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 第68章

没有把叛徒千刀万剐,段轻章并不解恨。然听到是送大理寺,面上便笑出来,“陛下仁慈。”

另一边,柏若风从梦中惊醒,房间昏暗,只点了一个蜡烛。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发呆看着床顶半晌,掀开被子慢慢起身。

方宥丞不知道哪去了。柏若风撑着床柱起身,穿好鞋,试着站立。

站起来已经用了他全身气力。身体虚弱,呼吸急促,哪还有之前大杀四方的活力?柏若风深吸一口气,缓下身体的震颤。他慢慢地扶着床柱、墙壁走到门前,推开了木门。

院子清幽,静得只有小虫€€€€声音。他从记忆里漫天的大雪脱出,乍然置身于春末之景,还有些不习惯。

柏若风凭着记忆寻到了明空。彼时,明空正在小房间里,对着佛像闭目念经。一声声木鱼声像极了他的心跳声,快且乱。

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明空停下了敲木鱼的动作,转过身来,悲戚的视线就与柏若风审视冰冷的目光对上了。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柏若风踏进房内,身着单衣,墨发垂在一侧肩上,黑白分明,恰如其人,哪怕最虚弱时,也锋利如剑,“当年,我在此曾向大师讨过三问。但那答案,我并不满意。”

明空大师闭目,想起数年前的柏若风。从北疆而来风尘仆仆的少年在这个小厅,向他发出三问。

€€€€十三年前,你去北疆镇北侯府,意欲何为?

他答:是天道所引,天意所向。

€€€€大难在何时,‘天意’需要我做什么?

他答:柏若风只需要‘存在’,便是天意需要。

€€€€我何时能回去?

这个问题,明空大师沉默以对。

多年后,看着眼前风姿绰约之人,明空大师心中有愧,叹息一声。起身把柏若风扶至位上,“若你还想听,贫僧现在便能回答第三问。可施主真的想知道吗?”

在体验过此世的亲情友情,官爵加身后,柏若风还想知道‘回去’的路吗?明空大师把选择权交给了柏若风。

而柏若风的回答一如既往坚定:“把第三问告诉我。”

明空大师沉默良久,捻着佛珠开口道:“护国寺的前任方丈观真。是贫僧的师傅。他观到南曜国气运将断,世界正走向一个曜国灭亡的未来。为了阻止这个未来的可能性继续发展,师傅他想到一个办法。”

柏若风双目紧紧盯着明空的脸,猛地捏紧了扶手,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他追问道:“什么办法?”

“师傅手上有一个救世召唤阵法,他决心祭阵改运……”明空道。

闻所未闻,简直匪夷所思!柏若风抬高声音,打断他的话:“所谓的救世阵法就是把我弄过来?!”

明空顿了顿,继续说下去,“阵法乃是天元皇朝所传,据说,当有灭国危机来临时,阵法能召唤出仙人,帮助皇朝度过危机。”

“师傅不觉得自己能召唤出仙人。他拼死一搏,只是想照陛下的八字召来此界缺失的天府星。也就是施主您。”

而最终的结果是,观真成功了。他召来的天府星从最初便不留一丝余地地把亡国的源头断绝。

柏若风额头青筋冒出,他按着桌面不断大口喘息,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以至于身体颤抖,冷汗不止。

明空大师面有愧色道:“师傅以命相搏,贫僧不敢违……”

养尊处优多年的明空大师被一拳头砸倒在地,侧面立时红了一大片。而罪魁祸首似乎比他伤得还重,扶着桌椅大口喘息,脸色苍白,虚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若风!”方宥丞回到房间没见着人,在暗卫的指引下找到这处。他从门外大步上前,扶住了柏若风,视线在明空大师和柏若风之间来回,“发生什么了?”

柏若风顾不上更多,借方宥丞的力站着,气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然出家人私心不小,就这还能做护国法师,在下佩服!”

明空瞒了他这些年观真的事情,以至于柏若风只有一条线索€€€€那就是方宥丞。为了抓住这条线索,他一步步走在早已死去的人希望他走的路上。

“我真恨不得把你杀了!”柏若风咬牙切齿,眼神淬了刀子般锋锐。

明空大师捂着脸不语,扶着桌椅起身。

方宥丞眸色一冷,抬手,黑暗里蹿出两名武功高强的暗卫,一左一右立在明空身后,刀子夹在了护国法师脖子上,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柏若风按住了方宥丞的手。他看向明空大师,“第三问,你还没说完。”

明空大师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顿,慢慢抬起眼来,“阵法,乃是‘真龙宝藏’中所出。”

此话一出,方宥丞皱眉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真龙宝藏只有一个。传闻当年天元王朝的钦天监,带领着天元皇室所有的财产以及仙人赐予天元皇室的宝物,藏在北越与南曜交界线那片沙漠中,人称真龙宝藏。

这还是柏若风曾在上书房上学时,当做野史看的消息,万没有想到多年后从明空大师口中所出。

明空大师不顾脖子上的两把利刃,解释道:“或许,连陛下都不知道。最初的护国法师,那名救了太祖的无名高僧,其实来自天元王朝的钦天监。他留给历任方丈的,只有一个救世法阵,以及一个机缘。”

“什么机缘?”柏若风道。

“找到真龙宝藏的机缘。”明空徐徐道,“阵法出自天元皇朝,关于阵法的更多消息,应当在真龙宝藏中。只是在那里等着施主的,不知道是希望还是失望。如此,施主还想去寻找吗?”

明空伸出右手,摊开掌心,掌中唯有他师傅观真留给他的一串佛珠,一串普普通通的佛珠,来自最初的无名高僧。

赌吗?不赌,一无所有。赌,或许还有一丝可能。

柏若风咽下口水,心脏在左心房几乎要蹦出嗓子外。他深呼吸几口气,抬起满是伤痕和茧子的手,握住了那串旧佛珠。

方宥丞目光沉沉看着他,似乎要直直看到灵魂里。

第61章 坦白

明空亲眼看着柏若风接下了佛珠串, 手掌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

他无视了边上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侍卫,朝柏若风躬身,再起身时, 慎而重之道:“既然施主意已决,贫僧还有一句话,望施主记在心上。”

柏若风握着佛珠,细细观察, 只觉得佛珠平平无奇, 他翻来覆去都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闻言,以为明空要告诉他如何找寻真龙宝藏地点, 便注视着对方双目,连声催促道:“你说。”

“施主虽然托生于此,然到底不属于这里。天道现在已经注意到施主, 施主往后危险重重,还请多加小心。”明空看了一眼旁边不语的方宥丞,提醒道,“不过, 如果有身有真龙之气的人在旁, 或许会少些‘意外’。”

天道、真龙之气……又是这些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柏若风唇角微弯, 露出个充满讽刺的微笑。他垂眸捻弄着珠串,漫不经心道:“大师可知真龙宝藏所在?”

明空大师顿了顿, 坦白道:“当年的高僧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传下记载阵法的残页, 与一串佛珠。而关于高僧来处, 也是历任主持口口相传。”

换言之,他知道的就只有那么多了。

方宥丞听了那么久, 耐心即将告罄。黑眸森然,他冷笑着扬起手,示意手下,“你瞒着这么多东西,现在又怎知还有没有继续欺瞒?”

此话如令,边上的侍卫把刀往下一压,两条血线便顺着明空大师脖颈落下,染暗了袈裟。

“施主信与不信,贫僧再无隐瞒。”明空大师说完,闭目,嘴中无声念着什么,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

方宥丞眸色一暗,沉声道:“来人,上刑!”

眼看方宥丞想让人硬撬开明空的嘴,明空被强压着跪下,却还是那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模样。板凳已经架上来,柏若风盯着被摁到凳面的明空大师一阵,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方宥丞。他指尖冷似寒冰,拉住方宥丞时,就像碰了一团火。

柏若风只拉了一下,便被烫的缩回了手掌。

他知道方宥丞的好意,然并不想见血气,“他先前能把观真的事情瞒那么久,怎么都不肯说一星半点。如今不管他到底是真的只知道这些,还是有心瞒着,你用酷刑都未必能问出来。”

方宥丞皱眉,旋即抬了抬下巴,轻蔑道:“左右不过一颗脑袋,试试不就知道了?”

柏若风有一瞬想附和方宥丞的想法,他实在太想知道真龙宝藏的消息了。

但看着明空大师闭着眼无动于衷的模样,在长刀即将落下时,他还是喊住了方宥丞:“陛下,算了吧。”

方宥丞回过头来,柏若风与之对视,可他眼中的动摇如此清晰可见,连自己都不能完全说服,何况是方宥丞呢?

柏若风移开视线,他低头看了看手中佛珠,叹了口气,把佛珠放好,“宥丞,我累了。能送我回去吗?”

方宥丞没有答应,可侍卫已经极有眼色停住了动作,明空大师无悲无喜趴在凳面,头顶刀刃寒芒闪烁。

就在场面僵持之际,柏若风径直转身往门口走去,身后响起方宥丞低沉的声音,“你当真要放过他?”

柏若风动作微滞,随后打开木门,无声地走了出去。

他在门口看到了推着轮椅等候的唐言,恍然间像看到了以前紧跟在他身后的阿元。不过阿元早因伤势过重,逝于冬日的战场。

眼前的新仆,是他回京后,方宥丞给他派来的人手。柏若风盯着唐言,唐言朝他笑了笑,喊了声公子。

柏若风心情沉重,他回过神来,道:“轮椅不用了,这路不长,我自己能走。”

唐言拿起轮椅上的薄斗篷,走过来给他披上,“公子大病初愈,春寒料峭,还是穿多些吧。”

柏若风应了声,寻着熟悉的路走出门去。

唐言果然没有跟过来。柏若风走得很慢,他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走出去一段路,便隐约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站定在一棵高大的树边,转过身,便看到方宥丞扭头要走的背影。

柏若风喊了他一声,方宥丞脚步没有停下来,看起来是铁了心要走。

柏若风没有追过去,只是扬声问:“陛下,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过话了?”

隔着数米距离,方宥丞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沉默地背对着柏若风。

他的便装通常是黑色的,衣角绣着暗纹,发上一枚龙首白玉簪,简简单单,一眼过去,矗立在深夜的草丛里,却是周身不俗的贵气。

“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以前我一直等你和我细说,可是现在……”方宥丞声音低了下去,“你知道吗,我竟有些怕了。”

什么不属于此间的人,什么阵法,什么真龙宝藏,他在边上听了那么多,又怎会猜不出来一星半点?

如果柏若风从未出现,如果不是他一直关注着镇北侯府,也许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模样。可是时间往前走着,柏若风的‘目的’似乎无形中已经完成了,下一步,是否就该想着怎么离开?

方宥丞不信神鬼之说,当年他借方士的手名正言顺要了老皇帝的命,就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命运这样捉弄的一天。

柏若风敛眉,捏着袖角思索。怕?这还是第一次从方宥丞口中听到的词,和眼前人如此格格不入。

他想起什么,摸了摸衣襟,在腰间摸到一块硬物。

拿出来一看,果真是那枚羊脂白玉做成的玉蝉。曾经他还在北疆时,方宥丞随信附去,让他活着回来还,后来经历过一系列的事情,他都忘了这枚玉佩了。

柏若风一步步走过去,直至站定在方宥丞面前,拉起方宥丞的手,把玉佩放至对方掌间。眼看方宥丞要开口,他抢先一步道:“是你说的,活着回来还你。”

方宥丞蹙眉,握紧了拳,掌间玉佩硌着他的血肉,就像一块石子从喉间滚落到心脏,难受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不过现在,我还挺想要它。”柏若风朝他笑了笑,五指成爪,抓着他握着玉佩的拳头,语气很轻,动作却强硬到不允许对方缩回手去,“但是嘛,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给不给我好了。”

他曾经为此一意孤行,现在,柏若风却决定把选择权让给方宥丞。他的桃花眼弯弯,眸色浅似茶汤,眼尾微垂微翘,像一缕春风,朦胧而过似梦非梦。

月下林间,柏若风轻声讲述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有两个父亲,一个从军,一个从商。他有个年龄差距很小的妹妹,他们都是星际育儿中心诞生的孩子。

长大后,他没有从事机甲方面的工作,而是对全息技术的开发充满兴趣。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尝试帮妹妹改良一个名叫《皇后养成日记》的二维交互式游戏。

“说起来很巧,那游戏里的女主角名字可以由玩家取,府内有个管家叫元伯,住着个恩人叫张朝,要攻略的皇帝名字叫方宥丞……”柏若风拄着下巴陷入沉思,但他很快便回过神,微微一笑,“可能这便是某种‘提示’吧。以至于我刚来这边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失忆后重新在侯府醒来,却一切都和‘游戏’对上了。”

或许从他失忆回京那时间,就是‘游戏开始’。

“不过不管怎么说,哪怕存在‘原有的命运’,现在都已经被我弄得一团糟了。”柏若风耸了耸肩,如是道,“我从成为一个婴儿睁眼,就觉得活在梦里一般,一直想要醒来。可是宥丞,我‘醒’不来,始终找不到回家的路。”

方宥丞心脏揪起,没有吭声,却感觉到柏若风捏着他的手劲在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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