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咬文嚼字,取名斑寅。
斑寅成了家里最爱说话的成员,每日呜呜大叫,四处打滚,就着喂养斑寅的话题,朔月和谢昀也能说上几句话,家里总算不那么冷清。
朔月对斑寅表示感谢。
斑寅两个月大,已经知道猫窝不如朔月的被窝舒服,每日都要和朔月挤在一起睡觉。朔月喜欢得紧,没事就抱着,只可惜没一起睡多久,就被谢昀以小猫还没教好、活泼好动爱抓人的蹩脚理由送进了猫窝。
斑寅对此有话说。
直到今天,谢昀说出去见朋友,不在家,眼馋了许久的朔月才有机会把小猫从窝里捞出来。
他正握着茸茸猫爪揉捏,却猝不及防听得谢昀的声音:“容公子这边请。”
朔月躲闪不及,同怀里的斑寅一起,和谢昀撞了满怀。
“呀,这狸猫真像小老虎。”
身前的人笑着出声,旋即伸手,自然而然地从朔月怀里接过了斑寅。
抱猫的人熟练地搓了下猫脑壳,注意到身旁两人异样的目光,方才俯身把猫放下。
斑寅甩甩脑壳,蹭得一下窜没了影儿。
容公子€€€€那抱猫的蓝衣少年看向朔月,笑吟吟道:“这位便是朔月吧?”
“自我介绍一下,我名容衔一,是容先生的弟子。”少年眼睛明亮,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师父命我在附近办些事,恰好谢公子在这有屋舍,我便借谢公子的光,暂住一些时日了。”
容衔一是个活泼自来熟的性子,这一点从第一面见时就从朔月怀里抱走了猫便可见一斑。
他说自己本是孤儿,自幼被容凤声收养在鹤丘山上,但容凤声常常三年五载才回来一次,实难相见。这次容凤声给他写信,他这才下山。
来谢昀这里,一是看看师父口中的长生不死的长明族血脉,二是下山游历,见识世情。
说到这里时,谢昀听得默了一下,纠正道:“长明族已经没有长生了,朔月更是。”
容衔一笑,将目光投向朔月€€€€相较于谢昀的警觉,真正的长明族血脉却正悄悄盯着谢昀发呆,偶尔出神偶尔微笑,全然没听见似的。
果然像师父信中说的那样,一对有意思的人。
自打容衔一住进来,安静的院落更加热闹起来。
容衔一爱说爱笑,总有无数点子,今日想搭竹竿架子种蔷薇,明日想做异域口味的点心。素来冷淡的谢昀这次很给面子,一个不落地陪着。
这样一通下来,算上斑寅在内,倒是朔月成了最安静的那个人€€€€甚至,容衔一连刷碗的活计都抢走了。
“怎么好一直白吃白住,总要做点什么。”容衔一弯着眼睛笑眯眯,“朔月身体还没恢复好,快去歇着吧,我来。”
于是朔月只好离开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用武之地,只得去陪斑寅扑蝴蝶。
说是见见朔月,游历人间,容衔一却一直在客房里住了下来,并且对谢昀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在家时问治国理政朝野庙堂,出门时也常拖上谢昀,留朔月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
今日又是如此。
斑寅扑了会儿麻雀,撵了会儿蝴蝶,又来素日最宠爱自己的朔月脚下打滚。
朔月无意识地捋着斑寅背上的毛发,思绪却已经飘到九霄之外。
谢昀又和容衔一出去了……他们做什么去了?为什么都不带上自己呢?
每每问起来他们去做什么了,容衔一都含笑不语,只说师命在身,不能多说€€€€他当然更不敢问谢昀。
这种被抛下的感觉很不好受。
因为斑寅而刚刚消融了没几天的关系再度回到原样,他有些怕。
或许那叫做危机感。
朔月撸猫撸得潦草,斑寅素日最得朔月宠爱,骤然失宠,不满地抬头叫了一声。
朔月敷衍地拍拍斑寅的脑壳,脑子里还在想容衔一的事情。
其实他也有话想问容衔一。
容衔一是容凤声的徒弟,自己能得救,多亏容凤声,谢昀对他的弟子客气尊重也是应该的。何况容衔一开朗通透,极通医术,并不讨人厌。
其实他也有话想问容衔一。他这样说服了自己许多遍,又看向空无一人的厨房。
今日两人不在,不妨做饭。若他们回来了,也能吃上热饭热菜。
朔月挽着袖子进了厨房。
他观摩过谢昀做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起来并不算特别困难。朔月这般想着,从菜筐里翻出两只土豆。
芳草萋萋,山鸟啼鸣。
容衔一往溪水里打着水漂,瞧见谢昀过来,赞道:“这处地方实在秀丽,比鹤丘山也不遑多让。师父若看见,一定喜欢。”
谢昀笑笑,问道:“听说容先生离开皇宫了,不知如今往何处去?”
“这可难说。家师一贯随性,我这做弟子的,要见他一面也得隔个一年半载。”容衔一笑道,“谢公子找家师有事?”
“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谢昀顿了顿,又笑道,“公子得容先生真传,不知可愿赐教?”
谢昀和容衔一回来时,朔月正将一盘炒土豆丝端进用饭的小厅。
黄色的土豆丝里掺着红的绿的青椒,还有切得碎碎的香菜,味道怎样先不提,卖相倒是不错。
容衔一眼睛一亮,抢先一步上前:“你做的?”
朔月点点头,决定隐瞒自己炒糊了三只土豆、手背还被油溅了的事实。
他转而望向谢昀,期期艾艾:“你们尝……”
“尝”字没说完,容衔一伸了筷子就去夹,不料手肘不稳,一把将盘子掀翻在地。
斑寅闻声而来,对着一地红绿黄的人类长条状食物嗅来嗅去。
容衔一哎呀一声,忙不迭地道歉:“抱歉抱歉,我再去炒一盘。”
谢昀自不会让客人下厨,打断道:“没事,我去吧。”
目光落在朔月衣袖掩盖的手背上,轻轻皱了皱眉。
家里还没有烫伤药膏,下午要带一瓶回来。
朔月没注意到谢昀的目光。他看着扣在地上的菜,闷闷地收拾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朔月有点点委屈。
第94章 雨夜
小厅里,容衔一拿着抹布,和朔月一起擦着地板:“抱歉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朔月摇摇头。
一盘土豆丝而已,打翻就打翻了。
他在意的倒也不是这个。
只是……这是他头一次做出像样的饭菜,很想让谢昀尝尝而已。
“容公子。”趁谢昀不在,朔月问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他比了比心口的位置:“谢昀之前这里受过好几次伤,虽然过去很久了,但会不会还有什么遗留问题?”
“哦?”
容衔一眯了眯眼,再次觉得师父没说错,这两人真是有意思。
一个问他朔月死而复生后还需要吃什么药,一个惦记着谢昀早八百年前受的伤。
不过病还是要看的。
他认真想了想,确实有几味药草对症,便一一与朔月说了:“心主血脉,伤在这里,难免血流不畅,身体虚弱,这几味药可滋补心血。”
容衔一又补充道:“这几味药都不太常见,没记错的话,城西的回春坊一直有货。他家老板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你若要去,顺便帮我给他捎个口信,就说我来了京城,改日必去拜访。”
朔月自然应下。
下午时候,谢昀又和容衔一出去了。
朔月却舍下了斑寅,独自出了门。
一路跋涉,回来时天色已晚,还飘起了细雨,不过朔月确实找到了那几味药草,一时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这几味药都不太常见,他跑了好几家药铺才凑齐。
药铺老板听了容衔一的口信,很痛快地翻出了药,又说天色已晚,眼看就要下大雨,劝他留下住一晚,明日再回也不迟。
朔月礼貌回绝了。
今天出门没告诉谢昀,他未免要担心。
小雨淅淅沥沥,朔月撑着老板送的伞,怀里抱着药,带着一身潮湿的泥土气息回了小院。
门没锁,他悄悄推开了大门。
隔着一扇门,他听到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
是谢昀有些抱歉的声音:“抱歉,斑寅没教好,把容公子的被褥弄成这样。只是眼下家里没有多余的……”
这是实话。家里原本是他一人住,除了朔月的房间布置周全,其他的一概是能省则省。
“无碍。”容衔一的笑声从门缝里传来,“明日雨停了再去买便是,只是今晚……”
容衔一思索片刻,笑道:“朔月去城西买药了,那家老板是我朋友,最是热心肠,看今晚下雨,想来会让朔月留宿的。今晚我先借朔月房间一用,谢公子不介意吧?”
谢昀顿了顿:“容公子不嫌弃的话……”
外头雨下的大了,风也呼啸,要将伞骨折断一样。
朔月闷不做声地推开了门。
里头的两人一时哑然。
朔月走进屋子,将藏在怀里的药包放在桌上。他把药包装得很好,没沾一滴水。
脚下的斑寅呜呜叫着团团转,尾巴翘得高高的,向一下午未见的朔月炫耀自己的成果。
小小一只猫奋战了一下午,成功潜入客房咬烂了容衔一的被褥,并且短暂抛弃了在净房如厕的良好教养,踏出了驱逐外来入侵者的第一步。
容衔一挠挠头:“哎,那我跟朔月挤挤罢,没想到今晚朔月能回来……”
“不,不用了……”朔月低声拒绝,说着就要往屋外走,“我一会儿还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