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跟疯批谈恋爱 第72章

萧远桥推开车门,先是望了两位好友一眼,而后“哇”地吐出一滩黑血,紧接着兜头往雪里倒去。

待众人手忙脚乱把萧远桥抬进屋,他张口便是一句丧气话,“我快死了。”

谢献书当即哭出声来,他跪在萧远桥身边,双手扯着那被血染湿的衣裳,“独横,你这是怎么了?你伤到何处了?我带你下山找大夫!”

“嘘……”萧远桥捂着小腹蜷缩起身子,这种姿势能叫他没那么痛苦,“姚申为给我下毒,我没忍住杀红了眼,姚家满门被我屠尽,就算侥幸活下来,也难逃律法。”

程屹安跪在另一侧,两行泪唰地落下,“独横你说,我们能为你做什么?”

萧远桥喘着粗气,污血不断涌进口中,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毒酒仿佛已经将腹中肠肉融做血水,一下下搅弄着,马上要破肚而出。

“下面我说的,你们要好、好好记着,第一件事,若是王爷问起来,便说我是、畏罪自尽,姚申为说的没错,我死了,长安城才能安定,打打杀杀你来我往的永远没个头,就罢了。”

他当然留了私心,他不想让陆寂活在仇恨中,不想让陆寂对一个死人寄托太多感情。

如果是恨,亦或是失望,心里会不会更轻松些?

“第二件事,姚申为一死,朝中已被我清理干净,魏清明几人若是再针对你们,看我面子、吵几下就算了,好歹也是不可多得的忠臣。”

虽然他同魏清明见一次吵一次,可也只是拌拌嘴,从没想过置对方于死地,算得上泛泛之交。

他这一死,能替陆寂撑腰的只剩那几个,魏清明刚好算一个。

“第三件事,姚申为藏了不少宝贝,我来不及抄家,你们记得去抄,有一样……算一样,就是一个夜壶都别放过,全给王爷送进国库里。”

“独横!独横啊€€€€”谢献书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明明前几日还在互相寄信,明明还约着秣山大雪一同饮酒,明明方才听见马车声迎出来时还是欢声笑语。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程屹安泪流满面,紧紧握住萧远桥的手,“独横,我都记下了,我都记下了,你放心……”

一口气说完,萧远桥仔细想了想,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人和钱也已给小黄毛留好,就算立时闭眼也无遗憾,他在这里待得太久,是时候回家交任务了。

“没事了,我赶着回去见个人。”他扶着万有福的胳膊往外走,瞥见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儿时,又叹了口气。

“再加一件事,这小孩儿是我方才捡回来的,你们帮他找找爹娘,实在找不到……实在找不到就别找了,送个好人家养吧。”

迈出秣山小筑的门,萧远桥慢慢仰头,他看着愈下愈大的雪,喃喃道:“也该走了,万有福,咱们回长安。”

万有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将萧远桥扶进马车,马鞭高扬,一声啜泣:“爷!您坐稳了!”

身后响起谢献书的声音:“独横!”

萧远桥推开车窗,侧头看去。

谢献书同程屹安站在齐膝的雪中,不多时便被风雪染了一身白,像是提前为萧远桥穿了丧衣。

他们俯身长揖,哽咽道:“独横!若有来世,还请你吃酒!”

几人心中都明白,萧远桥已无多少时辰,他或许会死在秣山最后一场风雪中,或许会死在张灯结彩的长安街头,或许会死在清冷无人的宅子里。

但他却不能死在朗朗乾坤下,不能死在清清白白中。

“好。”萧远桥笑着颔首,“那我们便,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

孙荣章第一次出现是在第32章 《天崩开局理朝政,舌战群儒不认输》。

◇ 第83章 长风残雪寄孤魂,千刀万剐遗独心

下山的路愈发艰险,马车顶着肆虐风雪前行,速度渐渐慢下来。

狂啸寒风中传来萧远桥的问话,不甚清晰:“万有福,到了么?”

万有福眼中的泪怎么都流不干,叫风刀子一刮,脸上很快皲裂泛红,他不顾刺痛,横过手臂囫囵擦了擦,高声回道:“爷!快到了!”

“……再快些。”

“是!”万有福手中的鞭子狠狠挥下去,“驾!”

山中风刮得紧,雪片像扯碎的棉絮般铺天盖地砸下来,不多时,萧远桥又问一遍:“万有福……到了么?”

万有福抽泣着:“爷……快、快到了,您撑住,王爷还在长安等着您呢!”

风中似乎响起一声叹息。

“好……”

其实他就想见陆寂最后一面,远远看一眼就成,让他跟陆寂说点遗言,什么“好好照顾自己”,那些矫情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腹中绞痛越来越急,仿佛催促他回家的信号,一次次、一波波向上涌,到最后几近麻木,他就静静躺在那里,脸色白中泛青,呼吸渐渐微弱。

与毒性发作相对的,马车却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万有福……”他咬紧牙关,费力地支起胳膊,敲了敲车门,“怎么不走了?”

万有福看着被大雪封住的前路,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哭喊道:“爷€€€€咱们回不去了!”

良久,车厢中传出断断续续的低喃:“回不去了……回不去就算了吧。”

这时万有福却突然从雪里爬起来,他擦干眼泪,跑到马头处,将引马的缰绳系在自己腰上。

“爷!奴才一定把您送回长安!您坐稳了!”

他€€着厚厚的雪,坚定地向前迈去,在原地焦躁转圈的马儿竟真被拉着走了一步。

马车颠簸,萧远桥感觉一股腥臭从口中溢出,他偏头吐了两口血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强撑着坐起身来。

算了,不见了吧。

省得到时候哭得他心烦。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车窗推开,慢吞吞趴在窗沿,就这么看着秣山的雪,轻轻阖上双眼。

不过须臾,远处似乎响起一道急促的“沙沙”声,万有福眯着双眼看向前方,层层翻飞的雪粒后,一位黑衣少年正策马而来。

“王、王爷?”

待看清那少年样貌,万有福连滚带爬跑去后头,“爷!是王爷来了!是王爷来€€€€”

声音戛然而止。

屏风外,万有福在谢献书身旁跪下,“王爷,都怪奴才,怪奴才赶车太慢,没能让萧爷见王爷最后一面,萧爷是带着遗憾走的。”

谢微星无声笑笑。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没时间考虑太多,走出姚家大门时心里只揣了两件事,他得去赴最后一次约,再把家里小孩儿托付好。

能强撑着做完这两件事已到极限,也算圆满完成任务,没什么好遗憾的。

谢献书的声音再次响起:“独横自至长安便一心拥护王爷,他甘愿做王爷手中刀,替王爷肃清朝堂,这才成了众矢之的,他骂名天下,可谁又知道,那满腹机谋是为了王爷,作恶多端也是为了王爷,王爷!您睁开眼看看啊!”

陆寂没有出声,自萧远桥的故事开始,他便一直缄默不语。

谢微星倾身往外看去,只看到一个纹丝不动的身影。

这孩子不是叫他吓疯了吧?

正要下床去瞧瞧,陆寂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嗓音是从未有过的干哑。

“你们两个,出去。”

待谢献书万有福二人相携离开,屋中空气仿佛凝滞下来,连呼吸都静不可闻。

陆寂不说话,谢微星也没开口,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模糊的屏风各自沉默着。

“趿……趿……”

谢微星看着那道身影迈着拖沓的脚步朝屋内走来。

“趿……趿……”

陆寂步伐沉重,他越过屏风,来到床前,僵着身子跪下去,将头缓缓埋入谢微星小腹。

一声轻啜打破寂静,慢慢变作抽泣,最后失声痛哭。

他现在才明白,谢微星那句“你还不起”是何意义。

他怎么还得起?他怎么还得起?

他偏执地认为是谢微星把他丢下,是谢微星先背信弃义,他始终站在一个受害者的角度,指责谢微星对他造成的伤害,他将谢微星困在身边,却从未问过对方有何苦衷。

谢微星为他做的一切,他该如何还?

他根本还不起。

谢微星抬起手,像从前那样,覆在陆寂头顶揉了揉,然后沿着修长的后颈向下,落在不停颤抖的后背上,轻轻拍打。

他放任陆寂宣泄情绪,又怕会哭坏眼睛,只好将人强行从自己身上挖出来。

“行了,你好歹是个王爷,怎么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人郑元宝都不这么哭。”

陆寂力气大,抱着谢微星的腰不撒手。

“这是干嘛啊……”谢微星有些无语,“万有福说的也太夸张了,你不用全信,这么会煽情,他怎么不去茶楼说书呢?”

他故作轻松的安慰,在陆寂听来,像是有人挥动着那把用来凌迟的刀,一下下全割在心头上,千刀万剐,鲜血淋漓。

“陆清野。”谢微星轻叹一声,“其实我不想叫你知道这些事,我嫌麻烦,因为一旦叫你知道了,你或许会记我一辈子,我是两眼一闭一走了之,但对你太不公平。”

“我希望往后你想我起时,恨也好,一笑而过也好,不必付诸太多感情,我对你好那是我自己的事,也从未要你回报什么。”

“所以你无需自责,毕竟我也骗过你这么多回,今天我没拦着谢献书,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我说还会回来,那拼了命也要做到。”

谢微星想,这段陈年往事,会不会给陆寂带来一些安全感,能不能让陆寂心里稍微踏实些?

让陆寂知道,其实谢微星心里一直装着他呢,他不是没人要的小可怜虫。

也让陆寂在面对他的离开时,不那么痛苦。

“你方才问的那个问题,我想好怎么回答你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捻动陆寂的发尾,“陆清野,我一次次回来,废了很大力气,花了很多钱,不是为了大辽,也不是为了程屹安,我做萧远桥时,把你当亲人,成为殷钊后,将你视为挚友,我至今无法说清对你到底是何感情,你非要个明确的回复,我说不出口,但若是跟你过一辈子……”

他给出一个十分“谢微星”的答案:“还挺酷的。”

【作者有话说】

谢微星说“你还不起”在第20章 。

◇ 第84章 投饵之鱼自上钩,延寿仙丹除病魔

谢微星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什么人,说他不解风情也好,说他迟钝木讷也行,但遇上这些情啊爱的,他确实比常人慢半拍,刚入事业三部时,还被众多前辈一致评选为“做任务圣体”。

于他来说,喜欢一个人应当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斩钉截铁说出来反倒失去滋味。

“谢微星。”陆寂抬头,眼底布满血丝,整张脸都是湿的,“你明明在乎我,却什么都不同我说,什么都瞒着我,能过一辈子,却连句表白心意的话都不愿意说给我听,为何总是要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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