慢。”

柏若风后脚跟一转,半转过头看向方才没能给出什么建议的明空,问:“大师有何指教?”

明空平静道:“施主,时机已到,贫僧今日赠你一份护身符。”说罢,他把佛珠串戴到手上,缓缓起身,示意柏若风跟他走。

柏若风顿时一改方才的迷茫,无助的神情说收就收,眯起眼慎而重之地端详着前边带路的明空,方才小跑着跟上去,跟到旁侧的小佛堂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