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火难熄 第62章

可是挂完电话以后,他却望着手机发起了呆。

霍宇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然坐回了对面。

休息厅里根本没有几个人,安静得很,她避无可避,还是听见了林炽刚才聊天里漏出来的一些只言片语。

更何况,从林炽要搬出李庭言家里,并说想在国外定居一段时间,她也就大致猜出了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结局。

她从零食盒子里拿了个梅子糖,剥着糖纸,还不忘对林炽比个大拇指。

“够洒脱。”

她指的是林炽最后的态度。

“本来嘛,我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也不适合跟他们这些豪门搞对象,你看你还是搞事业好,名利双收,等你未来红遍全球有的是……”

她是想安慰林炽的。

但是当她剥好那颗糖,放进嘴里,一抬起头却愣住了。

因为她居然看见林炽眼眶红了。

林炽哭起来并不狼狈,只是眼眶微红,脸上甚至并没有什么表情。

如果不是脸上的水迹,那跟平常也没什么分别。

可那又确确实实是两行眼泪。

霍宇凝所有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口。

认识林炽这么多年。

她见过林炽作为新人被欺负,见过林炽被别人骚扰,也见过林炽的窘迫,住在漏水的屋子里却还不忘掏出玻璃杯请她喝酒。

她见过林炽颓丧,失落,也见过林炽欣喜,激动。

可她从没见过林炽哭过。

这让她一时间五味杂陈。

但也仅仅是一刻,下一秒,她默默举起手机对着林炽拍了张照。

咔擦一声。

闪光灯把林炽照了个分明。

“你干嘛?”

林炽哭笑不得,都伤感不下去了,一脸无语地看着霍宇凝。

霍宇凝欣赏着手里的照片。

“抱歉,实在太难得了,忍不住要记录一下,”她毫无愧疚之心,“等你名声大噪,再过几十年我就要偷偷把这张照片卖给媒体,名字就叫破碎的初恋。”

林炽被逗笑了。

被霍宇凝这么一打岔,他伤感的情绪似乎要淡了几分,只是嘴角才提了一半,又很快落了下去。

他笑不出来。

那枚漂亮的祖母绿耳链还在他耳朵上摇摇晃晃,晃得他心都在痛。

霍宇凝叹口气,又从包里把墨镜给林炽找了出来,亲手替他戴上。

“待会儿到飞机上,可别让别人看见你这样,”她叮嘱道,“我可不想万一你被哪个狗仔看见 ,真给拍下来了。宝贝儿,你现在可是聚光灯下的宠儿,设计师的缪斯,拿出点范儿好吗?不要一副落魄凄惨的样子,很影响形象的。”

林炽的眼睛隐没在墨镜后,敷衍地冲她弯了弯嘴角。

“我尽量。”

他又低头去看手机,但是看了一会儿,又冲霍宇凝伸手,“给我颗糖。”

霍宇凝递给他了。

林炽剥开糖衣,放进了嘴里,乌梅的酸涩与清甜一下子都在嘴里散开。

他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真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鼻音。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反复折着手里的那张糖纸,捏紧,摊开,又折得四四方方。

霍宇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想了想,低声道,“我当初跟初恋分手,好像也是这样痛不欲生的。”

林炽果然被吸引了一点注意力。

他知道霍宇凝有个深爱多年的初恋,当初分手闹得撕心裂肺。

但是后来她就再没怎么提起这个人。

“那现在呢,”林炽问,声音有些低哑,很有点同病相怜,“你还会想起他吗?”

“不会,我只会觉得他是个狗东西,他不配。”霍宇凝斩钉截铁。

林炽又被逗笑了。

但他低下头,仍旧琢磨着那张糖纸,翻来覆去地对折,把紫色的包装都磨得有些掉色。

隔了许久,他才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可是李庭言不是个坏人。”

从始至终,李庭言都不是个坏人。

恰恰相反,他就是太好了,才让他这样牵肠挂肚,耿耿于怀。

即使分开,他想起李庭言依旧都是好的那些画面,李庭言帮他买的甜甜圈,去学校接他下课,在他伤心失意的时候抱着他,低着头帮他点烟花棒……

这无数的画面,组成了李庭言,组成了他爱的那个人。

自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爱错人。

林炽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睛又有些酸痛。

但他也不想一直沉溺在这些回忆里,他拿了一本杂志,盖在了脸上,彻底隐藏了他脸上的所有情绪。

他半躺在沙发上,声音闷闷地从杂志下传来,平静地对霍宇凝说,“我睡一会儿,到上飞机再喊我。”

霍宇凝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但她到底不是个善于宽慰的人,她知道林炽也不需要。

她轻轻摇了摇头,自己也拿了一本金融杂志,“好。”

.

13个小时后,林炽跟霍宇凝降落在法国戴高乐机场,两个人打车去了酒店,躺在酒店的床上,林炽满身疲倦,还没有倒好时差,但他坐在装饰着白纱的窗前,望着外头傍晚的街景,又觉得心里好像轻松了一点。

而仅仅是几小时后,北京时间早晨六点,李庭言也回到了家中。

家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花园里还是郁郁葱葱,喷泉里的水流依旧如珍珠一样从瓶口流泻出来。走进屋内,房间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礼貌恭敬地对他点头弯腰,管家也会尽责又关切地询问他路上是否辛苦。

但是李庭言将自己的大衣交给了管家。

他坐在客厅里,等了又等,却再没有一个裹着乱七八糟的睡袍,比谁都要散漫随意,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发光的人,从那个白色大理石台阶上走下来,欢迎他回家。

李庭言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一直到时钟慢慢走过早上八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才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向了林炽的房间。

这是与他的卧室相连的一个房间,曾是设计师为未来的夫人准备的。

很难说,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他吩咐管家让林炽住进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现在他坐在床边,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房间一瞬间变得空旷了许多。

四柱床上的床幔安静地垂落着,林炽曾经夸赞过上面的刺绣。

角落里沙发上的编织毛毯也是林炽喜欢的,他经常坐在上面看书。

床头还有林炽留下的杯子,昨天看过的杂志,他喜欢的零食。

就好像他只是短暂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李庭言站到曾经属于林炽的珠宝匣子前,又清晰地意识到,林炽不会回来了。

珠宝匣子里,他赠予林炽的珠宝都被留下了。

不管是他十六岁时亲自设计的那个手镯,还是他从拍卖会上得来的黄钻胸针。

以及他前些天,迅速让人送来的红宝石戒指。

他知道林炽喜欢这些闪闪发亮的漂亮东西。而他作为一个物质上颇为丰富的人,向来不吝啬于用这些宝石来讨林炽欢心。

他喜欢林炽被一切漂亮珍贵的东西包围,这世界上所有的珍藏,在他看来,都不及林炽那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

林炽一开始是不接受的。

就像他们一开始的关系,泾渭分明,离开床笫,立刻就是两个无关的人。

但是后来林炽却也无奈笑着,不再拒绝他将手镯套上自己白皙瘦削的手腕。

而现在,李庭言望着这一匣子的珠宝,说不清心里在想什么。

林炽接受他的礼物,就是接受他的开始。

可是现在林炽不要他了。

他便也和这些冰冷的死物一样,一起被丢下了。

就算它们价值连城,对于林炽也已经一无是处。

这个事实让他心里像裂了一个隐秘的口子。

从林炽早上与他分手开始,这个伤口就一直汩汩在淌着血。

无法停止。

但他没有资格喊痛。

李庭言的睫毛眨了眨,他将这个珠宝匣子关上了,重新坐回了窗边。

初晨的日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他冰冷的脸。

而他的手指,却轻轻摩挲着一个黑色的,Vivienne westeood的骷髅头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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