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不由叹了口气，要是这个时间留给他写数学的话，那道微积分题他应该就能攻关了。
不过眼下，他只能拿着卷子，从第一道往后慢慢检查。
高考这两天都是好天气，虽然冷，日光却很充足，收卷前这几分钟，天渐渐暗下来了，外面的光线却很漂亮。
林叙本以为自己会在高考结束后产生无数复杂的感慨，可实际上，他只是把试卷交给老师，再拿好东西走出考场大门而已。
林叙有预感，这次高考，他会迎来一个好结果。
第22章
考完啦
走出考场的那一瞬, 林叙心里一派轻松。
无论结果如何，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就算不能踏进自己梦想的那扇校门，回到家，外公外婆还在，舅舅舅妈一样对他很好。
不管林叙有没有成功，只要他还是林叙，他就是被家人爱着的。
林叙回住处等了一会儿，林培先到了，又过了一会儿，赵海平和钱鸿两人也背着包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几人讨论的主要是上午的数学, 赵海平两人和林叙他们是同一张考卷，区别是文科生不考两道附加题。
“我估计能考80分左右，有两个大题没答好, 答案我不敢保证。”
“运气好可能就对了呢。”
谈到考分的时候, 赵海平表情还好, 林叙一看就知道他考得不错。
初考结束之后几人对了答案，把错题仔细研究了一番，统考就没有对答案的必要了，这就是1977年的高考, 考过了就不会有下一次。
三人在犹豫是现在坐车回去，还是住一晚上再回去，主要是这边住宿免费，明天上午还能在宁安城区稍微逛一逛。
“逛呗。”林培很干脆, “下次就得读大学再来了。”
林叙道：“我和汪老师说一声, 我们买明天的车票回去。”
“好嘞。”
赵海平被“读大学再来”这几个字激励到了，他本来只打算买点宁安特产或者纪念品带回去, 被林培一说，他决定明天去宁安大学门口看一看。
宁安大学在本地颇有名气，不仅赵海平想去，钱鸿也想去。
宁安市区其实有不少名胜古迹，还有鼎鼎大名的人类奇迹长江大桥，不过几人时间有限，犹豫再三还是把目的地定在了大学。
……
第二天，赵海平和钱鸿醒得尤其早，醒来之后就开始打扫卫生叠被子，他们住的这间屋子t€€是工会提供的，虽然免费，可如果不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回去，他们觉得不安心。
还完钥匙，几人便坐上公交车，第一站先到宁安大学。
眼下的宁安大学远不如后世那么壮观，但对于家住红河村，连县城都未去过几次的赵海平而言，这是他见过的最壮阔、最漂亮的地方。
宁安大学就是他理想中的大学。
他想象过很多次自己考上宁安大学的场景，但此刻宁安大学近在咫尺，赵海平反而犹豫了：“我真能考上吗？”
“能的！”林培猛地拍一下他后背，“你绝对能上！”
几人站在校门前看了一会，就有人从背后悄悄凑过来：“要拍照吗？和宁安大学校门合影。”
“多少钱？”
“1块一张。”
林叙摆摆手：“太贵了，1块四张。”
“四张不行，你这样我就亏本了，折个中，5角一张。”
难得来一次宁安市，更难得到宁安大学，这个价格虽然贵，却也不亏。
拍照的时候，赵海平和钱鸿神色都有些激动，两人衣着很朴素，笑容也有些局促，可在校门前站好的那一瞬，两人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几人各出了五角，又付了些钱，叫拍照的人洗好照片寄到红河村去。
原本这个钱林叙准备掏的，可他才掏出口袋，就被赵海平和钱鸿叫停了：“你不用出，我们来。”
“林叙你已经替我们省住宿钱了。”
几人之中，钱鸿条件最差，他平时吃穿也是最节省的，这次几人一起出门，他就打算找那种最破最差的地方住着，实在不行就搭个棚子。
休息不好他能忍，能省点钱才是最实在的。
可林叙让他把这个钱省下来了，他在这比在家睡得舒服多了，同样是农村，赵海平林叙他们都有自己睡觉的床，钱鸿却是要和弟弟挤一张床的。
钱鸿清楚，出门在外，大家都挺照顾他，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记情，他平时是省，可该花的钱他还是会花的。
考试的这几天，钱鸿过得很开心。
语文政治和数学都比他想象得发挥得更好，他还和宁安大学合了影，等照片寄到家里，家里人也会为他高兴。
他的目标一直是宁安师范学院，但因为这次考完的感觉太好，比初考还要好，他也忍不住想，如果他能考上更好的大学呢？
他考上大学，就能赚更多的钱，弟妹们也就有书可读了。
……
参观完宁安大学，时间居然还挺早，几人犹豫再三，把第二个参观的地点定在了长江大桥。
在这个年代，大桥不仅是宁安市的骄傲，也是整个苏省的骄傲，它和红旗渠并列，被称为“两大奇迹”，林叙他们知道的就有大桥牌自行车和大桥手表，语文课本的封面也是长江大桥。
公交刚开到大桥前面那一段，几人就“哇”一声叫了出来。
在村里、在镇上和县里，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宏伟的桥！
放在后世，新桥一座座建起，长江大桥的影响力远不如现在，但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在滚滚长江水中伫立着的大桥，就是人类的伟大奇迹！
虽然几分钟之后，几人就一脸“……”的表情。
在长江大桥附近也有偷偷摸摸问他们要不要拍照的人，他们的照片居然只收3角钱一张。
一个人亏了2角，四个人都亏接近1块了。
“算了算了。”林叙安慰气鼓鼓的三人，“你们看，这边都是问拍照的，这叫竞争。”
“哎，来都来了，好歹留个纪念。”
看着宏伟的大桥，还有被江风吹起波澜的长江，几人的心情都愉快到了极点，很快就把拍照被坑这事忘到了脑后。
一直到要去坐车回去了，几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大桥。
“咱们如果在宁安读大学的话，放假了就能约在这里。”
“林叙要去海城的，不来宁安。”
“宁安工程学校倒是有船舶专业，不过林叙你考分肯定更高。”
林叙忍不住道：“现在分数不是还没出吗？你们怎么都一副已经考上了的样子。”
“要有信心嘛。”
几人嘻嘻哈哈上了汽车，临出发前又买了点镇上没有的零嘴，虽然不是大包小包拎回去，可这次的收获已经让几人开心不已。
……
林叙这边一片欢乐，顾国前和顾征两人此刻却阴云密布。
把王书梅从派出所领回家之后，顾国前靠着花坛闷闷抽着烟，顾征冲上去对着他妈就是一阵质问：“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知道这对我影响有多大吗？”
王书梅昨晚说是去谁家闲聊，顾国前和顾征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后来有人通知他们才知道，王书梅居然被派出所给抓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顾征压根不相信，可一群人都说自己亲眼看见了，说王书梅大半夜去找林叙闹，成心不让林叙好好考试。
“昨天是高考的日子，王书梅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这时候找顾叙要钱，说她不是故意的，你信？”
“她就是盼着顾叙不好，不然怎么说是后妈呢？”
“顾国前，王书梅还说顾叙欠你几百块，这事真的假的，你有这么多钱？”
被一群人围着，顾国前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他平时都躲在王书梅身后，有什么事都是王书梅顶上，这么多人堵在面前，他躲都躲不掉，被一群人闹得面红耳赤。
要是只“透露”事实倒也罢了，有些人偏偏就不怀好意，他们家属区的妇女们一个比一个能侃，有人大大咧咧就说了：“都在这骂当后妈的，要我说，不是自己生的，不待见也正常，不过这不给工作又不让住，顾国前又不是死了，还是他嘴张不开？”
“就是！”
“顾国前你说话啊，别在这装不吭声。”一个女同志甚至当面道，“幸亏没叫顾叙住到你家里去，在外面她都这么能闹腾，真住到家里了，不得一整夜敲锣打鼓叫顾叙睡不着？”
顾国前被围攻了，几个妇女也没放过顾征：“顾征啊，你妈这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你，她何至于这样坑顾叙？你要记得你妈对你的恩啊。”
顾征：“……”
要不是还想维持平日的形象，顾征当场就能和这群人撕起来！
他才是真正气疯了的那个人！
今年处处不顺也就算了，林叙和赵家闺女居然都过了初考，他心里其实也担心这两人考上，这样确实会伤他面子。
不过顾征已经听说明年高考会正常举行，夏天就考，细算下来也就耽误半年，他今年考不了，明年再考就是了。
可王书梅真被派出所抓过去的话，他明年就不知道能不能考了！
他和顾国前求爷爷告奶奶，派出所那边就是不肯松口，硬说王书梅蓄意打击高考考生，破坏考试秩序，还说要去查王书梅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去干这种事。
两人实在没办法，就找上了郑平方和袁秀萍。
这个时候顾征才知道，王书梅是袁秀萍找派出所的人抓的。
人家袁秀萍的理由很充分：“王书梅做出的事，不仅她本人要吃到教训，我们系统上也会针对她这种情况找家属谈话。虽然她不是我们的员工，但作为员工家属，她本人的部分行为应当受到约束。”
王书梅不在家这两天，顾家一团乱糟，就连顾国前看上去也苍老了很多。
顾国前一向很会打理自己，头发剪得利落，出门在外衣裳也笔挺，他虽然只是工人，工资却不比坐办公室的低，自然要显出一分高工资的气派来。
顾国前承认自己干过不要脸的事，可他本人是要脸的，为了王书梅，他被一群人指指点点，还去派出所领人回来，迎面撞见的每一个人，他都觉得人家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
这会儿顾征咬牙切齿地质问王书梅，顾国前却觉得有些累，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等顾征质问完了，他才上前：“你那时候找顾叙做什么？”
顾国前平日很少发火，但此刻，他看向王书梅的眼神像是淬了冰一般，冷得吓人。
王书梅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顾国前。
但忽然之间，她想起来，她和顾国前刚组成家庭那时候，顾国前提起林玉文，声音也是这样，听在她耳朵里，顾国前谈的似乎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与他无关的死人。
只是这么多年顾国前脾气一直很温和，家里的事也不太管，又听话，又老老实实交工资，她娘家的亲戚个个都说她t€€二婚找了个好对象，慢慢王书梅也就忘了顾国前这副模样。
这一瞬间，对上顾国前的眼神，她又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