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觉得,臣一个男子乔装打扮嫁入宫中,是有其他目的吗?”
陆凭瞪着两颗天真无邪的大眼珠子,眨巴眨巴,又慢慢弯起,“朕不过是个傀儡皇帝,你能有什么目的?”
“傀儡皇帝”四个字,完美解答了宋九枝方才两个疑问。
因为是傀儡皇帝,所以没资格选择自己的皇后,又何谈在不在乎?因为是傀儡皇帝,所以心里早早做了最坏的打算,在得到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时,才会开心。
宋九枝纠正他的话:“陛下不是傀儡,王爷叫臣入宫,是要臣孜心教导,将来有一天,陛下便可做到真正君临天下。”
陆凭已是个成年人,虽然不爱读书,却也明白一些简单的道理,宋九枝说的话,他是不太敢信的。
“你莫要骗朕了。”他笑笑,踹了靴子滚进床里侧,毫不设防地摊开手脚躺下,喝了酒的脑袋愈发昏沉。
宋九枝看了眼外间,那里站了不少人,太监等着抬热水,宫女等着换床褥,教习嬷嬷等着收喜帕。
他跟着躺下,脑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侧过身,胳膊伸进去一扫,从枕头下头扫出几本书来。
“这是什么?”
陆凭一早起来迎亲,这会儿已经困到迷糊,他强行撑起眼皮看了眼,含混不清答道:“朕也不知道,是皇叔给的,说朕洞房时用得上。”
宋九枝挑起眉梢,随手翻开看了几页,又兴趣廖廖丢去床尾。
画得也忒潦草,看了也未必学会,不如由他亲自教学。
摇光轩,谢微星正在啃大骨头。
“刺溜刺溜”吸骨髓的声音十分粗鲁,谢微星使了半天劲儿,却只吸了一小块出来。
吸累了,他放下玉竹管,叹了口气,“这么好吃的东西,吃起来竟这样费劲。”
再看陆寂那边早已换了工具,他右手一只尖头小锤,左手一把长柄银勺,明明在做更粗鲁的事,却无端赏心悦目。
小锤轻轻一敲,便将坚硬的骨头敲开,再用银勺将骨髓舀出,搁在银质小盘里,待攒了满满一盘,才递到谢微星跟前。
谢微星有些不自在,“叫下人来做就是了,你这么殷勤干什么?”
他把小盘往陆寂那边推了推,“你不吃吗?”
“你先吃就是,我待会儿吃别的。”陆寂取过湿布巾,优雅地擦过每一根手指,看谢微星的眼神像看一盘菜。
谢微星没想太多,他吃了一半,给陆寂留了一半,正要脱衣裳睡觉,腰封一拆,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了下来。
陆寂俯身捡起,把玩着那朵从谢府偷回来的大红花,“藏这个做什么?”
难道谢微星羡慕旁人成亲吗?
“本来想拿给郑元宝玩的。”谢微星解释一句,把已经压成一片的花接过去,他捋了几下,没能捋成立体,于是干脆放弃,嘟囔一声:“也不知道宋九枝那边怎么样了。”
陆寂不悦地拧起眉头:“为何瞧见红花便想起宋九枝?你同他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谢微星倒觉得陆寂奇怪,“今日他成亲,红花是为他挂的,不想起他能想起谁?”
陆寂:“……”
谢微星突然反应过来,神情恍惚:“我没跟你说吗?嫁进宫里的是宋九枝。”
或许是那姓宋的假想敌终于“嫁为人妇”,陆寂压根没考虑娶媳妇的陆凭现在是何心情,他狠狠松了口气,险些笑出声来。
“你从未说过。”
“那就是我忙忘了。”谢微星摆摆手,没当回事。
“可……”陆寂语气又变得迟疑,似有难言之隐,“可我给皇上留了些东西。”
谢微星一乐:“不会是春宫图吧?”
陆寂:“……”
谢微星已经笑得滚去床上,单薄的胸脯乱颤。
陆寂上前,看着床褥很快乱成一团,也无奈一笑:“怕他不会。”
谢微星笑够了,眼皮半阖看着陆寂,“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这都不会?让我猜猜,你不会还给他藏枕头底下了吧?”
陆寂收起笑容,目光变得幽深,他没回答,而是直勾勾盯着谢微星看。
谢微星没发现陆寂眼神变了,他嘲笑道:“陆清野,都过去十年了,你怎么还往枕头下面藏春宫图啊?这里不会也被你藏了几本吧?”
说罢,他右手一伸,往枕头下面摸去,而后笑容一僵。
陆寂单膝跪上床头,手缓缓探入枕头下面,带着谢微星一起,将藏在那里的东西拿出来。三瓶脂膏。
谢微星像是瞎了一般,他不动声色将脂膏重新推回去,用厚实的枕头盖住,顺势倒在上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谢微星。”陆寂凑近了,有一搭没一搭拨弄他的耳垂,语气蛊惑:“拿出来,不然待会儿会伤了你。”
【作者有话说】
谢微星:前脚笑嘻嘻,后脚哭唧唧
◇ 第66章 欲拒还迎成暗语,坐镇长安待捷报
谢微星非要跟陆寂对着来,他把被子盖好,安详地闭上眼,“不要,我明日还得早起去看郑元宝。”
陆寂思索片刻,退而求其次,“那只做一回。”
谢微星:“不要。”
陆寂追问:“真不要?”
谢微星:“不要。”
“好吧。”陆寂给他掖了掖被子,顺势躺下,“你不想要,那便不做。”
谢微星:“……”
不是,他说不要就不做了?不知道欲拒还迎口是心非什么意思吗?
他倏地睁眼,歪头看去,却猝不及防撞进陆寂带笑的眸中,再往下看,不知什么时候,三瓶脂膏已经进了陆寂手心。
“你什么意思啊?”谢微星问。
陆寂回望过去,轻声道:“谢微星,我在方才的骨头汤里下了药。”
谢微星悄悄红了脸。
下药是假,求欢是真。
自从上回假借下药名头做过一次,那两个字便成了他们之间不可与外人说的暗语。
见谢微星没再拒绝,陆寂大着胆子压上去,“谢微星,准备好了么?我要强迫你与我欢好了。”
谢微星身子燥热,小声嘟囔:“你大爷的,你强迫别人还要别人做好准备?”
陆寂的回应是往他手中塞了瓶焐热的脂膏。
翌日一早,谢微星从床上爬起来,目光呆滞眼眶青黑,与一旁神清气爽的陆寂天差地别。
他没好气问:“今日不用上朝?”
陆寂将鱼纹玉佩端端正正佩好,取了谢微星的衣裳回来,“天子大婚,今日不早朝,我同你去郑家。”
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件事,谢微星软着腿起身,大张着双臂,要陆寂给他穿衣裳。
“郑元宝爱吃的那家点心,待会儿去买点。”
陆寂“嗯”了一声,高大的身子直接弯下去,仔仔细细给谢微星系好腰带。
“郑元宝喜欢画画,你要不找个师傅教教她呢?”
“找过。”陆寂直起腰,取过木梳给谢微星束发,“画千里山河图的孟老先生,才教三日,便病倒在床。”
“……”谢微星护短,替郑清平说话,“她不是那样的孩子,一定是孟老先生有什么旧疾。”
陆寂无声笑笑。
两人一同去买了祥兴斋的点心,又给郑清平带了几本用于临摹的画册,直到进了郑家大门,谢微星还在担心。
“这些东西能把她哄好吗?要不我带她去城外爬山散散心?”
话音刚落,便见一只公鸡扑腾着翅膀从两人跟前跑了过去。
紧接着,郑清平风风火火跳了出来,手里举着一根漆黑的烧火棍,原地起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呔!好你个鸡鸡!看你往哪里跑!”
谢微星:“……”
陆寂:“我说过,她皮实得很。”
“郑元宝!”郑樱从屋里追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昨日才给你做的新裤子!做什么能烂成这样?”
郑清平眼尖,一下便看见大门口站着的谢微星,她高喊一声“灿灿美人”,蹦蹦跳跳跑过去,将人拉低了耳语,“灿灿美人,我娘要打我,你帮帮我。”
说完躲在谢微星身后不再露头。
谢微星也怕见到郑樱,他甚至都不敢同郑樱对视,于是只好求助于身边的陆寂。
陆寂微微侧头,一大一小用同样的眼神盯着他。
他收回目光,清了清喉咙,“本王来瞧瞧平儿。”
谢微星连忙示意青成把点心拿出来,“还给平儿带了点心和画册。”
郑清平踮起脚尖,双手搭在谢微星肩头,不老实地动来动去,“灿灿美人,你怎么不叫我元宝啦?”
谢微星背过手去捏了捏郑清平的胳膊,示意她老实点,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郑樱大大方方将东西接过去,行过一礼,“多谢王爷惦念,元宝好得很,她一向没心没肺的,今日起床就将昨天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说完,她吩咐下人取了个玉瓷盘,数了三块点心出来,语气严肃同郑清平道:“今日就只准吃这些,剩下的明日再吃。”
郑清平眼珠子一转,喊道:“娘,灿灿美人也吃点心!”
郑樱一愣,朝谢微星看来。
谢微星被这一眼看得发毛,他顺着郑清平的意思笑了笑,表情僵硬。
郑樱干脆把整包点心都搁在盘子里,同几人点头示意后便匆匆离开。
她每日都很忙,一睁眼就要巡铺子算账,有时要算到深夜才回,郑家没人时,就把郑清平送去摄政王府,摄政王府没人,就送去宫中。
倒是不愁吃穿不愁花销,当年殷钊给她留下的几间铺子也越做越大,说是富可敌国有些夸张,但腰缠万贯还是有的。
看着郑樱离开的方向,谢微星小声唏嘘:“这就是女强人啊,不管到哪都这么迷人。”
转过头来,刚好对上陆寂一张黑脸。
“你瞪我作甚?”谢微星翻了个白眼,“我说的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