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星正要同谢朗夸上几句,又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流氓哨。
他转头一瞧,郑清平正将拇指食指塞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吹了几声,吹完了,她一脸兴奋爬上栏杆,挥手大喊:“木槿美人儿!木槿美人儿!”
谢微星:“???”
陆寂是在用脚养孩子吗?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养成了这副模样?
郑樱呢?郑樱就不管管吗?
“咔哒。”
几人身后的房门从内打开,陆寂黑着脸走出,拎住郑清平的后脖领子,把人从栏杆上薅下来,“本王是不是说过,往后不准吹口哨?”
郑清平嘬了嘬手指头上的糖汁,嘿嘿一笑。
遇上陆寂,谢朗拍拍谢微星的胳膊,示意他跟自己一同行礼,“王爷。”
陆寂上前一步,看看谢朗,又看看谢微星,轻轻点头,“不必多礼。”
谢朗直起腰,一本正经打问:“我记得王爷从不来这种地方,怎么今日……”
陆寂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还不是平儿,一直吵着要来。”
郑清平连忙为自己辩解:“我€€€€”
才说出一个字,便被陆寂手动噤声。
他死死按住郑清平的嘴,朝身后偏头,“外头人多眼杂,本王订有雅间,不如带谢小公子同本王一起坐?”
谢微星刚要拉着谢朗拒绝,便见谢朗又行一礼,“谢过王爷,但我已定好雅间,便不叨扰王爷跟小郡主了。”
说罢带着谢微星退下。
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回廊,陆寂微微敛下眸子,同郑清平对视一眼。
“唔,唔唔唔?”
他松开手,郑清平没心没肺问道:“爹,你咋啦?”
陆寂朝郑清平摆摆手,转身进屋,“帮我送个东西。”
谢家雅间,谢微星刚坐稳,便见桌上摆着个熟悉的木盒。
他看了两眼,问道:“玉簪怎么还在这儿?”
闻言,谢朗身子一僵,含糊其词:“唔。”
谢微星了然,看谢朗这样,应当是去送了,却没送出去。
他看破不说破,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磕起来。
没过一会儿,外面响起“笃笃”两声,谢微星打开门一瞧,居然是郑清平。
“小郡主怎么来了?”
郑清平把怀里的东西递给谢微星,“灿灿小叔,这是我爹让我给你的。”
谢微星接过去掂量两下,好像是个画轴。
“我爹还说,要你一定仔、仔、细、细看。”说完,郑清平挥挥手,一蹦一跳跑远。
【作者有话说】
谢微星:众所周知,见到喜欢的人,小动作会增加。
谢朗(敲敲栏杆摸摸玉冠):我不信。
卤鸡(转转佛珠抚抚玉佩):我也不信。
第12章 展信但忆画中人,落笔如见黄泉友
见谢微星抱着东西回来,谢朗问了句:“这是什么?”
“王爷送了一幅画。”谢微星走到桌边,将画铺在桌上,慢慢打开。
画幅不大,上头画有一位红衣墨发的少年,少年凭栏而立,却只露个后脑勺,若叫旁人来看,甚至连男女都无法分辨。
谢微星伸手往画上摸了一下,指腹立马沾染些许朱红。
竟是刚刚画完就送了过来。
但陆寂要他仔细看,到底是看什么?谢微星将画轴慢慢拉到底,才发现右下角还有一句题诗:红封寄新年,展信照旧人。
收到这样一幅画,谢微星竟有些欣慰。
虽然孩子现在疯疯癫癫的,但小时候学的东西都没忘,写起诗来这个文学素养也是极高的,高到他都有点看不懂。
“红封,红封……”他拉着谢朗问:“这是不是要给我封过年红包的意思?”
“红封寄新年,展信照旧人。”谢朗读过一遍,解释道:“意思是,封信的红蜡经年无人拆开,说明信一直没能寄出,而不管何时寄出,都是新的一年。终于有一天,写信人忍不住将信展开,一眨眼,信上竟模糊浮现心念之人的身影。”
谢微星:“……”
谢朗一声叹息,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渐渐飘远,“但画上这人,或许早早嫁为人妇,或许已然阴阳两隔,这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停。”谢微星打断谢朗的感情输出,露出个不解的表情,“你是怎么从短短十个字里看出这么多东西的?”
谢朗直勾勾盯着窗外的木槿,喃喃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谢微星着急忙慌把画轴卷起来,随手搁在一边。太可怕了。
一场飞天舞看完已是夜深,谢微星实在是困得不行,谢朗只好差人叫来程焕章,在下一次靠岸时,带着两个小孩下船回家。
叫冷风一吹,谢微星清醒不少,他裹紧衣裳,不由地怀念起陆寂那搁了炭火盘子的马车。
谢朗迈进院门,冲谢微星招招手,“灿灿,跟我回去,挑几个人用。”
“哦。”谢微星跺跺脚上的雪,小跑着跟上。
谢朗院子就在隔壁,他虽早已入仕,可因着还没成亲,便一直没有搬走。
谢微星打着哈欠,目光扫过一众小厮,疑惑道:“大哥,你院子里头,没有姑娘吗?”
谢朗板着脸,“没有。”
谢微星往前走了两步,又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问道:“你们都会做什么啊?”
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最后还是谢朗站出来指了几个人。
“顺子,会扎纸鸢和花灯。”
被叫到名的顺子站出来,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纸鸢送给谢微星。
“德旺,会点拳脚功夫。”
那叫德旺的当场给谢微星表演了一套拳法。
“元鸿,擅口技。”
元鸿一张嘴,竟是雀儿的叫声。
谢朗每说一个,谢微星眼睛就亮上几分,听到最后,更是直接咧着嘴笑起来。
“好!”他抚掌称赞,回过头跟谢朗要人:“大哥,这仨人都给我呗!”
谢朗微微颔首,示意他带走就是。
回到自己院中,谢微星先是飞扑到床上滚了一圈,又懒洋洋翘起二郎腿,挨个问问题。
“那个顺子,你会扎纸鸢,可会扎纸人?”
顺子吓了一跳,直接跪下去,“小公子,扎什么纸人啊?”
谢微星指指自己,“照着本公子的模样扎个纸人。”
顺子欲哭无泪:“小的不敢啊!”
谢微星:“不行,你必须得扎,本公子就给你两天时间,年前必须扎好。”
说罢又转向德旺,“德旺,你会拳脚功夫,力气一定很大,那你会不会挖坑?”
“挖坑?”德旺犹豫一下,“敢问小公子,挖多大的坑?”
“不大。”谢微星给他比划了一下,“挖个能把本公子埋进去的就行。”
德旺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公子放过小的吧!小的怎敢啊!”
谢微星埋怨他迂腐,“你只管挖一个就是,旁的不用管,本公子告诉你去哪挖,也是年前挖好。”
目光转到元鸿身上时,元鸿二话不说,先跪下去磕了个头,“小公子,小的就是来伺候您的,您不能让小的掉脑袋啊!”
“莫怕。”谢微星表情变得慈祥许多,“只是想问问,你除了会学那雀儿叫,可会学人说话?”
元鸿问:“学、学谁?”
谢微星:“学本公子。”
元鸿清清嗓子,试着说了两句,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
谢微星别提多高兴,拍着元鸿的肩膀夸赞,“好!这两天你便好好练习!练好了,本公子有赏!”
转眼便到年节,谢府处处张灯结彩,红灯笼从府门口一路挂进院中。
牧卿卿亲自带人贴楹联,贴到谢微星屋里时,却发现少了一张。
“方才我去取楹联时,你爹说最后一张还没写好。”牧卿卿冲谢微星示意,“灿灿,你去书房,问问你爹写好没有。”
“这就去!”谢微星应了一声,跑到谢献书的书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里头无人回应,他又敲了一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没人?
见屋中没人,门也没关,谢微星便直接推门进去,先是背着双手在屋中转了一圈,摸摸挂在墙上的字画,碰碰摆在架上的瓷瓶,最后才晃悠到谢献书的书桌旁。
桌上铺着一张墨迹未干的信,谢微星低头看去,刚读了个开头便愣在那里。
“落笔如见……萧君。”
落笔如见萧君,自君别去,暮冬已十五轮,冀此信以念君,君于泉下€€€€信到此为止,后面的字被墨迹染成一团黑,只剩最后一句。
€€€€景和二十年,新年万福。
谢微星眼睫微颤,突然看向桌旁那一摞陈旧泛黄的信封。
手缓缓伸出去却犹豫了,要收不收地在空中来回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