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脱江炽的怀抱,拉着他找椅子坐下来,仍想尝试着与他交流:“那天从便利店离开,你都和唐流说什么了?”
江炽眼睫低低垂下,“什么都没说。”
“真的?”看不出他是说真话,还是醉酒后胡言乱语,林理忍不住凑近了点,弯腰仔细观察他的脸。
江炽安静地低着头,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没有显露出丝毫情绪。林理顾及着分寸,没有再伸手碰他,只能又俯了俯身,离他的脸更近一点。
然而除了江炽深邃的眉眼,以及近在咫尺的挺拔鼻梁外,林理什么东西都没看到。暗光落在他的鼻梁旁侧,衬得他五官如同完美雕塑,浓黑修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铺开浅浅阴影。
林理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睫毛这么黑这么长。逐渐忘了最初的目的,他的视线沿着江炽的鼻梁,悄无声息描摹过对方眉眼。
江炽松开的那双眉毛,忽地就收拢紧皱了起来。
下一秒,眼前的人面无表情抬眼,目光锋利冷锐,直勾勾地投向他,那张形状漂亮的薄唇一张一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清晰吐出字来:“一直盯着我看干嘛?你暗恋我吗?”
林理惊得朝后一仰,心脏亦随之漏跳一拍,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衣服,在江炽淡漠的目光下无处遁形。脸上烫到几乎要冒热气,他竟然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但对方很快就转开视线,面不改色地环顾起四周来。林理渐渐放松下来,知道喝醉酒的人,很多事也忘得快,他放弃了与江炽继续对话,陪他一起坐在包厢角落里。
其他人情况严重得多,大多都已经醉成烂泥,趴在桌旁意识不清醒。很快有人进来送醒酒药,唐流拿了药给江炽吃,让饭店帮忙找了代驾,就叫林理带江炽先走。
闻曦和姜柚柚也一起走,林理扶江炽出门上车,女孩子就跟在后面,帮忙拎其他人送的礼物。上车时闻曦坐副驾驶,姜柚柚和他们坐后排。
回去的时候,两个女孩子聊了一路,林理偶尔也插话加入,倒是坐在他的旁边的江炽,始终神色平静保持沉默,隔着和他不近不远的距离,懒懒靠在沙发里看车窗外,也不知道有没有醒过酒来。
路过学校门口时,两个女孩结伴下车,林理放下车窗和她们告别,重新升回车窗玻璃时,右侧肩头冷不丁一沉。
原本坐得好端端的江炽,忽然就朝他倾斜了过来,手臂结实有力地箍紧他,如刚刚喝醉酒那时一般,将下巴压在了他肩头。
对方柔软的黑发蹭过他脸边,透过眼前的车窗玻璃清楚看见,江炽低埋在自己肩上的脸庞,林理一时间五味杂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喝醉酒的江炽像只火炉,在后排狭小的空间内,隔着衣服紧紧贴住他。或许是出于一些私心,林理并没有伸手推开他。
从学校到小区的路很短,代驾将车倒入地下车位,替他们将礼物拎到电梯口,就结束工作赶往下一单了。礼物大大小小收了不少,似乎还有人没到礼物到的,电梯门打开以后,林理将江炽拉到门中间站好,然后弯腰依次往门内塞礼物。
嫌这样来来回回费时间,两人进入电梯以后,林理按下到达楼层,随手提起几袋礼物,转头塞到江炽怀里。
“你拿一半,我拿一半。”他认真叮嘱江炽,“拿好了别松手。”
江炽站在灯下没动,似在思考他话里的含义。林理只当他是没意见,俯身去拎剩下那些。指尖还没碰到袋子,就被江炽直直拉起来,将手中东西重新塞回给他。
林理抱着满怀礼物头大,心说江炽就算是喝醉酒,也是一点亏也都不会吃,他扫了眼不断上升的楼层,努力和不讲理的醉鬼解释:“不是只让你拿,地上的我来拿。”
“既然是你的东西,也不能都让我拿吧。”他接着语重心长劝。
“我的。”江炽话语简洁,扫了一眼他怀里,又垂眸勾起鞋尖,点了点他的脚边,“也是我的?”
“也是你的。”林理严肃点头。
“你不想拿,”对方从灯下抬起脸,话语里满是波澜不惊,“那就我拿。”
林理欣慰的笑尚未露出,就看江炽拎起剩下几袋,一股脑地又都塞进他怀里。他弯起的嘴角僵住,眼中笑意消失不见,“……这就是你说的‘你拿’?”
话音落下,电梯门也“叮”声打开了。属实是拿醉鬼没有办法,他半抱半拎长叹一口气,就要抬脚往电梯外走€€€€迈出去的那只脚腾空离地,江炽将他连人带礼物一起,从电梯中打横抱了起来,步伐平稳地跨出电梯外,“没错,我拿。”
林理:“……”
他轻松抱着林理往前走,期间语气不满地朝他开口:“说了我拿就我拿,又不会反悔骗你,你急什么?”
林理:“……”
他甚至都来不及害臊,只匆匆伸长脖子提醒:“走反了,你家在对面。”
江炽抱着他掉头,走廊一共这么长,三两步就走到了,林理从他怀里下来,等江炽把门打开后,就率先埋头冲进去,将礼物散在客厅地板上。
脸上仍在隐隐发热,但想到江炽喝醉酒的举动,隔天起床多半就记不得了,他又稍稍脸皮厚了些,很快劝服自己冷静下来。
他抄起杯子去接水,杯子里水盛满以后,先将玻璃杯贴上脸,待脸颊余温完全消退下去,才一口气喝光那杯水回头,脸上挂起若无其事的笑容,“江€€€€”
江炽坐在他常坐的小板凳上,一双长腿懒散舒展在地板上,正在低头摆弄那些礼物盒。他垂头玩得很专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要打扰我”的气息,林理下意识止住话音,打算悄无声息路过。
对方瞥见他动作抬头,目光掠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当即伸长了手勾住他指尖。
林理手指颤了颤,将所有的暧昧旖旎赶出脑外,极力装作平淡自然地低头,看见江炽一只手勾握着他,另一只手举起密封的礼盒问:“这是什么?”
“这是礼物。”林理耐心解释,“别人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以后,趁他盯着礼盒陷入沉思,林理想偷偷抽回自己的手。
不料江炽好似早有察觉,不仅将他指尖握得更紧了,还微微用力将他拉向自己,“别人给我的生日礼物。”江炽抬眸扫向他脸庞,话语接得尤其自然,“那你的呢?”
紧紧勾住他手指不放,江炽一双黑眸与他对视,“你送的礼物在哪?”
林理:“……”
他蹲在江炽的腿边,支支吾吾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买。”
跟喝醉的人没法讲道理,他也不好理直气壮去辩解,是江炽先隐瞒他在先,才害他没时间准备礼物。
“没来得及买?”江炽口吻变得不高兴,松开他的指尖冷淡问,“为什么没来得及买?”
林理:“……”
放弃了继续解释争辩,他蹲在江炽面前仰起脸,表情真挚且诚恳地提出:“你想要什么礼物?我过几天补给你。”
“补给我?”江炽这才慢吞吞转回脸来,眸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倏地染上几分高深莫测,“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林理紧张地想了想,最后谨慎给出答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他确信清醒的江炽不会为难他,但不确信喝醉的江炽,同样也不会为难他。
江炽盯着他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他的话,又像是单纯喝醉酒后,暂且丧失了思维能力。
林理捧着水杯起身,声音反而轻松不少:“那等你想好再告诉我€€€€”
丢开握在手中的礼盒,江炽重新朝他张开双臂,将他整个人圈入怀抱里,“我想好了。”
炽热气息混着淡淡酒精味,搅动四面八方的空气而来,江炽坐在他的专属板凳上,长腿微曲背脊微微弓起,从后方伸手将他抱入怀里,“既然没准备礼物,”垂下头来停在他耳朵边,江炽气息低沉黑眸轻眯,“那就补我一个委托好了。”
【作者有话说】<匿名稿件>楼主:直男室友喝醉后撩我怎么办?我是应该拒绝,还是顺水推舟接受,等他酒醒以后,再想办法掰弯他?
2L:直男撩gay,天打雷劈。
3L:长得帅吗?八块腹肌有吗?活好吗?如果都符合,先爽了再说。
楼主:长得帅,腹肌有,几块没数过,平时藏得严,活好不好不知道,听说是还没谈过。
5L:这年头还有帅哥没谈过?
6L:没谈过不行,没谈过活都很差。
7L:还是拒绝吧。直男掰不弯,能掰弯的都不是直男。
8L:私我,不仅教你怎么掰弯直男,还能帮你把他掰成翘嘴。楼主:已私。
10L:蹲一个翘嘴教程。
11L:同蹲。
楼主:回来了,被骗了,是卖片的。
13L:死卖片的。
14L:死卖片的。
第52章 文森特
“什么?”疑心自己听错,林理惊讶回头,“你是说委托?”
“我说的话很难懂?”江炽被他问得不高兴,“还是说你听不懂中文?”
“……听得懂。”林理愣愣回答。
他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江炽想要这个。最初认识江炽时,林理以为他不玩二游。可他不仅玩方碑,还买角色的手办。
但比起那群拿薇薇拉做头像壁纸,每天高喊“我是薇薇拉的狗”的死宅,江炽看起来又没那么喜欢薇薇拉,游戏在他生活中占到的比重,也远远比不过那群热血宅男。
可现在江炽却说,要他补偿自己委托。老夏找他约委托,他丝毫不觉得意外,江炽找他约委托,他只会怀疑江炽喝大了。
疑心他是喝醉酒胡言乱语,林理从他怀里转过身认真道:“你喝醉了。”
江炽满身浓烈酒气,却始终一意孤行道:“我没喝醉。”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林理语重心长地劝说,“你先回去睡一觉,礼物的事明天再说。”
“为什么要明天说?”江炽比清醒时固执许多,双臂困住林理冷冷恐吓他,“你现在就答应我,否则我不会松手。”
林理:“……”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亲密姿势,有多么越界和不妥。今晚江炽抱他的次数数不过来,是对方明早起床恢复清醒后,足以气到将他赶出去的程度。
他只能祈祷江炽通通忘干净,然后尽快逃离眼前暧昧的假象,“我答应。”急于摆脱和江炽的肢体接触,他几乎是仓皇地脱口而出,“我答应了,你松手吧。”
即便是片刻的暧昧亲昵,也足以让他沉沦于其中。但如果江炽想要的是直男室友,那么他也可以一直扮演好这个角色。
只要江炽不越界,他也可以不越界。就算是对方不小心越界,他作为这戏剧中的演员,也会有自己的基本素养。
这是他之前的想法,他也始终铭记第一条。但直到今晚他才发现,如果江炽真的不小心越界,不说维持自己的基本素养和原则,就连伸手推开江炽这样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
他拒绝不了江炽,拒绝不了对方的所有一切。
江炽满意地松开了他,林理手忙脚乱地起身,放下杯子去阳台里开窗。夜晚的风从窗口灌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额前发丝被吹得撩动起来,林理在风里干站了许久,直到风吹走江炽的余温,才重新冷静地走回客厅里。
所有礼物都被拆开了,江炽将东西摆在地板上。除了老朋友送的是奢侈名牌,其他人送的平价许多,但价格也都上了三位数。
林理忽然面露迟疑。其他人都是明明白白花了钱,可江炽如果找他约委托,不仅他自己不用花钱,江炽还得给他花钱,这还算哪门子生日礼物。
不像是他给江炽送礼物,反倒像他占了江炽便宜。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琢磨是不是还得送点什么。但这事一时半会想不好,江炽又不常把想法写脸上,倒不如趁着对方喝醉酒,去问一问他的真实想法。
他这样想着,也就立刻做了,叫了声对方名字问:“除了约委托,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江炽从灯下撩起眼皮,“没有想要的。”
“没有?”林理不相信地蹲下来,面对面望着他出声,“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这些都可以。”
“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江炽拧眉重复一遍,迎上他期待的双眸,“人呢?”
在林理错愕的眼神中,他话音平平无起伏问:“人行不行?”
“……想要的人?”林理半晌没回神,眨眨眼睛喃喃问,“你想要谁?”
江炽没有说话,眸色深黑地盯着他。那双他熟悉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冷锐清醒,却多出了几分幽深莫测。
像蛰伏在夜色中的深林,又像月光下沉寂的湖泊,江炽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