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第33章

顾小灯摸着小配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只是问他:“那森卿,你有喜欢的人吗?有想共度一生,或者只是一年的人吗?你以前好像对自己的亲事很上心的。”

顾瑾玉愣住,继而警觉:“我有吗?”

“你以前不是怕我污你姻缘吗?”顾小灯张开手,比划了个五年前的落水姿态,“你虽说现在不需要,待以后需要说亲的时候,你会说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顾瑾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半晌才艰难地挤出小心翼翼的试探:“也许……我不一定谈的是姑娘家……”

“你总不会好男风吧,那岂不是污了名声吗?还是别吧,这一块你还是善始善终地坚持着为好啊。”顾小灯笑得自嘲,有些落寞地低了头,“我是被动得不行了,你可千万别像我这样。”

顾瑾玉指尖一抖,针扎了似的无措起来,又听顾小灯摸着小狗笑道:“搞错了,你才不会的。你是一等一的顾四公子,平地建高楼似的一点点走到现在,上头还有父王和母妃他们调试着你的未来吧?你不会的。”

顾瑾玉哑然,看他抱起嗷呜嗷呜的小配,朝他挥挥手和挥挥爪:“算啦,不说扫兴的,我们一块给小配布置个小窝好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忙里忙外么?快沐浴早睡去。”

“……嗯。”

两人便一块忙活着搭建小狗窝,顾瑾玉说是夜色深要留下来留宿,顾小灯也没什么意见,忙活完见他还懒懒地杵着,只得又推他前去。

顾小灯铲小山丘似的把他推进屋门去,听到他说声好梦,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山卿,你……没必要为苏明雅伤心。”

顾小灯噗嗤乐了,点着头答应:“好好好,感谢我们小配他爹的关怀,虽然是没喜欢过谁的单身年轻爹,但洞若观火,粗中有细。太谢谢你啦,快去休息吧,瞅你那一身的疲惫样。”

顾小灯送他进屋去,出来时拍拍脸,也劝自己早睡早养生,但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意识里有许许多多的念头阴魂不散,他半夜无奈醒来,有些苦恼地捋了捋自己的长发。

夜深人静时,思维可能在最清醒和最混乱的两个极端里横跳,顾小灯只是捋过头发,就被发丝穿过指间的那等滑腻柔顺震到了。

他的头发不是天生就这么柔滑的,尚在民间时,他和张等晴会互相给对方扎个发髻,那时他们的头发都是带些糙感的。

现在他经由好几年日复一日的细养,长发和绸缎似的。

不止发丝,他整个人都在各种严格的养护中,五年下来,他跟当年开心又茫然地刚进顾府时的自己也成了天差地别。

张等晴此时在军营中会是什么样的呢?

虽然这些年里,每隔一两个月他就能从花烬的两只大爪子上收到义兄的家书,他也会寄信回去,但他始终不能亲眼见到他。

顾小灯又想念他了。

更深夜漏霜雾重,顾小灯披件衣裳起来,猫着身体悄悄地走路,生怕吵醒留宿隔壁的顾瑾玉,还有小狗窝里的小配。

如果可以,他谁也不想吵醒。

连自己都不想吵醒。

他蹲到新搭建好的小狗窝前,看着黑白色的小配呼呼大睡,伸手隔空假意摸了一通,便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他看了半天小狗,抬头看了眼窗扉外,月光朦胧,夜色颇深,他看到海东青花烬用大爪子抓在檐角下的鹰巢,不知道是不是醒着,朝他抻了抻鸟脖子。

顾小灯看着一飞禽一走兽便笑了,他逐渐觉得在动物身上获取快乐,远远比在人那儿简单、持久。

有只小狗来陪他,又觉得天色变明亮了。

*

翌日天没亮顾瑾玉就起来了,顾小灯知道他要赶在西昌园的众人醒来前回去,不然要因为跑到东林苑来,而受顾琰或安若仪数落。

天还阴沉灰暗,顾瑾玉似乎在他屋门前踟蹰地转了几圈才走。

顾小灯一晚上没睡,摊开自己的小本子安静地写了一堆见闻录,白天围着小狗崽忙忙碌碌,半步都不想迈出门槛,直到天边夕阳日暮,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它。

奉欢等了他一天,终是有些不安地来问他:“公子,您要出去了吗?”

“是啊。”顾小灯伸个懒腰,“我换身常服,出去溜达一下……”

“竹院的下人过来了。”

顾小灯的懒腰便只伸到一半,竹院的苏家仆从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两位简直就是全才,会各种各样的技能,顾小灯最常感受到的就是他们高超的易容本事。

他有些哭笑不得,请那仆从进来,当面问他:“你给我易容来的?”

仆从答:“是。”

顾小灯轻轻拍了两下大腿,虽然他本就不能擅自离开顾府,但也不至于到出个门都得改头换面遮遮掩掩的程度。不过就是走一趟摘星楼而已,这是怕什么,怕苏家公子和顾家山卿牵扯不清的身影叫人发现了,连累他也声名狼藉么?

顾小灯笑出声来,转身便进里屋去,吓唬吓唬人:“我不出去了,肚子饿了,奉欢,你今晚煮个芋头粥好不好?”

奉欢脊背一麻,那苏家仆从也急了,扑通一下便跪下了:“顾公子!请您慈悲,饶奴一命吧!”

顾小灯脚步一顿,转身看回来,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四年前在学子院的长廊遭几人套头欺凌时,他问书童那些混账是什么人,书童也是这么跪下来求他的。

他发了会呆,便看见那熟悉到近乎可称为朋友的苏家下人砰砰磕起头来,他只得跑到人面前去把人拉起来,先讷讷地道了歉:“对不起,我吓唬你的,易就易吧,我挺喜欢易容的。”

那仆从急得苍白的脸色才好转过来,忙着躬身带他去易容,催命似地€€饬完,又催命似地带他去摘星楼。

顾小灯怀里揣着一小匣糖果,舌尖压着一首不成调的小曲子,懒得透过车窗去看夕阳里的热闹长洛。

仆从急得跟什么似的,顾小灯还以为是苏明雅在等他,但等他爬上了摘星楼最高的明烛间,不过只是看到一屋子的夕阳。

“您且稍等,公子这会还走不开,您要用芋粥吗?我这就去让人安排。”

一个多月不见而已,那仆从态度奇怪,比以往都要恭敬,反倒闹得顾小灯回到了多年前的拘谨。

“不用,我不饿。”他走到熟悉的窗台去眺望暮色下的壮观苏府,“我等他就是了。”

“公子怕是要晚些,您还是吃点吧?”

“好了,你们怎么安排就安排吧。”顾小灯靠着窗坐下,两条胳膊搭在窗台上,下巴支在小臂上,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

那仆从忙下去操持,不敢多说一句多余的,只提心吊胆地拦在门口,就怕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脱公子扭头跑了。

仆从不时转身去看看,好在那顾山卿就乖顺地倚在窗前,自在悠悠晃着腿,除了不像以前那么话痨,其余什么也没变,只是看着一个背影,都叫人感到安心。

夜色浓重得快,等到亥时,仆从才等到自家主子到来,为怕再被迁怒,仆从忙提前上去汇报:“主子,顾公子酉时就到了。”

“嗯。”

仆从瞬间感到踏实,放下一颗吊了月余的小心脏,连忙将阁门打开,却见自家主子驻足在门口,迎着满面夜风,神情空茫又寂寥,静静地望着窗前人出神。

仆从的心又吊了起来,小心觑着窗前的人,心里不住默念快转身快转身。

幸好,顾山卿主动转过身来,顶着那张易容得黑不溜秋的脸,展开一个依旧明媚的笑:“苏公子,生辰快乐啊。”

苏明雅的神情瞬间柔软,轻轻迈进屋里,温和地应了:“脸上怎么不洗?”

“我挺喜欢这张新假脸的,要不你来帮我洗?沾沾小寿星的喜气。”

阁门缓慢关上,仆从彻底大松一口气,感到万分松快。放松之余,又忍不住想,顾山卿真是手段高超。

明烛间里,苏明雅一步步走到窗前去,心里漫无边际地想,顾小灯有种让身边人一块变明亮的特质,他可能是一束澎湃的阳光。他总是轻而易举地触动人的心弦。

苏明雅原本有些疲惫,来到了他身边,莫名也跟着欣然。

重重高墙锁美人,他真想锁紧他,袖在袖口,揣在衣襟,缀在腰带。

顾小灯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披着繁华和月华走来的苏明雅,下意识地刮了刮鼻子,到底是让许久不见的思念压垮,轻笑着和他说话:“苏公子,你是不是很累了?这会应该在苏家休息的,本来没必要跑这来的。”

苏明雅摇头,握住他的手,轻缓地揽进了怀里:“不累。很有必要。”

顾小灯靠在他肩上,忽然便不生气了,只是眼眶有些酸胀,伸手抱住他轻蹭:“苏公子,其实我想你了。”

苏明雅闷闷地应了一声,愈发用力地把人往怀中抱。

抱了许久,他听到耳边不太稳的笑声:“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要继续生气了。”

苏明雅这才松开他,捏了捏他脸颊:“生气便骂我好了,我给你洗易容,小灯骂什么我都听着。”

顾小灯吸吸鼻子,酝酿半晌,憋不出一句重话,只憋出了自认莫名的眼泪,只得任由苏明雅拿了毛巾来擦拭他的脸,等他先开口。

苏明雅半抱着他擦拭,改一副画一样,默契地主动搭话:“小灯的侧颈很漂亮,若是这里有几颗痣,或许就更漂亮了。”

顾小灯便凑到他面前去,素白好看的手指拍拍侧颈:“苏公子喜欢的话,当然可以在我这里点几颗痣,你是那样地擅丹青,自然也知道怎么点了好看。要是还不够,不如直接在这里黥个你的名字,没准也很好看。”

苏明雅感觉到他在生气了,现在他就想要顾小灯生气,便心满意足地将人抱过来,低头在他侧颈上轻吻:“不用,小灯怎么样都好。为什么还不骂我?”

“下辈子吧,到时肯定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苏明雅抱紧他,只当是玩笑话,满心沉浸入似乎阔别了几世的温柔乡里,窒闷了许久的心脏终于感到舒畅。

顾小灯半推开他,把怀里的小匣子掏出来,一脸严肃地抬头看他,故作凶巴巴实则眼眶泛红:“送你的生辰礼物,十七颗糖果,快吃!”

苏明雅觉得这时叫他吃毒药他可能也应承了:“好,小灯喂我。”

顾小灯便默不作声地打开匣子,把里头红色的糖果一颗一颗拿出来,仔仔细细塞到他唇齿里,专注地像在完成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

“不好吃吧?”

“好的……只是味道比较奇妙。”苏明雅一颗颗咽下了。

“我做的。”顾小灯喂完最后一颗,绷紧的心弦彻底松开,累垮似地埋头扎进他怀里,“苏公子,你也护了我好几年,我只希望不欠着你了。”

苏明雅将他抱到腿上,摩挲着他一节节脊骨:“说些什么呆话?”

顾小灯累得驼背:“我见到苏小鸢那少年了,啊,就是苏大少爷你的侍妾。”

苏明雅胸膛中传出沉闷的笑声:“没有侍妾。”

他又轻声道:“我只会有你。苏家养出这么一个人来,也是因为他几分像你。没有侍妾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让他们把苏小鸢带走,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顾小灯无奈得不知道怎么说好:“倒也不必,我挺喜欢他的……再者,没有小鸢,大概还能有小纸,小鸯,你家里人不悦的是我的存在,和小鸢能有多大关系?你不如说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他被迫卷进来,几分像我真是他的霉运。”

顾小灯拍着他的脊背轻声话唠:“苏公子是谪仙人,心肠顶顶温柔,倒也别那么迁怒一个小孩子。可以的话还是庇护他一下吧?总不能叫他跟我当初一样,东挨一套头,西挨一拳脚的。”

他也知道苏明雅不便辖制岳逊志的关系,但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那位岳公子行事越来越放肆,苏公子,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安分一点啊?”

“无妨。”苏明雅漫不经心,“三月春考在即,他会去参考,岳家满门皆獐头鼠目,只有他勉强上得了台,他们自会去管束他的。”

“那就好。”顾小灯又问,“你呢?你不去参加春考吗?”

“不用。”苏明雅答完,唇珠轻轻摩挲着他额间,“小灯想去吗?”

顾小灯笑了:“顾家觉得我天资愚钝,没这个必要去考,苏公子觉得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再多学几年,不急的。”苏明雅从他额间往下亲,轻摩挲着他唇珠,温声细语道:“你比旁人晚学几年,再上几年课弥补回来便好,届时入考,不求名列前茅,只要榜上有你,我便能想办法把你调到身边来。”

顾小灯眼睛圆了些,仍然只是笑着:“到那个时候你才多年轻,就这么能耐了?”

苏明雅趁他说话的时候吻下去,追逐着他舌尖,吻得难舍难分,末了轻轻抱住他,又觉不够,但又克制着不愿重重地用力抱进怀里,试图克制出个绝非玩物丧志的定力。

“是,会越来越能耐,哪里都是。”苏明雅亲吻他梨涡的位置,亲不到几时便将顾小灯压在了桌上,近来总感到焦灼,一焦灼便易想到顾小灯,一想便会想出诸多。

他想抵进顾小灯身体里,很想。

可是当年心念一动,他只是低头亲了顾小灯,就上瘾成如今这番不争气的模样。

如果真的和顾小灯行了云雨之事,以顾小灯如今远胜当年的容貌身段,他几乎是十成十地确定,定是会丧志在他身上。

只怕到时满脑子只想天天做他,就像那天夜里失控地吻他时,有过一瞬间的荒唐念头,竟然奢想过希望顾小灯是女郎,那样的话,做多了怀了他的骨血,家中人便不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实在是荒唐,可耻,下流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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