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第136章

野什么东西??

关云霁不管私下如何,反正明面上没越过雷池,眼下却说出和葛东晨的妻妾论大同小异的古怪话,顾小灯差点裂开,直想跳起来打他脑壳。

得亏关云霁到底还是个感情上的怂蛋,天雷滚滚的胡话说完自己都觉得害臊,无颜以对地跑到屏风后躲了起来。

顾小灯看他这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不是很乐意回望过去,但偶尔反刍从前时,能隔着岁月察觉到顾瑾玉年少时就不太对劲的隐秘爱意。可葛东晨和关云霁,他以前和他们往来的时间机会比顾瑾玉多得多,当时就没体悟出他们对他有什么同窗之外的情愫,直到落水前才在混乱里感觉到他们的慌乱。

他回来后又跨过了七年,越过了他们剧烈的变化,直接直面上他们死去活来的痴状,实在是瞠目结舌。

因着前车之鉴,对于关云霁别扭又深厚的情愫,顾小灯挠着头反思起了自己,一时倒从千机楼的泥泞里解脱了出来。

关云霁慌张地躲了好一会,见没声音传来,便壮着胆探头看一眼,只见顾小灯愁眉不展地揪着散下来的头发,一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又想和他继续共处下去的为难模样。

他才不知道自己承了前人栽树的凉,只在心里默默垂泪,心想,他就是心里有我。

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顾小灯心里有我一席之地。

比之四月时在南安城,他说什么“来生永世不见”的两断,如今可是大大的好,他就知道顾小灯不会不要他的。

苏葛已死,不就一个顾瑾玉挡在前头,年少时他就看着苏葛分别在明面和暗地亲昵他,又不是不能忍受。

顾小灯能踢开一个苏明雅,顾瑾玉的地位未必就能永固,他这回说什么也得守着,万一馅饼掉手边,破镜又重圆呢?

当然,他此时脑袋发热,好了伤疤忘了痛,没想过伪君子和疯狗的区别。

*

翌日苏明雅得知姚云正夜半发神经的事,后怕地追问了好一会细枝末节,虽然当事的两人都称虚惊一场,苏明雅还是看出顾小灯默默地和关云霁拉开了距离,后者愚蠢地并未察觉,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苏明雅隐约能猜出个缘由,暗中咬牙切齿,但一听明天就要潜入千机楼,顿时转而忧虑。

三人忙碌一上午,下午关云霁抓紧时间去面见张等晴,苏明雅去和高鸣乾周旋,人一走干净顾小灯就犯困,抱着凉枕蜷在酷热的午后混混沌沌地睡了一觉。

梦里山穷水尽,再醒来时已经是临近夕阳,满地光线渐昏,他扒着床沿眯着眼看一眼窗外,想看落日,谁知却看到窗上坐着个人,那身影乍一眼看去,活脱脱就是顾瑾玉。

顾小灯心脏急跳,兔子似的从床上下来,想叫一声森卿,却起得猛摔了一跤,磕得头脑清醒。

来的怎么会是顾瑾玉呢?如果是他,这会他就躺在他胸肌上了。

顾小灯干脆不起来了,半跪在地上小声道:“少楼主。”

不请自来的姚云正不太高兴地应了一声:“佰三,你是不是猪,睡这么久?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

“对不起。”顾小灯头也不抬,心里竟是不怕,就是翻江倒海的痛惜。

姚云正脚步无声,风一样到他面前来,拎起了他后领:“抬头,少主亲眼看看你长什么样。”

顾小灯假装胆小地瑟瑟发抖,抬眼和他一对视,脑海里浮现出小尾巴一样的幼年云正,没忍住潮了眼眶。

姚云正没碰他,但拎着他衣服晃了晃:“这么怕我?知道我为什么费劲地抽空来瞧你吗?”

顾小灯吸吸鼻子,摇了摇头。

姚云正神经兮兮地一笑,露出脸上那对酒窝:“叫我一声。像你昨夜叫他一样,叫我那个称呼。”

顾小灯愣了:“什么?”

姚云正从怀里掏出一枚成色极好的粉玉,贿赂一样塞他怀里:“叫我阿郎。立刻马上,不然挖了你男人眼睛。”

“……”

“快点叫。”姚云正又掏出一枚紫玉塞给他。

顾小灯没得办法,只得低头遂他的愿。

姚云正落在地上的影子似乎都露出了酒窝,他任性妄为惯了,什么也不解释,也不碰他一根头发丝,只是这么欢喜无常地晃着他后领,让他叫一声又一声的阿郎,大抵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掩耳盗铃,假装被喜爱的是自己。

等他走了,顾小灯把怀里被塞满的各色玉拿出来,数了一遍,一共二十二枚,他想了想,记起这个臭弟弟的生辰就在最近,是八月二十七,正是三天后。他的生辰不是特殊日子,不太好记,不像另一个夭弟云珍,是特意算好的日子生产,降生在新年初一。

天彻底黑前关云霁赶了回来,见一桌子莹润的玉,脸色顿时一变,顾小灯同他说了来龙去脉,他骂了一串变态,又怒起屋外那一圈暗卫没能护住他,连给他报个信预警都没有。

顾小灯只说是自己睡得太死,反过来安慰他,问起张等晴那的情况,关云霁都答顺利:“药园的位置我只说是高鸣乾发现的,你哥没有疑心,就是激动。顾平瀚我也问了,说是中元节受了轻伤,现在好全了,调兵遣将好不利索,没有你说的重伤。”

顾小灯闻言,心弦马上松了松,张等晴是最熟悉世子哥的,他说世子哥没事,那就是臭弟弟在信里乱挑衅恐吓。

还好,万幸。

关云霁不安地摸摸他脑袋:“那姚云正是有什么大病!这么来去无影的,怎么防?”

顾小灯避开他的手揉揉后颈,给自己和彼此打气:“没事,等见到森卿就好了。”

关云霁噎了一下,踟蹰片刻,从袖口里捻出一小片黑羽给他看。

顾小灯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花烬的一点点羽毛。”

顾小灯精神大振,眼睛都亮了几个度:“真的?顾瑾玉之前写信和我说花烬一半翅膀折了,飞不起来,现在它好了?”

“嗯。在你哥那里看到的它,花烬来,便意味着顾瑾玉的人陆续往梁邺城里汇合了。花烬还是老样子,一飞就悄无声息得像闪电,停下时还是目光炯炯,气势汹汹,瞧着能把我喉结掏出来一样。”关云霁把那黑羽收起来,顺带着吓一吓顾小灯,浇浇他的热情,“它就是像顾瑾玉才那么凶,你别光着乐,没准等顾瑾玉发现你自告奋勇地跑来了,他凶死你。”

顾小灯眼睛亮晶晶地想,那就给他凶吧,他们可有四十一天没见着了,凶一把算什么?

第144章

八月二十四的清晨巳时,顾小灯一行人隐在高鸣乾的队里离开祀神庙,未出庙门时脑袋总不时抽疼,耳边总有幻听,回荡着驱不散的跪拜声,有烈日或暴雨时满地的激烈哭笑和悲壮歌诵,也有夜深人静时他蜷在养母怀里撒娇的哼唧,幼时云正趴在他怀里的学语声。

脑袋乱疼时就容易乱想,他想他和顾瑾玉。

如果是顾瑾玉在西境长大会是什么模样,个子会不会更高一点,气质会不会肖父母一些,虽然可能也会有点痴狂疯癫,不过理应会比现在肆意轻松,少些阴郁和沉闷,多些张扬和柔软,话痨些,爱笑些,喜怒哀乐明显些,但九成不会是个断袖。

他又乱想假如自己是在长洛长大,那不得了,自己这会肯定像熊一样健壮高大,成天以他人之苦为自己之乐,脑袋应该会大大的灵光,不仅满肚子坏水,害了别人还能让别人帮他数钱吧?不过他可能会是个纯种断袖。

但若是这样,即便有张家父子带走顾瑾玉,他也遇不上顾瑾玉……或者说是云错了。这可恶的名字是姚云晖给他取的,很过分,但未必不对,错字是个贯穿一生的注解。

今天天未亮时,苏明雅在他脸上调易容,关云霁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易容画到一半时,苏明雅忽然轻声问他,顾瑾玉有什么好的,关云霁也低声接了一句,那疯狗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他一瞬想起的是顾瑾玉布满血丝的泪眼。

那一幕是今年的正月二十九,甚至是苏明雅的生辰日,他在暗无天日的佛堂前刺了苏明雅后心一簪,身上的血还温热着,顾瑾玉就找到并把他带走了,他把北望给他骑,顾小灯跑了很久才回过神,回头一看,巍峨的长洛青龙门远成了一个门框,顾瑾玉就在门框里,头顶是滑翔的花烬和暗淡的太阳。

顾瑾玉一直沉默地跟在马后,也一直在看着他,面无表情,仿佛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哗啦啦地掉眼泪。

见顾小灯回头,他就拽紧缰绳,让胯下马儿甩起马鬃,代沉默的自己仰天长嘶一声。

顾小灯知道就是那一刻,顾瑾玉在他心里不再是拘泥于人伦关系的异父异母手足。

是块裂痕密布又严丝合缝的血玉,是只坚毅勇猛又自卑怯懦的大狗,是个重新认识又一见如故的陌生人,是个……让顾小灯萌生最强烈的“我怎么就错过了他的七年”的想法的人。

他再擅言也没法和苏关两人解释清楚,只说,萝卜青菜,十二岁和十八岁的顾小灯各有所爱。

关云霁乐了,苏明雅便说,人心能变,那等到二十八呢。

他看着苏明雅的眼睛回答不一样,最喜欢苏公子的时候也没妄想过天长地久啊。

关云霁还是乐。

彻底离开祀神庙,随队伍走梁邺城的地下通道,经过检查到里衣的繁琐检查,穿过重重如同巨型蟒牙咬合的机关门,顾小灯一路走一路哆嗦,不时头疼到目眩和窒息到腿软,但就像不怕姚云正不时的抽疯一样,他也不怕回到差点剥食自己的千机楼。

顾瑾玉在里面呢。

他感觉都能听见他的汪汪叫了。

*

姚云正回去的路上很不高兴,长洛肯定是去不成的,这回亲爹大抵是真被他闹生气了,一路阴沉沉地不搭理他这个亲儿子,不知道这次回家几时才能出来。

不高兴的时候他想扭头去找队伍后面的佰三,他像觉得一窝猫有趣一样对他们感兴趣,但不高兴的时候脑子清楚些,知道要是在亲爹眼皮子底下这么干,同样不痛快的姚云晖肯定会转移怒火,九成要把佰三的小脑袋瓜拧下来踩成烂西瓜。

姚云晖始终非常厌恶且不理解他为何偶尔会有断袖的念头,有时他看某些清丽少年的时间久些,对方就会变成一具无遮无拦的艳尸搁他枕边,姚云正不觉得怎的,只是眼下莫名不舍佰三沦为一团死肉。

亲爹在旁边的气压越低,姚云正就越叛逆地想断袖,他想小义兄,想小义兄的小替身,顺着这两人想到了断袖断得很彻底的亲哥,不爽又痛快。

算算时间,亲哥这会理应让他亲爹洗脑完毕了,待会回家里,他就能见到哪怕不情不愿也低头顺从的顾瑾玉,就像身后的高鸣乾,再高傲不驯,烟瘾一发作照样跪地求饶。

姚云正想想便又有些期待,一回到家里,他换好一身崭新的玄黑服饰就腆着脸去找亲爹,眉眼弯弯地东拉西扯,姚云晖忍无可忍地又揍他一顿,但也还是带上他去黄泉核了。

姚云正揉着快要肿个鼓包的脑袋乐颠颠地跟上,他鲜少能去黄泉核,知道傻了吧唧的大伯在那儿,他讨厌没有生气的活死人,更讨厌冷冰冰的金属轰隆地,一道又一道青铜齿轮不停地咬合,就像万兽撕咬。

他带着这股幸灾乐祸的心情来到了黄泉核,看到了被一堆铁链捆在阴暗角落里的亲哥,一瞬差点不礼貌地大笑。

姚云晖上前蹲下,柔声地问五花大绑的好侄子,锁链里跪着的顾瑾玉慢慢抬起头来,僵硬得像是用周遭的金属咬出来的机械。

姚云正倍感好奇地等他的第一句话,谁知亲哥还是哑巴似的寡言,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盯着人,凝滞片刻后,不寻常的反应出来了。

顾瑾玉仰头嗅着什么,眉头皱起来。

姚云正这下真乐出声了:“父亲,他怎么像条狗似的?”

姚云晖没笑,但接道:“若是如此,倒也不错。”

顾瑾玉不理会他们,转头也嗅。

这可不是装的。

他只是怀疑自己搞错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鬼地方里有了顾小灯的气息?

第145章

午时五刻,顾小灯才结束了一圈千机楼内部的质查,跟着指路的白衣侍奴去到了关云霁住的地方。

一进去就见到关云霁和苏明雅两人焦虑的眼神,顾小灯小幅度地绕了绕食指示意没事,告别白衣侍奴轻手轻脚迈进去,门一关,屋内的气压才松泛了。

他先朝苏明雅走去,让他检查自己身上的易容有无需要修补的,另外苏明雅易容成了关云霁身份的副手,身份比之低一级,分配到的地方离他们远了一点,按常理不能在关云霁这个上司的屋里待太久,顾小灯先安抚一下他。

苏明雅毫不客气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唇间才轻轻松了口气,关云霁在一旁用气声轻问:“没事?”

顾小灯朝他们点点头,不怪他们紧张,因着他顶替的身份,他一回千机楼就得去那名叫彩雀坛的地方受查,即便先前他们就定好了对策钻好了空子,苏关两人都提心吊胆。

顾小灯朝他们摆摆手,小小声地安慰他们:“我回家而已。”

他比他们熟悉这地方太多了,当年他走出那淬炼药人的金罂窟后,有将近半年的时间熟悉这里,与之相关的记忆密集到他说不完,捋个大概便要说到口干舌燥。

先前在西平城,张等晴就说过他把接触到的千机楼的人大致分为七种身份,但他并不知道那些身份对应的具体部司名字。

顾小灯知道,这七个部司分别是人数最多、全是牛马耗材白衣人的荼白坛,贩春控欲的彩雀坛,百技混巧的紫庸坛,文教的青衿坛,武杀的黛绣坛,医毒一体的歧黄坛。

还有一个是高鸣乾此刻所在的褐赋坛,是千机楼与西境官吏密切交际的人形信鸽,这一支的人身份隐蔽,首领也是最多的,共有六个,其他都是每坛三个互相制衡的首领。

顾小灯料想高鸣乾毕竟曾是长洛皇室,大抵是御领官吏这方面的本事出众,才能让千机楼那群黑衣云氏破格特用。

这七坛里的人基本会与外界接触,此外还有其它用以运转千机楼的十来个部坛,抛开重要程度稍缺的,顾小灯最在意的是四个特殊部司,他幼年时所在的金罂窟不说,有一个是鬼斧神工的神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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