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承乾宫后,闲来无事的二人游走在宫内,裴勉正在为自己方才的机智沾沾自喜,回眸蓦地瞧见云照阴恻恻的眼神。
他心里一咯噔,“怎、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甚?”
云照错开视线,半天才道:“€€儿年纪尚小,你也好意思同他计较这等子小事。”
眼见心思被拆穿,裴勉也不再遮掩,直言道:“这怎能是小事?那小子居然让你晚上陪他一起睡觉!”
“小些声!”云照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唉道:“他才几岁,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道似的。”
“十三了,不小了。”裴勉理直气壮道,并在提到云€€年龄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
他才不管对方十岁还是三岁,侄子还是侄女,但凡提出要跟云照睡觉的,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他裴勉第一个不同意。
现在为止,云照算是相信了,裴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醋坛子,并且不是一般的醋坛子。
真是不知道,日后若小崽子出生了,这家伙会不会也如现在这般幼稚。
想到这个,云照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忍不住替自己后半生的安稳日子哀愁。
许久等不来回话,裴勉以为云照心里还想着云€€那个臭小子,激愤之余忙道:“总之,云照你给我听好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私自外出,更不准与旁人有肢体接触。”
“…………”
“怎么,我是你豢养的金丝雀?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云照眉尾轻挑,低呵道。
裴勉此时气头正盛,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示威般对着云照下达“家规”。
云照听着对方的喋喋不休,只觉自己身心俱疲,耳旁叨叨声不停,他是连脾气也懒得发了,听着听着,他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问:“讲完了?”
裴勉一愣,紧接着怒气飙升,“我没跟你开玩笑!”
云照也火了,愠着眸子又问:“那你的意思,我日后出行需得提前向你支会?”
裴勉顿了顿,果然认真思考了起来,半晌道:“也不是不行。”
云照赏了他一记白眼,忿然道了句“榆木脑袋”后转身就要离开。
裴勉见状一个跨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蛮不讲理道:“你得先答应我,不然休想离开。”
云照气极反笑,也是十分不留情面,“那我今晚便住宫里吧。”
裴勉也气笑了,“住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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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长宁殿。
二人齐坐在榻上,大眼瞪着小眼。
云照墨发披散,他望着身侧的裴勉,不明白这家伙白日里明明说了那样一番话,现下怎么还有脸跟他同睡一屋?
心里不禁发问,但他紧跟着又想,裴勉这混蛋从小便生了副厚脸皮,能这般舔着脸上赶倒也不足为奇,只是…………
默默看了眼身侧二郎腿翘到天上的人,云照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孩子,你可千万别像你爹啊。
内心腹诽了一句,云照紧紧握住蠢蠢欲动的手,最终忍住没有抽裴勉一巴掌。
反观裴勉,左脚搭在右脚上,双臂枕于脑后,嘴里哼着小曲儿,好不乐哉。
“你跟来做什么?”最后的最后,云照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裴勉似是早有预料般泰然一笑,接着扭过头道:“我说过,你日后出行需得我同意,若我不时时跟着你,就你这不长记性的脑袋,能记住?”
说着,他舒服地翻了个身,顺势揽住云照的纤腰,道:“总之,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你不许对旁人有任何的亲密接触。”
有力的大掌来回摩挲着后腰,阵阵酥麻感袭来,让原本生着气的云照渐渐没了怒火。
他双腿微微屈起,接着用力一蹬,整个人直接滑入了裴勉怀里,乌黑长发随之飘摆,勾得裴勉一时心痒难耐。
自打上回逼云照喝药之后,他发现,云照这家伙似乎愈发主动了,明明从前看着一副清冷禁欲的样子,现今是撩得一手好汉。
望着对面那醉人的桃花眼,裴勉向前挪了挪,将云照更加搂紧了些,“瞧瞧你这张勾人的脸,若非怕你不悦,我倒真想试一试这金屋藏娇是什么样的感觉。”
感受到腿间一阵硬物摩擦,云照不自觉拢了拢双脚,嗔怪道:“金屋藏娇么,这‘娇’是有了,那‘金’呢?”
裴勉听罢唇角扬起,“怎么,你夫君好歹是一国之将,造金屋的钱还能拿不出来了?”
云照哼了一声,道:“那我就等着看咯,看你的金屋何时造的出来。”
裴勉下巴抵在云照头顶,欢喜道:“一言为定,到时你可得自觉点,自个儿进去。”
云照被裴勉的孩子话逗笑了,反问他道:“那我进去,把你关在外面?”
裴勉立即反驳:“那怎么行!你进去便进去了,我也得跟着你一块儿。”
就知道会是如此,云照心道,面儿上嫌弃得不行,内里却是止不住笑意。
“明日不用早起,你可以多睡一会儿了。”裴勉搂着云照,说道。
云照睡意渐浓,听到裴勉的话,他费力眨了眨眼,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
见此,裴勉哑声一笑,轻轻将嘴角贴上了云照额间。
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清晨,最后一点睡意褪去,云照睁开眼,入目便是裴勉那张放大的俊颜。
他一惊,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待回神后双目瞪着裴勉,道:“大清早的,你这是准备吓死谁么?”
裴勉也吓了一跳。
见云照嗔怒的眸子,他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你醒了?饿不饿?我去唤人拿些吃食过来。”
说罢,他扭头就要往外走,被云照一个呼唤叫住了。
“怎么了?”他回过头,问道。
原以为是自己喜欢偷看对方睡颜的小心思被拆穿了,殊不知云照只是冲他勾了勾手指,道:“我没力气,你先过来替我更衣吧。”
裴勉一愣,呆呆道了句“好”后缓缓走到了云照跟前。
“可是哪里不舒服?”他边替云照穿靴边随口问道。
云照足尖搭在裴勉膝上,懒懒打了个哈欠,道:“没有,可能是昨夜梦魇了。”
“好端端的,为何会梦魇?”裴勉问。
云照沉默了片刻,小声道:“这个寝宫,是我母亲从前住的。”
裴勉提靴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岔开话题道:“是这样吗?对了,咱们午膳回府里吃吧,我让下人给你多备些糕点。”
云照盯着裴勉忙碌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不必这般拘谨,从前的那些事我早已放下了。”
撒谎。
纵使对方这样说,裴勉仍旧不相信。
云照这人,看似无情无意,实则比任何人都要心软,旁人也就罢了,但那位可是他的生身之母,又岂能轻易放下?
“云照。”裴勉有些心疼地望着他,但更多的是气恼。
他伸手触上云照脸颊,略糙的指腹在那嫩肤上来回摩挲了几下,道:“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对我,你可以毫无保留地倾诉心事,你忘了?”
云照低着头,缄默不语。
袖内双手紧紧交缠,他有些不自然地错开视线,回避裴勉那灼热的目光,原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但他低估了裴勉的死缠烂打,万般无奈之下,他最终将隐衷尽数诉出。
原来在七岁那年,他在被兄长云€€接出冷宫的第二天,母亲沈南枝也被其下令一同放了出来,沈南枝被云€€安排在了这长宁宫居住,云照则暂居在长宁宫的偏殿之中。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云€€在释放沈南枝后加派了重兵把守长宁宫,沈南枝也甚是安分,鲜有地向云照展露出了温柔的一面。
年幼的云照未经人事,哪里会明白这一切只是母亲为了私通自己的母国所营造的假象?
沈南枝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在离宫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直到最后分崩离析,她意图使计大开城门,让梁国围攻郢国。
若非被云€€及时看破阴谋,云照想,那这大郢国的天怕是自此就要变了。
“后来呢?”裴勉听得认真,询问道。
自上回知晓了云照幼年时期的经历,他便对这个看似威武的摄政王生了恻隐之心。
“后来么………”听到裴勉的发问,云照转眸作思索状,蓦地释然浅笑,“皇兄为了保护我,被母后一剑刺进了心脏,薨了。”
话毕,裴勉胸口一颤,薄唇微微动了动,还是沉默了。
这天底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能将自己孩子的生死嗤之以鼻,好似随手便可丢弃的敝履。
裴勉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原来,从没有什么金枝玉叶,更没有什么金汤匙,有的只是一个会哭、会疼却无处撒娇的孩子。
心脏如刀生绞,他薄唇紧抿,轻轻放下手中的玉足,然后缓缓站起了身。
“云照。”他俯下身,在云照的额间印下一吻,“你记住,我裴勉永远在你身侧,而你云照,也永远不必恐慌。”
云照凤眸微展,继而绽出一抹摄人心魄的微笑,“嗯。”
第二十四章 子安,母后好想你
因着害怕云€€再次遭遇不测,云照打算在宫里多住些时日,一来可以照看下云€€,二来也能瞧瞧可否从那刺客口中审出些什么,但这决定自然而然引起了裴勉的不悦。
“皇宫侍卫众多,少我们两个也无所谓,回府里去吧。”
“不可,€€儿年纪尚小,我实在放心不下他。”
“可咱们留下来又有何用?刺客也不会特意绕过长宁宫去八百里外的承乾宫行刺吧。”
“你怎么蛮不讲理?”
“我!我没有!”
“那我说的话可还作数?”
“作数…………”
于是,在云照的软硬皆施下,裴勉一脸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听闻皇叔要暂住宫内,这可把云€€给乐坏了,每日下了早朝,第一件事就是跑来长宁宫与云照“叙旧”。
但说是叙旧,无非就是缠着云照陪他散心闲聊,要知道,除去朝政以外的任何时间,云照也算得上是个温柔且颇有耐心的人,当然,这仅仅是对于云€€而言。
但裴勉却不乐意了。
原就因为险些被挖墙脚而愤愤不已,如今云照又整日被云€€那臭小鬼纠缠,他身为云照的夫君、小崽子的父亲,怎能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