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澜扶着沈连的后脑勺，先是蹭了蹭他的唇角，随后一下下亲吻，很轻柔，伴随着一道叹息：“果然，看到了心才能揣进肚子里。”
沈连：“晚上吃牛肉锅吧？”
结果牛肉锅倒是送来的，但是刚吃到一半，楚易澜就接到孙秉赫的电话，脸色随之一变。
沈连放下筷子，说道：“走吧。”
外面不知何时气温骤降，飘荡着凉飕飕的细雨，打在车玻璃上，很快拧成线流淌而下。
车内静默无言，有楚易澜在，沈连丝毫不担心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低头玩着男人的手指，时不时比划两下。
“你这当手模，都够赚一笔了。”沈连说。
楚易澜垂眸：“还没到这份上，我脑子更好使。”
沈连轻笑，前面副驾的聂盛紧了紧外套，这真的是楚总说出口的笑话吗？
楚易澜抚了下沈连耳边的头发，“长了。”
“嗯，胡哥说暂时别剪，没准可以换个造型。”
楚易澜下意识皱眉，但又想到沈连这张脸，该是什么发型都很好看，心里紧跟着就期待起来。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即将动工的海口，一些钢筋水泥已经搬运到了指定地点，撒淌出来的泥沙有些硌脚，放眼望去，前方用灯绳绕起来的地方停留了好几辆车，其中右侧三辆车碰撞严重，副驾跟后座大门打开，好似有人仓促逃离，根本没顾得上回头。
昏暗交织下的人影中，孙秉赫衣摆猎猎，背影显眼。
楚易澜上前，发现一辆小型游艇已经开到了十多米开外的地方，熄了发动机，随着波浪轻轻波动，能看到站在尾端的人身形宽胖，指尖一点猩红闪烁，抽着雪茄好似在等人。
“来了？”金雷嗓音发哑。
风声不歇，可他们能清晰听到彼此说话，哪怕光线不够，目光也能刺破黑暗，钉锤出对方最精准的轮廓。
这是金雷从来到渠都到现在，第一次见楚易澜。
他知道自己不能出现在明面上，便想着藏于暗处，毕竟这也是他最擅长的，可楚易澜下手真狠啊，金雷一直以为是内部出了叛徒，结果亲手处理了几个心腹后，却猛然发现，楚易澜早就认出了他。
孙秉赫更是穷追猛打，要不是金雷再三反省确认，真的会以为曾经对孙秉赫做过什么。
然后他顿悟了，孙秉赫也是够狠。
“其它设备都被破坏了，金雷留了一手，拟定的临时逃跑路线，来不及部署。”孙秉赫低声。
金雷嘿嘿一笑，倒是想豁达，但字里行间总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楚易澜，你真不愧是楚常戚的种！这次算我输，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资产都快被我吃完了，半截身子入土，你还有什么机会？”楚易澜冷声。
隔着夜色与水汽，沈连似乎都看到金雷神色扭曲了一瞬。
“这你别管。”金雷恢复镇定，发现沈连在看自己，于是坦坦荡荡一眼望来，这下再不遮掩那种渴望跟贪婪，“本来我想带你一起走的……”
沈连心道你特么，呸！
楚易澜身上的寒意几乎要实质化。
游艇启动，金雷最后看向孙秉赫，他从来没想过，会输给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
“小畜.生。”金雷骂了一句。
孙秉赫压低下颚，眼底寒芒恍如刀锋出鞘。
“秉赫，没事。”杨彬安抚性地拍了下孙秉赫的肩膀。
“小畜.生！小畜.生！妈的让你不听话！跑啊？老子不打死你！”深埋的记忆随着夜风呼啸而来，一瞬间甚至淹没了孙秉赫的听觉，狠厉的巴掌雨点般落下，少年时期的自己无法闪躲，因为整个身体都被卡在凳子下面，他只能仓惶捂住脸，感受着逐渐袭来的眩晕跟口腔里的血腥气。
在福利院中，他已经算年龄较大的孩子，当然，小一些的也领养不出去，因为只有人在，每年的津贴补助才能将这群东西养的肥头大耳，动辄而来的欺压打骂，对孙秉赫来说早就习以为常，而他最恨听到的，就是“小畜.生”。
一群真正的畜.生妄图将他变成牲畜，那种充斥浓烈恶意的眼神，跟此刻的金雷毫无区别。
难怪啊，孙秉赫心想，我会这么讨厌金雷。
“杨特助，不行，发动机的线都被绞烂了，就一辆摩托艇勉强能用。”有人上前汇报。
杨彬刚要点头，就听孙秉赫平静问道：“哪一辆？”
手下人一指，杨彬顿时心惊肉跳，但是来不及了，他只抓住孙秉赫的衣角，还从指尖一瞬滑走。
第105章 往前走
“孙秉赫！”杨彬大喊。
但孙秉赫已经大步上前，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稳稳跳在了摩托艇上。
“秉赫。”楚易澜低声。
孙秉赫按住手柄，轻轻往前推动。
他在犹豫。
可下一秒，楚易澜说：“随你。”
心魔这种东西，只有自己清楚。
“你敢吗你？！”金雷看出了孙秉赫的意图，扬声叫嚣，伴随着脏话跟又一句“小畜.生”，回应他的，是孙秉赫的摩托艇猛然调转方向，直奔而去！
十几米的距离，眨眼就能追上。
金雷瞪大眼睛，下一秒他一个趔趄，被手下人扶住，原来是他的人发现势头不对，游艇也跑开了。
金雷还在勉强平稳身形，一声叠一声的轰鸣擂鼓般炸响耳畔，他骤然抬头，看到孙秉赫身体下压，半张脸被挡风板遮住，狂风将他的发丝吹的后仰，露出光洁的额头跟一双寒意十足的眉眼。
金雷终于意识到，孙秉赫是认真的。
正如孙秉赫答应楚易澜的那样，将金雷留在渠都，不管以什么方式。
在沈连等人看来，远处灯塔照亮的广袤水面上，孙秉赫咬得很紧，但这并不能逼停金雷，撞击吗？自己也要承担同样的风险。
而游艇跟摩托艇的发动机正好相对，孙秉赫一旦操作失误，跌落下去能被搅成肉泥。
“我要揍死他。”杨彬看得手脚冰凉，嘴里喃喃：“我要揍死他。”
就在这时，孙秉赫躬身站了起来。
众人：“？？？”
沈连心里发紧，忍不住喊了句：“停下！”
孙秉赫缓慢屈膝，那是一个预备姿势，与此同时双手往前将手柄推到极致，正如大家所料，两架发动机碰撞拧搅在一起的时候，水面上爆发出大片上涌的白色泡沫浪花，摩托艇根本承受不住，再者少了人身的把控，迅速向一侧倾倒，孙秉赫就是在这一刻飞身起跳。
一切好似都静止了，孙秉赫腿上肌肉紧绷，在西装裤上勒出清晰的线条，海浪铺满四周，他不过蜉蝣，好像下一秒就能被黑沉的海水淹没，可孙秉赫眼底，却是极致的冷静。
其实刚被杨彬接到身边时，他不是这样的。
敏锐、多疑，脾气差，年少的孙秉赫习惯躲在一个角落，一待就是半天。
楚易澜第一次在杨彬的公寓看到他，微微皱眉：“能用吗？”
杨彬笑道：“意外收获，很聪明的小孩，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
“受到惊吓了就不能走出来吗？”楚易澜反问。
这话引得孙秉赫微微一震，随后，他将脑袋更深地埋进臂弯。
那时候杨彬很忙，早出晚归，时间久了孙秉赫就受不了了，一个晚上，杨彬回来已经是深夜两点，手里拿了块披萨，结果刚开灯，披萨就被打翻在地。
杨彬看着面前眼眶发红的少年。
“你是不是想甩了我？”孙秉赫问。
杨彬冷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收养你？”
孙秉赫愕然。
“你十八岁了。”杨彬继续：“还收养个屁！小孩子过家家的戏码我不玩，如你所见，我很忙。”
杨彬说完，理都没理孙秉赫，兀自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过了很久，孙秉赫才愣愣转身。
他看着杨彬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眼角分明有疲惫，可敲击电脑时的态度又很清醒明确，没有安慰没有拥抱，一个路子出来的楚易澜跟杨彬都是靠自己赢来的人生，自然不会给孙秉赫更为亲切的东西，他们能做的，就是言传身教地告诉你：停下来，就滚蛋。
往前走，或许有出路。
往前走……当孙秉赫脑海中冒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沉甸甸压在肩上数年的东西，一下子就不见了。
然后一个敏感多疑的可怜蛋，成长为如今独当一面的孙特助，孙秉赫不再轻易情绪失控，他最大化接受外界供给的一切，踩着楚易澜跟杨彬提供的条件，终于无所不能。
所以孙秉赫不是玻璃心，更不是迈不过去那个坎，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有人称呼他“小畜.生”。
不高兴，就弄你，不然他走到如今这步，图什么？
人人都道孙特助稳重，可孙秉赫的小脾气，说来就来。
此刻，在金雷猝然睁大的眼眸中，孙秉赫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摩托艇被撞得轰然侧翻，瞬间就淹没在翻滚的气泡中，小游艇更是往前猛一个加速，金雷身边的男人没稳住，跌入水中，下一秒，孙秉赫一把掐住金雷的脖子，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同时撞在操作台上。
一切又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孙秉赫拿金雷当肉垫，人还是清醒的，而不等金雷回过神来，他抓住男人所剩无几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一下下撞击着。
金雷第一次当“人肉沙包”，也能体验一把被虐打的滋味。
“来，现在告诉我。”孙秉赫喘着粗气，凑到金雷耳边：“谁是畜.生？”
金雷嘴唇轻颤，似乎想说什么，紧跟着又被孙秉赫按撞在操作台上。
前方开游艇的两个男人狂奔而来，孙秉赫及时躲闪，还能接两招，但是当胸口被真的踹了一脚后，孙特助毫不犹豫，转身跳进海水中。
发动机稀烂，金雷跑不掉了。
“人呢？！这边的负责人穷的就剩下几台破摩托艇了？我给了他们多少钱？啊？！”杨彬气得原地暴跳如雷。
漆黑的海面上，孙秉赫跳下去后就不见了踪影。
杨彬转过身来，楚易澜顿了顿：“秉赫游泳强项。”
“是挺强项的。”沈连小跑上前，“胆子真大！”
孙秉赫游鱼似的，冒头沉入，数秒后窜近十几米，再冒头呼气，如此反复。
抓住沈连扔出来的绳索，孙秉赫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被他们拖拽上岸。
孙秉赫耳边一阵鸣音，隐约看到不少人围着自己，这是体能耗尽后的负面反应，但并不影响他精准的预判。
孙秉赫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我可是功臣，谁要敢动我一下，我让他接下来半年睡觉两只眼睛轮流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