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第132章

顾小灯碎碎念地哄着自己,哄得得心应手,卓有成效,嗡疼的脑袋逐渐正常,他躺到床上打滚了两圈,劫后余生地大喘气。

还没喘完,关云霁回来了。

他是翻窗进来的,像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一时顾不上明面的边界,风一样掠到床边。顾小灯正躺平缓神,他就两手撑到他身上,着急忙慌地和他对视:“小灯,不好了,我们遇到狂野的真变态了!”

顾小灯刚清空的脑袋又填满了:“发生什么了?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关云霁遇到别的事都能镇定,生死都能谈笑,偏偏这会是冲着他和顾小灯来的,他怂得结巴了:“我遇到那个姚云正,之前见过三回,并没有不妥,可是这变、变态今晚见到我之后问起我和你的事,呃呃确切的说是问我顶替的这个鬼刀手和佰三的事,而且是床床床上的事,他问我断袖怎么断,还……”

关云霁说不下去了,顾小灯脑海中划过一些细微的记忆碎片,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关云霁没有说完的后话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拍拍关云霁撑在身边的手臂:“关小哥,你先起来。”

关云霁立即直起来,局促不安地半跪在床边,脑门上好像散发着烧焦了的热气。

顾小灯慢慢支棱起来,盘腿坐好,捏着小腿骨看他:“姚云正不止问你床笫间的事,他是不是还说,想到现场看你怎么做?”

关云霁像被雷电劈中,彻底焦了:“对对对的,你怎么知道?那这这这怎么办?”

顾小灯抬手去揉揉后颈,头疼地想,他也不想就这么猜中了,只能说父子一脉劣根一辙。

关云霁逐渐冷静了下来,胸膛起伏却更大了:“小灯,今晚祀神庙里的敌人太多,那姚云正又武功高强,他要是真的要来看一对下属行周公之礼,我们肯定会露陷,我得想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表面镇定,其实内心依然沸反盈天,从前以为葛东晨就是死变态了,没想到这鬼地方的畜生才是一窝真牲口。更让他崩溃的是,不说顾小灯铁定不会答应跟他睡觉,退一万万步,就算顾小灯真愿意,他关云霁一个死处男,肯定还是会在这事上暴露身份的。

泪。

“想个办法啊……”顾小灯敲敲脑袋,也觉得麻烦至极,末了有些迟疑,小声和关云霁说了几句。

关云霁寒毛一竖,本想一口回绝,但看顾小灯握着小拳头朝他猛猛点头的坚定样子,他只得咬咬牙:“苏小鸢在高鸣乾那,我待会先去问高鸣乾办法,如果他也不能制止姚云正,那就找你说的做。”

顾小灯点点头。

*

临近子时,忙完手上正事的姚云正手里转着个唱戏用的面具,哼着小曲准备去看俩断袖奴仆的活春宫,半路就被高鸣乾拦下了。

整条左臂都束着竹板固定骨头的高鸣乾笑着问他:“云二,我刚得了个重磅讯息,你听不听?”

姚云正心情好,好得想拆了对方的右臂:“一个时辰后再听,我要去看好戏。”

“和你那位小义兄有关,你确定不现在听?”

姚云正手里的面具停止转动,眉眼弯起:“听,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高鸣乾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到我那里说。”

姚云正兴致勃勃地去了,心想能有多重磅呢,小义兄生前的事迹,死后的消息,他都打听得差不多了,他还收藏了一柜子他的话本,如果杜撰里有两分真,那他就把那么一个人隔空摸得差不多了。

一盏茶稍纵即逝,姚云正捏着手里的面具,罕见地呆滞住了。

一刻钟,两刻钟……原来一夜的时间这么短暂,发发呆就过去了,明明以前要发很久的疯才能让太阳升起来的。

姚云正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消息可靠不可靠?”

高鸣乾看这小畜生的样子,畅快淋漓:“我说,有长洛苏家的人泄露了风声,你那小义兄顾山卿没在八年前溺死,而是被苏明雅窝藏了。现在苏明雅身死族乱,这消息就瞒不住了,真品就在长洛,不是你亲哥养的那种小替身能比拟的。”

姚云正眼里浮现血丝,母亲最爱的义子,亲哥最爱的男妻,千机楼曾经最看重的圣子,没死。

天上掉馅饼了?

姚云正疑心馅饼掉到手里了,低头啃起了手里的面具。

第139章

十四夜这天晚上,关云霁和苏明雅都心神不宁,顾小灯也跟着熬夜,抱着个触手清凉的瓷枕靠着。丑时三刻时,高鸣乾的人过来汇报,说姚云正不会来了,紧绷的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苏明雅没忍住闷咳了几声:“我会致信苏家,倘若姚云正派遣千机楼的人在长洛动作,苏家会妥善料理。”

顾小灯摸出药给他:“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关云霁摇头:“哪的话,女帝自病愈后就把苏家压制得抬不起头,他们要是在长洛抓获千机楼的贼人,运作妥当,来日少说也能分一杯西征胜利的羹。”

苏明雅默认着接过他的药,温声一句谢。

顾小灯摆摆手,下巴靠在怀里的瓷枕上,倦意涌了上来,困哒哒地耷拉着。

苏关两人同时伸手摸了他……的瓷枕,两人俱不爽,但和平共处,忧虑也是一样的。

关云霁抚着瓷枕渡来的温度:“小灯,如果你真潜进了千机楼,中途身份不慎被姚云正这一类人发现了,那该何其凶险!”

“不会的。”顾小灯掀起眼皮冲他笑了笑,“顾瑾玉在里面呢。”

关云霁不太服气:“万一他自身难保呢?”

“那我去保护他,我努力噻。”

两人心头一哽。

顾小灯靠在枕上眯缝着眼睛,困得咬字不清且温吞:“我在想,这里是祀神浓厚的地方诶,喔,我可是身上有奇迹的人,嗳呀……”

关云霁听得不妙,谁知苏明雅反应更快,一抬手就捂住了顾小灯的嘴巴:“你累了,先去睡觉好不好?”

顾小灯昂了一声,避开他的手后仰,猫一样打了个大哈欠:“好,抱歉两位,我太困了,明早我们再聚吧……枕头,枕头好重。”

关云霁干脆抢走了他的瓷枕,想扶一把,顾小灯不给,他晃悠悠地走向软床,又歪头多看了两眼姓苏的:“记得吃药。”

“好,我没事的。”

关云霁忽然感觉他们两人微妙,正警铃大作,顾小灯的小手伸到了他面前:“击个掌不?庆祝我们今晚跨过一劫。”

关云霁不争气地心花怒放,猛虎舔花一样碰碰他的手。

顾小灯困得没力气,小手柳枝一样离开他的大手:“明天见。”

两个男人同时应了:“明天见。”

顾小灯摆手跟他们道了好梦,躲到床上之后虽困但失眠,哄了自己半夜才睡着,他做好了再做噩梦的准备,谁知梦里除了扭曲的憧憧鬼影,竟然还有一个眉目清晰的故人。

十七八岁模样的葛东晨坐在他面前微笑。

顾小灯嗷了一声,迅速后退,但没退出几步,腰上一勒,葛东晨指尖缠着腰带把他拖了回去。

顾小灯抱头鼠窜,没窜成功,后颈被捏着,左眼被葛东晨用腰带遮住了,他低头亲在腰带上,顾小灯还是觉得眉目烫着了。

葛东晨的嘴唇摩挲在他眉目上:“小灯,我觉得变态都是虚弱的。”

顾小灯努力地蛄蛹着远离他。

“死变态没什么好怕的,都是阴沟里的臭蛆而已。”葛东晨像蟒蛇一样又松又紧地缠着他,鳞片在扑簌簌地掉,“我们之间,我比较怕你,怕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顾小灯鼓起勇气怒视他,不管是不是在梦里,他都抵触他亵玩似的触碰,于是他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

而后他看到葛东晨的眼睛慢慢成了碧色的眸子,这死鬼捂住了他右眼,在黑暗里亲吻他耳垂上的双耳洞:“对,就这样,骂死我就可以了。你是常态,我是变态,我爱你,我也怕你。”

“……嗷!”

顾小灯大叫着醒来,一睁眼方知怪梦一场。

刚卯时,关云霁早起了,闻声飞快到他床前,团团转着问他哪里不舒服,只见顾小灯奋起,搓了半天耳垂,忿忿然气鼓鼓的,浑身透着股腾腾的鲜活劲。

关云霁怂住了,他昨夜恰好偷亲了他几次耳朵。

他不敢说但会在心里乱吠,压力大!亲几下解解压怎么了!不给亲,顾小灯是个小气鬼!

*

顾小灯把怪梦的内容赶出脑海,卯时四刻时,天才蒙蒙亮,外面就传来了喧哗,他走到窗前去听,外面的人声穿过紧闭的窗扉扎进来,天光照到眼睑上,刺耳又刺眼。

关云霁一直陪着他,出门也好,躲在屋里也好,反正他要争分夺秒地守着他:“是不是觉得外面很吵?天刚亮,朝天台那的祭拜仪式就开始了。梁邺城里的民众分着批次到这里面跪拜,现在还不算吵,听说晚上会比白天更隆重。”

“我知道。”顾小灯有些失神,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记忆碎片,“我小时候参加过这样的仪式,我记得。对了,那臭弟弟这会在哪呢?”

关云霁愣了一下:“臭弟弟是哪位?”

顾小灯改口:“就是云正。”

关云霁哼了哼:“是姚云正,怎么称呼得这么亲近。”

顾小灯眼皮一跳,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困惑地挠挠头。

关云霁看他一脸惶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发顶:“怎么,你小时候和他有瓜葛?就算是有,那会你多小,他又多小,你是有正儿八经的弟弟,才不是姚云正那个变态,而是顾守毅。”

“昂。”

“那变态昨夜在高鸣乾那呆了一晚上,我听说过,他喜欢跳大神唱戏扮演神降,今天自然也有。”

顾小灯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姚云正的父亲年轻时也喜欢,跳来哄爱妻……爱嫂。

他想起来了,那男人叫她小腰。她没有姓氏,他有,本姓是云,并不是姚。

有关千机楼的记忆必有众多可怖不忍,可其中的亲缘关系对顾小灯的吸引力仍然十分强大。他想起他们曾是一个成形的家,灵动温柔的娘亲,似父非父的义父,豆丁大的弟弟,以及他在梦里见过娘亲身怀六甲,那么应该还有一个弟弟或妹妹,那孩子在哪呢?

顾小灯踟蹰了多日,也许时候已到,也许昨晚的梦是最后一根稻草,他捉下盖在脑袋上的手,摇了摇:“关小哥,我想去看看那朝天台。”

关云霁见缝插针地讨口糖吃:“成,带你去,就是出了门之后我们扮演的是一对,外面人又多,我申请握着你的手。”

顾小灯刚答应,手就被握住了。

关云霁假装镇定地检查他的易容:“那我们现在就去吧?不用叫上苏小鸢了。”

顾小灯点了头,想着苏明雅身体不大好,让他休息好了。

关云霁不一样,他像是能套上犁把三亩田的活全干完了。

一踏出屋门,关云霁就把握手变成十指相扣,牵着顾小灯穿过曲折弯绕的几段路,一脚踩一步阳光,与此间同僚陆续碰面,这里的人都知道鬼刀手很喜欢少年佰三,他不用伪装,他欣然如痴。

顾小灯低着头跟在关云霁背后,尽量不和人交谈,充当个小尾巴。

走了好一会儿,他眼前一花,眼前事物和过去的记忆逐渐重叠。

过去他也是个小尾巴,手变小了,牵他的人高大冷峻,黑衣黑靴,他怯怯地小声叫他。

【叔父……】

【嗯】

【叔父,我能不能不去呀,人太多了……】

【不能,今年水疫严重,你有用处】

【可是……】

他想和叔父讲道理,刚说个开头脚就离地了,叔父轻而易举地掐着他的脖子提溜在半空,他在窒息里感觉得到,叔父看他的眼神既有爱屋及乌,也有恨屋及乌。

他在半空中扑腾着认错求饶,半晌脚总算是沾了地,跌跌撞撞地咳嗽着跟上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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