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展眼一看,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圈着两间茅草屋。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鸟枪换炮,他家的破茅棚换成了两间茅草屋,还围起了院子。
院门未关,她站在院门外,大声喊道:“立维,在家吗?”
李立维正在家里做饭,闻声跑了出来,看见他们,他立马嘴巴一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忙把他们让了进去。
三人站在院子里打量了一下,院子不大,院子两边种着菜,绿油油的,长得甚是葳蕤。
院门附近靠着院墙围了一个简陋的小院子,里面关着两只小山羊,见有人来,正咩咩叫呢。
正对着院门的两间茅草屋,一间门关着,应该是卧房,另一间开着门的应该是灶屋。
她抬脚进了灶屋,见灶里正烧着火,锅盖开了一道缝,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在做晚饭。
她见屋里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把手中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唏嘘着,连连感叹他们不容易。
李立维偷偷望了望宴宴,兴奋得小脸通红,忙拉开凳子请他们坐,生怕凳子不干净,拉着衣袖把凳面擦了又擦,又手忙脚乱的倒水给他们喝。
小小的灶屋来了四个人,不免有些拥挤。正乱着,院子里进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背着背篓,中等个子,长和李立维有几分相像,就是皮肤黑些。
他一看见胡秋月,放下背篓,诧异的笑道:“大姨来了,稀客稀客!”
他就是李立维的爹爹李大贵,一向跟着李立维喊她大姨。
胡秋月知道两家久不来往,这时来了三个人,乌泱泱的站了一地,不免让人奇怪,笑道:“你生了个好儿子,今天救了我宴宴,我是来谢谢你们的。”
李大贵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红着脸,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虽然不明就里,还是笑道:“那不是应该的吗?哪里值当得你们专门跑一趟?”
说着,望了宴宴一眼,笑道:“这就是宴宴吧?长这么高了,小时候追着要立维抱呢。”
宴宴在家生龙活虎,爱说爱笑,闹腾得很。到了别人家,倒是一番贞静娴淑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坐着。见李大贵和他说话,站起来,红着脸,微笑着喊了一声“姨夫”。
李大贵笑着点头道:“乖,坐,喝水。”又看了一眼白竹,依然满脸堆笑:“这是鸣曦的夫郎吧?大姨,你家真是兴旺起来了,儿夫郎也娶了,你就等着享福吧!”
妇人都爱孩子,听见别人夸自己的孩子,那是从里往外的高兴。
胡秋月也不例外,见他夸完宴宴夸白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了,脸上像是一朵盛开的大菊花。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在人前给儿夫郎面子。
她拿出竹篮里的东西,笑道:“这是我小竹,又乖又勤快。我是开始享他的福了。……我是来谢谢立维的,要不是遇到了他,我宴宴今天要吃亏的。家里没啥好东西,凑合着吃吧。”
乡下人常年吃不饱,鸡蛋白面都是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的。李大贵见她拿了这么多东西,很是不好意思,连道:“都是贵东西,拿那么多来,怎么好意思的?”
说着,觉得没有东西回礼,站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
也是急中生智,他突然想了自己的背篓。
忙跑过去,掀开上面的大叶子,抓起一只野兔,还活着,只是后腿断了,软绵绵的耷拉着,笑道:“正好,今天逮到两只兔子,你们拿一只去吃。”
胡秋月吓了一跳,忙摇手道:“留着卖吧!这么大一只肥兔子,能卖不少钱呢,哪里就舍得自己吃了?”
李大贵坚持道:“还有一只呢,拿去吃。这只兔子腿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的,卖不了几个钱。”
胡秋月知道他们生活艰辛,打一只猎物不容易,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哪里肯要?李大贵坚决要给,俩人僵持不下,一时气氛有点尴尬。
李立维伸手接过野兔,笑道:“大姨,你们不会宰,我明早宰了送给你。”
胡秋月拿起竹篮,一边往外走,一边摇手笑道:“不用,不用,你们拿去卖了换粮食吃。我们本是来感谢你的,还要你的东西岂不是占便宜吗?”
第74章 烫得龇牙咧嘴
李立维笑笑,转头问宴宴:“宴宴,没事吧?”
宴宴笑道:“能有啥事?晚上吃了两大碗疙瘩汤的!”
一句话说得几个人都笑起来,气氛轻松多了。
李大贵父子把他们送到院外,胡秋月就不让送了,他们只好站在院外,目送他们。
三人刚刚走到山嘴,胡秋月看见了一块平整的青石板,笑道:“这叫不走空路,我正好要炒茶叶,就捡到这么好的一块青石板!”
说着,把空篮子递给白竹拿着,自己弯腰抱起了青石板。
宴宴笑道:“这叫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串个门也能让你抱个石头回去。”
胡秋月气得骂他:“活过来了是吧?看来两碗疙瘩汤没把你撑憨。”
宴宴呵呵直乐,白竹也眉眼弯弯。
回到家,太阳下山了,天还没黑,胡秋月准备炒茶叶了。
炒茶叶就几道工序:先把锅烧热,把新鲜茶叶倒进热锅里翻炒杀青,等茶叶软下来了,在青石板上揉出水,搓成条。
再在热锅里翻炒提香,再揉,反复几次,等茶叶揉成长条,颜色变青,放进锅里烤干就可以了。
方法很简单,重要的是火候。
因为茶叶最吸味道,所以锅一定要洗干净,加热的时候火要均匀,火小了杀青力度不够,火大了就烧糊了。
茶叶烧糊了就废了。进口一大股糊味还怎么下口,谁还愿意喝?
揉搓的力度也很重要,轻了不能成型,重了就碎了,成了一包碎末子也是卖不掉的。
所谓色香味形俱全,才是好茶。胡秋月有经验,先把火烧着,指点着白竹烧火,一再叮嘱要小火,不要烧多了。
白竹生怕烧糊了锅,小心翼翼的听着胡秋月的指点,不时的问:“火大了吗,火小了吗?”
宴宴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帮他娘打下手。
胡秋月怕锅铲有油,弃之不用,右手拿筷子夹着茶叶抖,左手抓着茶叶迅速翻炒着。
锅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新鲜的茶叶被烤得“噼啪”作响,幸亏胡秋月皮糙肉厚,不怕烫,依然快速地翻炒着。
今天的茶叶嫩,翻炒得差不多了,胡秋月把茶叶盛到青石板上,趁热揉搓。
虽然她皮糙肉厚,还是被烫得连连吸气,宴宴心疼地说:“娘,看你烫得龇牙咧嘴的,就不能等冷了再揉吗?”
白竹听他说“龇牙咧嘴”,再看看娘的面部表情,一下子笑出声来。
胡秋月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个臭小哥儿,可真会说话。炒茶叶就是要趁热揉,冷了揉出来的形状不好看。一旦成型了,就要赶快抖开摊冷,不然捂坏了。”
一边说,一边抖着手中的茶叶看,茶叶被搓成长条状,很整齐,并没有碎末。
宴宴伸伸舌头道:“难怪乡下人不喝茶,这也太麻烦了吧!”
“做什么事不麻烦?乡下人挣一个钱都是汗水换的,你看你哥……” 说到这里,胡秋月不说了,她望了白竹一眼,抓了一把茶叶看了看,又捡了一根塞进嘴里,慢慢嚼了嚼,满意的道:“不错,品相,味道都是上乘。小竹,灶里不要明火了,烤干就行了。”
白竹忙用火钳夹出灶里的火炭,装进碳坛里,盖上盖子,隔绝氧气后明火自动熄灭,就是碳块,冬天可以用来生炉子,烧火盆烤火。
他生怕把茶叶烤糊,用火钳把灶底的冷灰翻上来,压住上面的火灰,直到没有一点火星才站起来。
三人倒了泥罐里的热水去洗脚,胡秋月边搓脚边问宴宴:“我和小竹明天去送咸菜,顺带卖菌子和茶叶,你在家看家。”
宴宴一听急得直跺脚,把盆里的洗脚水拍得水花四溅,三人的裤腿都溅上了水珠。
白竹忙把裤子拉得高高的,笑着拍一下了宴宴大腿:“不要闹,看水溅的!”
胡秋月反应慢一点,等她去拉裤脚时,早就溅了一裤腿水,她气得骂人:“小鬼头,不会好好说话吗?看我裤腿都湿了,明天你给我洗。”
宴宴意识到自己不对,皱起小鼻子,趴在他娘腿上撒娇:“娘,才湿了一点点,明天就干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我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
“你不是受伤了吗?能走吗?”
“能!不是说了吗?早好了。”
“那好吧,先说好,你要去就不能喊累。”胡秋月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喊,不喊!”宴宴差点举起双手双脚,笑眯眯的道。
张鸣曦不在家,胡秋月怕白竹一个人睡觉害怕,让宴宴给他作伴。
晚上,宴宴爬到床里,枕在白竹的枕头上,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就睡着了。
白竹枕在张鸣曦的枕头上,总觉得鼻尖闻到的都是张鸣曦的味道。
不知道他到哪里了?晚上住在哪里?会不会想家?
对了,明早要起早一点,趁娘没起床,得赶紧把脚上的鞋子补补。
这双鞋子是成亲那日胡秋月给他的,本来就是半旧的,他天天穿着上山下地,又滚了两次坡,今天去追宴宴时,鞋子终于不堪重负,前面破了两个洞,趾头都露出来了。
他本来想晚上补一下的,怕胡秋月看见了骂他不爱惜东西。现在倒是都睡了,他又不敢点灯。
天慢慢热起来了,布鞋要留到冬天穿。等有空了,要编一双麻线鞋穿,还要给张鸣曦编一双,给娘和宴宴都编一双,正好前几天他沤了两大捆剑麻,麻线多的是,就是乱麻麻的还没有理出来……
胡思乱想中,他终于沉沉睡去。
虽然记挂着要早起补鞋子,但是年轻人沾着枕头就醒不过来,等他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天早就亮了。
他生怕吵醒了宴宴,轻轻地爬起来,跑到灶屋一看,胡秋月已经在做早饭了。
他揉揉眼睛道:“娘,吃什么?我来做。”
胡秋月笑眯眯的道:“怎么不多睡会?你看宴宴那个懒虫,不到饭熟不得起床的。”
她心疼小儿子,只要不是农忙,都不会喊他的,让他睡到自然醒。
白竹摇摇头道:“宴宴还小,让他睡吧,起来也没事。”
第 75章 显它长得好看吗?
胡秋月见他懂事,总是护着宴宴,心里熨帖,笑道:“等一下要去送咸菜,早上吃蒸饭。我来做饭,你歇着吧。”
白竹想到等一下要去镇上,自己穿着露趾头的破鞋实在难看,娘又爱面子,看见了会不高兴。
可是告诉娘鞋子破了,娘会不会骂自己啊?
他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是现在挨骂好,还是待会儿挨骂好,站在灶屋外望着胡秋月,难以抉择。
最后终于想通了,反正总是要骂的,娘骂就骂吧。
好在关起门,在家里骂几句不妨事,穿着破鞋子出门丢人现眼,娘会更生气。
他到底还是怕挨重骂,跑进灶屋,站在胡秋月面前,学着宴宴,带点撒娇的语气道:“娘,你看看我的鞋子!”
胡秋月低头一看,鞋子前端破了,两个大趾头从破洞里趾高气扬的伸出来,理直气壮的戳着地面。
她第一反应是心疼,嘴里“啧”了一下,眉头一皱,正要说他不知道爱惜东西,好好的一双鞋才穿了几天就破了。
一抬头却看见白竹抿着唇,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紧张的望着她,一下子醒悟过来:上次为了剥白菜剥多了,说了他几句,惹得张鸣曦不高兴,宴宴都说了她的。
现在张鸣曦不在家,走之前再三强调不要让白竹受委屈,她更不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