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平时一样,爬起来去井边洗漱了,就去做饭。
胡秋月已经在灶屋了,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寿星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
白竹这才意识到婆婆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道:“小孩子过生日,不值得什么的。”
胡秋月揭开锅盖,端出一大碗面条,笑嘻嘻地道:“这是你嫁过来的第一个生日,重要着呢!来,吃碗长寿面,愿你生日快乐!”
说着,端着一碗堆得冒尖的纯白面擀的面条放在饭桌上,面里放了猪油,汪着油珠子,上撒着翠绿的葱花,油汪汪,香喷喷的,一看就很有食欲。
白竹还待推让,胡秋月笑道:“鸣曦一早上叮嘱的,让给你煮一碗长寿面,吃了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快来吃。”
白竹这才红着脸,坐下来吃面。
他拿起筷子一挑,碗里卧着两个白嫩的荷包蛋!他感动极了:娘那么疼宴宴,都从来没有给宴宴一次吃过两个荷包蛋的,今天居然给他卧了两个!
他不会说客气话,望着胡秋月,软着声音喊了一声娘。
胡秋月见他眼眶红了,心里也跟着发酸,怕自己会跟着淌眼泪,笑着说了一声“乖”,转过身去洗锅准备做饭。
白竹想了想,起身拿了一个干净碗,夹起一个荷包蛋留给宴宴,自己慢慢吃了另一个荷包蛋,美味得眯起了眼睛。
他吃完面条,端了碗去灶台洗,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娘,鸣曦呢?下地了吗?”
“没有,他去……”胡秋月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院门拍的一片响。
她抿唇笑道:“说曹操,曹操到,鸣曦回来了,去开门吧!”
白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拉开院门,果然看见张鸣曦汗涔涔的站在院门外。
见白竹来开门,张鸣曦眼睛亮亮地望着他,眼里溢满了笑意,柔声道:“小寿星,生日快乐!”
白竹又高兴又感动,羞红了脸,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小声埋怨道:“小孩子过生日,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吗?你怎么还告诉了娘?她给我做了面条,还煮了荷包蛋。”
张鸣曦笑嘻嘻地伸手捏捏他秀气的小鼻子,笑道:“这是你嫁过来的第一个生日,当然要大张旗鼓了!快进屋去,看看我买了什么?”
白竹抬头一看,见他背着个背篓,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忙伸手去接,张鸣曦侧身躲过,笑道:“不用,我自己背。”
说着,就要伸手来拉白竹的手。
白竹生怕被娘看见,忙把手往身后一藏,含羞带怯地瞪了他一眼。
张鸣曦挨了一个眼刀,浑身几千个毛孔无一个不熨帖,无一个不舒坦,他心痒痒地望了白竹一眼,咳嗽了一声,故意凑近了,小声撒娇道:“怎么?不让我拉手了?”
白竹望了他一眼,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一软,就要把手伸给他。
转念一想,宴宴还小呢,被他看见俩人大白天的拉手到底不妥。
可他又舍不得让张鸣曦失望,一时急红了脸,小声道:“不是的,娘和宴宴在家呢!等一下回卧房了,随便你……”
他到底不好意思说出口,说了半截,抬起头,面孔红红的,咬着下唇,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张鸣曦。
张鸣曦最受不了这双小鹿似的大眼睛,那么澄澈,那么明亮,漂亮地让人受不住。
张鸣曦嗓子发干,心头发痒,败下阵来,不敢再逗白竹。
他清咳一声,正要和白竹一起进去,就听见胡秋月在灶屋大声说道:“怎么不进来,站在大太阳底下说话,不嫌晒吗?”
白竹脸一红,也不管张鸣曦,自己转身跑了。
宴宴已经起来了,坐在桌边吃留给他的荷包蛋,白竹径直跑到他身边坐下来。
张鸣曦望着他小白兔一样仓皇逃窜的背影,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关上院门,跟着进来了。
原来张鸣曦一大早起来是去镇上了,去得早回来得也早。
他笑嘻嘻地把背篓放在凳子上,弯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他掀开大叶子,在背篓里掏了掏,拿出一条肉,又拿出一个大叶子包着的包裹,递给胡秋月,道:“娘,这是你要的肉和豆腐。”
胡秋月接过去,笑眯眯地道:“好,中午做豆腐馅的肉包子吃!”
白竹一下子笑出了声,娇声道:“哈哈,豆腐馅的肉包子!娘,到底是豆腐馅的还是肉馅的?”
胡秋月也笑了:“管它的呢,反正是既有肉又有豆腐,就是豆腐馅的肉包子!”
张鸣曦又从背篓里掏出一个布袋包着的小包裹,藏在身后,把背篓往白竹身前推了一下,笑眯眯地道:“看,我买了纸火,吃过早饭,去给你娘上坟,也去给我爹上坟,告诉他们,我们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这一早上惊喜太多,出乎意料的惊雷一个又一个,白竹被炸得晕晕乎乎,不辨东南西北了。
这时听张鸣曦说要去给他娘上坟,一下子睁圆了大眼睛,惊喜地道:“哎呀,太好了!你怎么知道……”
张鸣曦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实在可爱得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低声道:“傻子,我当然知道!结亲时交换了八字的!”
对的,结亲时双方要交换时辰八字,要测看大婚合不合。
第137 章 我过得很幸福
白大毛当时一心用他换钱,拿了张鸣曦的八字,自然不会告诉他,只怕看都不看就不知丢到哪个角落里了。
张鸣曦却不一样,拿了他的八字,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早就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今天给他过生日。
白竹怔怔地站着,感动得眼泪汪汪。
之前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张鸣曦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不但让他去给娘上坟,连纸火都买好了。
张鸣曦见他可怜又可爱,一点点小事情就能让他满足得笑起来,一点点小事情就能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由得心里发软,本来想逗逗他的,这时也不忍心了。
他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把小布包递给他,柔声道:“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是什么?”白竹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布包,轻轻解开一看,一只崭新的亮亮的银簪子乖乖地躺在手心,散发着莹润的光。
白竹手一抖,银簪子差点掉到地上,他慌忙双手一捂,把簪子攥在手心,似托着千斤重担,不敢稍动。
他睁圆眼睛,小脸通红,小鹿似的大眼睛里汪着泪,密帘似的睫毛扑扇着,微微张着嘴巴,嘴唇颤抖着,半晌才哑着嗓音低声道:“我,我不要!”
张鸣曦见他高兴傻了的样子,想着他从来没有用过好东西,这时收到了银簪子,竟然不敢收,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暗暗责怪自己没本事,没能尽快让白竹过上好日子,没能早点让白竹用上好东西。
他定定地望着白竹,柔声笑道:“怎么不要?我早就想给你买一根银簪子的。你看看,上面还刻着竹叶呢,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白竹嘴唇颤抖着,小声责备道:“太贵了!你,你怎么能买这么贵的东西?”
宴宴已经吃完了荷包蛋,把碗一推,笑道:“哎呀,小哥,你傻不傻啊?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要?来,我给你簪上。”
说着,就要动手来拿银簪子,白竹微微一躲,哑声道:“等一下,我再看看。”
说着,低着头,左手紧紧捏着簪子,右手一遍遍地轻轻抚摸着,似乎在抚摸着什么稀世之宝。
他用指腹反复摩挲着簪子上的竹叶,呆呆的看着,半天都舍不得放下来。
胡秋月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真漂亮,难得这竹叶刻得这么好,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
白竹眼里汪着泪,不敢开口,好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他低着头,摩挲着簪子,半天才道:“现在不戴,留着过年再戴!”
宴宴性急,一把抢过来,笑道:“为什么不戴?就算平时舍不得戴,好歹今天戴一天!”
说着,不由分说地取下白竹头上的檀木簪子,细心地插上了新银簪子,还用手帮他把粹头发夹到耳后。
白竹眼睛亮亮地望了张鸣曦一眼,抿唇微笑着,乖乖地坐着让宴宴给自己簪发髻。
宴宴簪好簪子,把手一拍,转到他身前来,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真好看!好马配好鞍,你这么漂亮的夫郎就应该用这么漂亮的簪子!”
可白竹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不配用这么好的簪子。
现在簪子压在头上有千斤重,脖子被压得不会转动了。
他抿着唇,红着脸,一只手捏着檀木簪子,另一只手不住地去摸头上的银簪子,看它还在不在。
似乎是怕它突然长了翅膀飞了,又似乎觉得是在做梦,想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呆呆地坐着,傻傻地笑着,不时抬手摸发髻的样子又乖又可爱,娘和鸣曦望着他,忍不住好笑。
白竹羞红着脸,也傻乎乎地跟着笑。
草草吃过早饭,张鸣曦背着纸火,拿了一把小锄头,带着白竹去给他娘上坟。
两个村子离得不远,白竹不用去白家,直接去了山上,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到了。
一座孤零零的荒坟躺在山坡上,白竹几步跑过去,跪在坟前,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哽咽着喊了一声“娘!”
张鸣曦挨着他跪下去,跟着他叩了头,也喊了一声“娘”,从背篓里拿出纸火,用火石点燃。
白竹一边把纸火往火里丢,一边含着眼泪道:“娘,我来看你了。我上次告诉过你,我嫁人了!这是我相公张鸣曦。他,他很好,非常非常好!”
张鸣曦闻言望了他一眼,抿唇微笑,心里却在跟着说:“娘,竹子是我夫郎,他也很好,非常非常好!”
白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婆婆和宴宴的好。最后,抹抹眼泪,笑道:“娘,你放心吧,婆婆和相公对我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不哭了,我,我以后天天笑。”
张鸣曦听得心里发酸,他揉揉白竹的头,低声望着坟头道:“娘,你放心,我会好好对竹子的,我会让他过上好日子的!”
一阵风吹来,没燃尽的纸火“嗬嗬”地像在发笑似的,燃得更猛,燃过的纸火黑蝴蝶似的随风翩翩起舞,绕着坟头盘旋。
白竹呆呆地望着,侧头望着张鸣曦惊喜地道:“你看,娘听见了,娘答应了!”
张鸣曦“嗯”了一声,挨在白竹背后,让他靠着自己,给他做着有力的靠山。
白竹靠着他,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他慢慢地把纸火丢进火堆里,直到纸火燃尽,张鸣曦才拿着锄头清理了坟边的排水沟,扯去坟头的杂草,把坟墓修葺地整整齐齐。
白竹捡了一根木棍,仔细地翻了翻纸火,直到没有一点火星,才放心地跟着张鸣曦往回走。
张鸣曦怕他心里难受,拉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安慰道:“不要难过,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想娘了,就告诉我,我陪你一起来看看她。”
白竹“嗯”了一声,紧紧跟着张鸣曦,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再也没有了那种惶惑不安的感觉。
俩人又去给张青山上了坟。张青山不在很多年了,早已过了悲痛欲绝的时候,这次的气氛倒是轻松多了。
第 138章 白露来了
俩人叩了头,烧了纸火,张鸣曦认真地道:“爹,这是我夫郎白竹,我们过得很幸福,你放心吧,我和白竹会照顾好娘和我宴宴的!”
白竹忙点头,跟着喊“爹”。
张鸣曦仔细修葺了坟头,才带着白竹回家。
去的时候心情沉重,在爹娘面前哭过,想说的话都说了,俩人算是正式见过了公爹和岳母娘,回来的时候心情轻松多了,一路有说有笑的。
胡秋月说白竹今天是小寿星,等着吃就行了,啥都不让他干。白竹坐在桌边上,傻乎乎地笑,摸着头上的银簪子,又开始晕晕乎乎了。
这种晕晕乎乎的症状一直持续到晌午。但晌午时,不但没有好转,还让他晕上加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