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天子圣明,外停战事,内养民生,朝野上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老百姓能填饱肚子,村子里的小汉子才能上几年私塾,但女孩和哥儿还没见能有念书的。
白露犹豫了一下,声音虽小却坚定:“哥,你跟三叔三婶说,扬扬太小了,做不了跑堂,万一烫着,得不偿失。说实话,他每天端着饭菜跑进跑出,我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烫着了。”
白竹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扬扬能干着呢。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烫着了,我没法跟三叔三婶交代。”
“是的。我愿意给扬扬出束€€,愿意负责扬扬的笔墨纸砚,不要他们出一分钱,只要他们同意让扬扬去念书。”
白竹诧异地望了一眼白露,笑道:“哎呀,有钱人,财大气粗啊!”
白露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有钱,不都是你们给的吗?哥儿不能考科举,其实我也不指望扬扬能念出个啥,只想让他养身子,不想他小小年纪就这么辛苦。”
白竹能理解,就像他听不了张子墨啼哭一样,纯粹就是心疼。
不过他没想到白露能对扬扬这么好。
白竹找机会跟三婶说了,三婶一开始没明白过来,想了半天才同意了。
不过,她要给扬扬付束€€,她家现在不缺那点钱,不愿意欠白露的人情。
扬扬就这样开始在镇上念书,不可能天天回家,只能继续住在白竹家,白竹供吃供住。
扬扬突然能念书,还能天天见到白露,喜从天降。
白露见扬扬能顺利念书,不用那么辛苦,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白露比扬扬还上心,抽空带他去买了书篮,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还把自己随身用的小钱袋给了扬扬,里面装了几十个铜板,让扬扬随心所欲地买零嘴吃。
白露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把饭馆的早餐准备好,让张鸣凯兄弟忙,他回来喊扬扬起床,再送他上学。
夫子馆只用去半天,中午放学时,是饭馆最忙的时候,白露没有时间去接他,拜托杨嫂抱着墨墨去接他。
吃过午饭,他们一起回家午睡一会儿,下午白露在饭馆准备晚上的菜肴,扬扬搬着小板凳坐在他边上写字。
扬扬上了大半年的学,已经念完了好几本书,能识不少字。
现在扬扬多了一个身份,在夫子馆当学生,回家给白露当先生。
是的,他上午在夫子馆念书,下午回家把学到的东西教给白露,督促白露背书写字,严厉着呢。
白露要当大厨,要备菜,还要当学生,识字,练字,时间不够用,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他甘之如饴,乐呵呵地跟着扬扬念了好几本书。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张子墨一岁两个月的时候,白竹又有了。
这次没有第一次那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过张鸣曦依然管得他很紧。
白竹反应没有那么重,不再一进灶屋就吐,但张鸣曦不让他久站,他不得已交出了手里的锅铲。
好在,张鸣凯已经能接过白竹的锅铲独当一面了,白竹和张鸣凯换了位置,帮着打下手,实在忙不赢时,才上手炒菜。
张鸣曦怕白竹累着,干脆重新招了一个伙计,让张明辉去灶上学习炒菜。
白竹彻底闲下来了,每天去饭馆看看,指导一下两个小的,就抱着张子墨逗着玩。
张子墨一岁的时候断奶,杨嫂回家了,白竹自己带孩子。
饭馆里人多,这个抱一下,那个抱一下,张子墨就没有空的时候,白竹也不累。
白竹一有身孕,张鸣曦怕张子墨吵他,请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王大娘来领孩子,照顾白竹,白竹就更轻松了。
这天午睡刚刚起来,扬扬坐在窗前写字,白露蹲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默字。
没办法,张鸣扬小先生一会儿要检查。
白竹过来了。
他已经显怀了,走路像个企鹅似的一摇一摆。
白露正写得认真,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写字去了。
白竹蹲不下去,随手拉了个小板凳垫在屁股底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笑道:“小露,厉害啊,能写这么多字。”
白露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被逼的。扬扬凶着呢,等一下写不出来要打手心的!”
白竹哈哈大笑,回头一看,扬扬认真的低头写字,没注意到他们在说话。
白竹突然道:“小露,你大了,该寻一门亲事了。你看我这身子笨了,一生产就要管孩子,又得耽搁一年。趁我现在还能动,托我姐给你寻一门亲吧,早点定下来,我就放心了。”
白露心一慌,手一抖,写字的树枝都撇断了。
他大惊失色地回头一看,很好,扬扬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在窗前。
第 489章 我不说亲
白露松了一口气,按了一下疯狂乱跳的心脏,皱眉小声道:“哥,我不说亲,你别瞎费劲。”
“为什么不说亲啊?你一个汉子怎么能不说亲呢?你成家了,我才能放心。”
白竹皱眉,不解地望着白露。
白露瞄了一眼窗户,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嗫喏道:“我啥都没有,谁会愿意嫁给我啊!你这样糊里糊涂的去托人说亲,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怎么啥都没有?你有手艺,将来生活会愁吗?我给你攒了几十两银子,足够买宅院。先给你把宅院买了,再慢慢说亲事。放心,你不比别人差,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姑娘。”
白露想了想道:“买宅院可以,但我不说亲,不管好姑娘坏姑娘,我一个都不要。”
白竹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能不说亲?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啊?”
白露又偷偷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窗户,摇头道:“不是的。我还小,过几年再说。”
过几年再说就过几年再说吧,你总偷瞄窗户干嘛?
窗户里有宝啊?
不对,窗户里好像真的有宝!
扬扬坐在窗户后面呢!
白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咯噔一下:小露该不会是喜欢扬扬吧!
白竹默默回想了一下这几年俩人的相处模式,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
可是三婶除了张鸣凯,就扬扬这么个宝贝疙瘩哥儿,能舍得把他嫁给一穷二白的白露吗?
白竹不由得暗暗点头,若是过去,白家一贫如洗,名声也差,白露纵使再努力,还真没这个资格求娶扬扬,但现在不一样了。
别看白露小,白家名声不好,可他早就和白家一刀两断。自从投奔了白竹,白家的烙印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现在白露既能识文断字,又会炒菜,一年有二十多两银子的进项,还有几十两银子的积蓄,已经不声不响地超过了大部分人,跻身有钱人的行列了。
何况扬扬十分依恋白露,白露很疼扬扬,俩人相处得温馨有爱。
只是扬扬还小,自己一直把他当小孩子,没往那上面想。
难怪小露要供扬扬念书!
这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已经找好了心上人!
只是扬扬还小,白露若是喜欢扬扬,还得再等几年。
不过,白露自己也不大,等得起 。
白竹默默盘算着,越想越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不由得抿唇微笑,望着白露,小声试探地问道:“小露,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白露闻言头低得更深了,连偷瞄窗户都不敢,红着脸,拿着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一语不发。
白竹哈哈一笑,拍拍白露的肩膀道:“臭小子,真有你的!有了心上人,要告诉我,我才能帮你求娶啊,这样闷葫芦似的,啥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谁?”
白露害羞,不敢再说,站起来就跑,红着脸道:“没有的事,别瞎说。我去饭馆了。”
说完又瞄了一眼窗户,红着脸转身就跑。
白竹垂头闷笑一阵,想着要怎么去跟三叔三婶开口,突然听见张子墨在卧房里哭着喊“小爹”。
张子墨午睡醒了,睁开眼没见到人,可不就哭吗?
白竹可舍不得宝贝儿子哭,忙站起来,一边大声说道:“墨墨乖,小爹来了!”一边往卧房跑。
路过扬扬卧房时,扬扬坐在窗前低头温书。
白竹一愣:刚才不是没人吗?
什么时候又坐在这了?
刚才和白露说的话,扬扬听见了吗?
听见脚步声,扬扬抬起头扯了一下嘴角,笑着喊了一声:“小哥!”
白竹答应着走了,莫名的,他觉得扬扬的笑容非常落寞,似乎有什么心事。
不过,一见到张子墨那张可爱的嫩脸时,所有的想法都烟消云散,再也顾不得去琢磨扬扬的笑容了。
第二天,白露照例早早起来去饭馆做好馒头,擀好面条,熬好稀饭,匆匆忙忙回家来喊扬扬起床,准备送他上学。
谁知进来一看,扬扬不见了,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前的书桌收拾得干干净净。
除了白竹带着张子墨还在睡觉,其他人都去饭馆忙去了,家里静悄悄的,扬扬去哪里了?
白露以为扬扬上茅厕去了,在院子里等了半天不见人,去后院也没找到人。
白露惊出一身冷汗,忙关上院门,急匆匆地冲到夫子馆,进了院子,扒在窗户上一看,扬扬正坐在书桌前,拿着书,心不在焉地读着。
白露抹了一把汗,放下心来,疼爱地望了扬扬一会儿,心里暗骂:“坏东西,怎么今天不等哥哥送,自己就跑来了?害哥哥担心死了!”
扬扬没事就好,正是早餐时间,饭馆忙得很,白露没有时间多待,匆匆忙忙回去了。
扬扬从来没有一个人去学堂,都是白露牵着他的手送去的。
中午大家都忙,没空去接他,倒是他自己回来的时候多。
但扬扬今天突然自己跑了,白露心里不安,就想中午去接他放学。
一早上,他就没空着,把各种汤偎上,凉拌菜做好,中午的菜该洗的洗,该切的切,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交代张鸣凯道:“鸣凯,我去接扬扬,你和明辉先炒菜,我很快就回来。”
张鸣凯笑道:“接什么啊?这么大的人了,他自己能回家。”
白露不想多说,和张鸣曦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跑。
走到夫子馆外,夫子馆已经放学了。
小女孩,小哥儿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边走边打闹。
白露定睛一看,虽然过来的人多,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扬扬。
扬扬无精打采地提着书篮,垂头丧气地一个人走在路边,人家和他说话也不搭理,形单影只,无比凄凉。
扬扬低着头,一边慢慢地走,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没有看见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