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穷追不舍的,正是救沈连的人。
沈连不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匡成海咆哮式打电话,一边压制消息一边报.警,被扔下的保镖第一时间联系了聂盛,楚易澜的布置不是全无后手,可说到底,他不如楚常戚疯。
沈连最直观的感受,这车子都快要散架了。
那真是长坡沟壑,荒地田林,哪里有路就冲哪里,车身颠簸到沈连一个从来不晕车的人都有些想吐。
沈连费劲抬头,前脚看到车灯扫射下的参天树木从窗外一闪而过,后脚车身就腾空而起,随后猛地朝前加速,四周没任何倚仗物,沈连往下冲滑,狠狠撞在了前面的座椅靠背上。
他闷哼一声,然后听到外边的引擎声一下子弱下去。
阴骘男人随即哈哈大笑,看样子是甩掉了。
正常,沈连心想,这个开法,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
之后的道路稍微顺畅起来,感觉像是行驶在铺满沙砾的土地上,男人跟刚才的司机语气惬意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回头看沈连一眼。
沈连当然要自救,但不是现在。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车子终于停下。
沈连缓缓睁开眼睛。
车门一打开,浓烈的海腥味扑面而来,浪花冲上海岸,“沙沙”的温柔声中又像是带着某种逃不掉的诅咒。
刚刚那么危险沈连都能从容应对,此刻却瞳孔骤缩,一点点心神收紧。
竟然是海边。
沈连脚下的绳索被男人利落解开,然后在手腕上绑了第二圈,他被男人拖拽下车时一个踉跄,预料中暗淡血腥的场景并未发生,相反,不远处的海面上停着一艘不大不小的三层游艇,每个窗口都灯火通明,以辽阔无垠的漆黑深海为背景,好似一颗仅剩的星子。
沈连勉强站稳,咬牙忍住一波波袭上胸口的疼痛,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
“小明星,走吧。”男人推了沈连一把。
游艇内部也装饰奢华,红毯尽头,一扇紧紧闭合的朱红大门。
阴骘男人通过门口的对讲设备用外文说了几句,很快,大门打开,沈连被推着进去。
里面的布局摆设偏向于中式风格,一面绣着国色牡丹图的屏风后,隐约能瞧见人影晃动。
“刘利,对我们的客人友好一些。”略显苍老的男声,明显气息不足,说完就开始咳嗽起来。
身后的男人应该就是刘利,闻言十分紧张:“先生,您没事吧?”
“还行,跑得慢了点儿,被撕扯下一块皮肉。”对方说着危及生命的话,语气却十分愉悦:“不愧是我亲自教养的,果然,长大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沈连也走完了屏风,对方的面孔映入眼帘。
饶是早有准备,沈连也被狠狠震慑了一下。
楚易澜同明媚有着六七分相似,可同不远处那个男人,也有着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相同轮廓,区别在于比起楚易澜的冷峻,对方笑意和煦,看向沈连的目光如同在看待一个欣赏的晚辈,可沈连清楚,假的,楚常戚眼眸深处的世界,完全就是腥黑扭曲的。
也是这个时候,沈连终于明白在他跟楚易澜互明心意后的某个晚上,他抚摸着男人脸上的疤,说喜欢这张脸,楚易澜则突然偏向一侧,淡淡回了句“我不喜欢。”
沈连只当他是闹脾气,现在再看,楚易澜恐怕是认真的。
看清沈连的神色,楚常戚微微一笑:“是不是很像?”
沈连不懂他的这股骄傲来自何处。
楚常戚的左臂缠满纱布,其中一个点还在往外渗血,他身侧站着一脸严肃的医护人员。
沈连发现了,不管楚常戚表现得如何好说话,他身边这些人要么对他崇拜过甚,要么对他畏惧过重。
气氛永恒不变的冰点一线。
楚常戚忍着疼穿好外套,然后抓过一旁的拐杖,缓缓站起身。
他即便残了一条腿,整个人异常消瘦,高大的身量还是挡住了从后面投照而来的光,如此,眼中猩红的敌意跟打量才逐渐清晰。
“楚易澜喜欢的人,是你?”楚常戚语调中的笑意荡然无存。
沈连注意到身后的刘利控制不住后退半步。
“咚,咚,咚。”
楚常戚拄着拐杖上前,然后认真注视着沈连,可期间多一点的情绪都没有,像是在打量一件死物。
“除了皮囊好看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啊。”楚常戚说着话,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沈连的头发向后扯去,沈连不得不抬头应对。
他嘴唇颤了颤,眼底的惊恐抑制不住地缓缓流出,沈连小小吞咽了一下,随后说道:“别这样……”
楚常戚愣了下,随后笑意更深,像是挂着一个嘴角咧到耳根的怪诞面具,下一秒,楚常戚的腔调更加诡异,“你在害怕?”
沈连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抖,没有回答。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常戚,欢迎到来。”
楚常戚的脸一寸寸逼近,他抓住沈连头发的手愈加收紧,等到了一个威胁性十足的距离后,满意地哼笑一声。
第170章 果然,疯子
沈连被蛮力扔进一个房间。
楚常戚没有任何缓冲的意思,似乎着急从沈连身上宣泄某种情绪。
沈连蜷缩在地,完全是被惊吓过头,不敢乱动的模样。
一旁的刘利面露鄙夷,在楚常戚一声吩咐后,转身离开。
事实上沈连也疼得厉害,稍微剧烈的动作,都会引起一阵窒息,而他的药早在进来时就被收走了。
沈连眼前发黑,只能朦胧瞧见成片的器物轮廓,楚常戚拄着拐杖在四周来回走动,沈连缓了缓,努力调整呼吸,这才听懂楚常戚说的什么。
“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几个好东西,不是阿猫阿狗就是一些俗人,我楚常戚的种,喜欢权势,地位,这些东西不好吗?”
“都觉得是我骗了明媚,可没有我,哪儿来的他楚易澜?!”
“竟然敢算计我,明媚啊明媚,你自觉纯善天真的孩子,最后不还是跟我一样?”
楚常戚自说自话,内容也是颠三倒四,沈连却读出了一种分明的割裂感,楚常戚迫切想要楚易澜变得跟自己一样,所以才对他喜欢的东西深恶痛绝,可与此同时,他提到“明媚”时,语气中全是沉重癫狂,对于楚易澜的“狠绝”,表现得极为难以接受。
可楚常戚应该清楚,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再想“家庭和睦”,简直天方夜谭。
沈连想不出这人该是自私到了什么程度,才会罔顾人情伦理,在脑海中强行捏造一个“顺我者昌”的世界。
果然,疯子。
楚常戚走近,俯身后将一个皮带似的东西扣在了沈连脖颈上,铁链摩擦晃动的声音惊到了沈连,他视线逐渐清明,跟着看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这个房间四四方方,环绕一圈,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无一例外,肉眼可见全是“刑具”,墙壁没有任何粉刷,原始的深灰色水泥,只在天花板的四角位置,各亮着一盏苍白惨淡的筒灯,视觉上压迫感极强,心理素质差的,可能会瞬间体会到绝望。
一个荒谬的念头浮上脑海。
沈连轻声:“这些都是……”
楚常戚正在给一个浴缸放水,来回的行动让他体力不支,喘息声很重,“这些都是我自己研究的,用起来总能达到一些预想不到的效果。”
沈连不在乎这些,他眼瞳里一干二净,闻言抬头看向楚常戚,“你对谁用过?”
“那可多了。”楚常戚认真回忆,“开始我有洁癖,你身上这个。”他手腕晃动,铁链声磨人:“明媚用过两次,她是我唯一的爱人,我当然要给她独一无二的待遇,其实没多难受,谁让她总是反抗我。后来嘛,研究的多了,就不介意了。”
沈连没听到想要的答案。
楚常戚却从他的神情中读懂了什么,讶然一笑:“你想问楚易澜有没有体验过?”
楚常戚继续:“当然,他是我亲儿子,自然会比常人体验更多,而且楚易澜那阵子被他外公荼毒太深,不服管教,疼痛,是让一个人长记性的最佳方式。”
沈连一颗心直坠谷底,他甚至听到了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哀鸣。
冷水没过口鼻,项圈两侧的铁链连接着浴缸底部的拉伸装置,时间也卡得刚好,在人肺部的氧气差不多用光,求生欲达到顶峰后,一下子松弛,这样人会从浴缸里“哗啦啦”坐起身,可喘息不过几下,就又被重新拽回去,一遍又一遍,重复间还能听到楚常戚尖锐至极的笑声。
沈连睁着眼睛沉入水中,透过水面晃动的波纹,看着极尽扭曲的天花板。
小易澜当时是什么滋味?
他总担心楚易澜过分沉溺,可这样的经历与痛苦,如何不沉溺?
楚常戚按下暂停,将沈连一把从水中拽出来,皱眉打量:“你怎么不挣扎了?”
沈连有些机械式地说道:“放过我,求求你……”
楚常戚没有得到想要的尖叫跟哀嚎,那种好似在针对楚易澜的快.感瞬间消失干净。
他顿感索然无味,松开了沈连。
一阵水声,沈连斜靠在浴缸旁,浑身湿透,那双眼中已经毫无生机。
楚常戚失望的一眼,也不意外,毕竟进来过他这个房间的,就没有不绝望的,一个皮囊好看的小明星,除此以外,还剩什么?
楚常戚缓了缓,打算休息几个小时再来。
胳膊上的伤就是从楚易澜手下逃脱时弄的,他儿子确实狠,折损了他大半的手下,但能换来一个沈连,楚常戚也不觉得亏,总之结果能让楚易澜悔不当初,痛哭流涕就行。
楚常戚的身体从当年中枪落海后就留下了一堆病根,但架不住这人极度怕死又有钱,不断续命。
楚常戚扛不住了,咳嗽着离开。
房门关上的瞬间,沈连睁开双眼。
沈连从浴缸里翻身出来,摔在地上后,他仰头急促呼吸,嘴唇已然变得绀紫。
五分钟后,沈连坐起身,他整个人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连四下找寻,终于在一个类似于“电椅”的器物上找到了侧面放置的铜丝圈,他素白的指尖按上去,然后一点点用力,末了使劲儿一扣,其实可以用巧力拆卸,但沈连就这么硬掰下来,以至于指缝间瞬间溢出血线。
沈连眉梢微微一动,有悲伤瞬间溢出,又在他深呼吸的间隙被尽数收敛。
沈连慢条斯理,将铜丝一点点拧成想要的样子。
他侧脸坚毅,可实际上,沈连都不敢细看,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到底有什么用途,他尽量在忽略。
不多时,一道清脆的“咔哒”声,墙壁上原本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站了起来,脚步声接近于没有。
刘利正在房间跟两个兄弟喝酒,今晚损失太多,他很不高兴,其中一个兄弟出去拿酒,但半晌没有回来。
刘利吃了口菜,直到甲板方向有人用C国话大喊:“跑了!”
刘利神色大变,猛地起身。
这都让沈连跑了,他们还活什么?
刘利喝得血热,一个箭步冲出,在酒劲的作用下稍微摇晃了一下,然后大步跑起来,可等到了甲板位置,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