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不圆 第37章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升起,让他的心脏空了一瞬,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这种感觉并不是喜怒哀乐,也不是触景生情,更不是什么所谓的旧忆难忘。

无法用任何语言能够表达的情感,就和过去八年间的无数次一样。

既酸又软,硌得他心口发慌,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见他没有继续追问,祁为理接着继续说:“不过这里的安保很严格,你把公章存放在这里,完全不用有任何顾虑。”

“公章?”听到祁为理的话,周斯复总算沉沉开了口,“他们今天就动手了?”

从祁为理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周斯复的神色陡然间冷了下来。

“本来的计划是等你回国,”祁为理像是在对着周斯复解释,又像是在故意说给时添听,“但小十天前脚刚进公司,我的人就发现那帮人在楼下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考虑到L.A还在是晚上,情况也比较紧急,我就没和你说,让我的人直接行动了。”

听着这对兄弟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唱双簧,时添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几个重点。

一. 周斯复早就知道季源霖和外面的人有勾结。二. 祁为理今天的行为并没有获得周斯复的直接授意。三. 今天在封禹发生的事情很突然,面前这两人应该之前并不知情。

话讲到一半,祁为理临时接到一个下属打来的电话,匆匆忙忙起身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看到坐在沙发对面的时添一副有很多话想问的样子,周斯复放下手机,缓缓端起桌前的红酒杯:“我理解时总对目前的情况还有点懵,不过还是希望时总能稍微配合一下。起码态度稍微好那么一点,我们接下来才能够合作,不是吗?”

时添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开口问:“你右腿上的那条疤是怎么回事?”

听见时添这样问,周斯复下意识地放下交叠的双腿。将右腿挡在左腿后方后,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着西裤,裤腿已经遮住了大腿内侧的狰狞痕迹。

周斯复端起酒杯微抿一口:“时总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就算你对我撒谎,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时添抬起头,直视着他微垂的眼睛,“我只是好奇,能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样的理由。”

周斯复淡然地出声反驳:“我认为我没有对你撒过谎。”

时添笑了:“没错,你从来只是闭口不谈而已。就凭这一点,我就拿你什么办法都没有。”

分手那一天,他曾在心里想,姓周的哪怕刻意编造一个拙劣的谎言,麻痹一下自己也好。

他可以骗自己说,时添,我不爱你了。也可以撒谎说,他喜欢上了别人,要去爱别人了。

可是都没有。

直到最后分别的那一刻,对于分手的理由,周斯复依旧选择保持了沉默。

除了卫生间里隐约传出祁为理对着电话用外语破口大骂的声音,整个公寓再次陷入了死寂。

就当时添以为周斯复不会开口时,他听到耳畔响起了周斯复平静无波的声音。

“六年前,在美国,被我生父用戒尺打的。”

时添:“……”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戒尺这东西,小时候淘气的时候老时也对他用过。这玩意看起来打人很疼,但其实并不会伤筋动骨,也很难留疤,所以以前经常被父母用来教育小孩,或者老师用来教育不听话的学生。

要什么材质的戒尺,下多么重的手,才能把人下半身的腿骨一节节敲碎,以至于要在大腿里钉钢钉的程度??

想到这里,时添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哑:“……他为什么要打你?”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刻意放轻了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听到周斯复开了口。

周斯复说:“因为我还喜欢。”

第034章 034

上午九点整, 季源霖回到了办公室。

喝了新助理送来的黑咖啡,又在办公室配套的健身房里做了半小时有氧,他坐到办公桌前, 连上蓝牙耳机, 投入了一整天的工作当中。

公司里的员工们都发现了一丝不寻常。董事长往常并不需要在公司坐班, 但自从高层进行了一番大换血, 加上上周封禹写字楼里有人聚众斗殴,被警方以寻衅滋事的嫌疑带走了好几个人, 季总就开始每天准时回到公司。

短短两小时的会议,季源霖听取完了接下来一整个季度的供应链汇报。自从开始打官司后, 他便没有再出席过季度发布会这种人数众多的公开场合, 一般公司的内部会议也只是通过线上参加。

线上会议室里, 镜头后的男人依旧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言语间逻辑分明,清晰又有条理, 给出的建议也针针见血, 尽显技术大牛的魅力。令人很难相像,就在前不久, 他才将公司的另一位创始人逼得被迫出走,弄得两败俱伤,惹上了一身的官司。

会议快要结束时,新助理走入季源霖的办公室, 凑到他的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

听到助理的话,季源霖脸上神色未变, 只是抬起头, 对着会议室内的众人微微颔首:“今天就到这里,诸位最近辛苦了。”

挂断电话会议, 季源霖缓缓靠回座椅前,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让他上来吧,下午的会议推到三点。”

“是,季总!”

几分钟后,董事长办公室门外的电梯门朝两侧打开,电梯里走出来了一个人影。来人穿着件学生衬衫,一张脸用墨镜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他的长相。

伸手推开办公室门,助理朝着来人低头示意:“小熙先生,季总在里面等着您了。”

来人对他点了点头:“谢啦,李哥。”

还没等他从外面掩上房门,刚进门的男孩已经将书包随手甩到办公室的沙发上,两只胳膊撑住桌沿,反身灵活地坐上了宽敞的董事长办公桌。

摘下口罩,露出清秀漂亮的五官,男孩在半空中晃荡着修长的双腿,眼睛弯成了两稍月牙:“阿霖,这几天想不想我?”

“柳城的拍摄耽误了好几天,凌晨刚杀青,我马上就坐最早的航班回来了。”在日光下慵懒地阖上眼睛,男孩忍不住碎碎念道,“我好想吃阿霖做的菜,今晚不出门了,回家吃吧?”

眼看来人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胡闹,季源霖似乎并没有生气。他敲击着键盘没有抬头,语气里却又饱含着宠溺的意味:“在处理正事呢,听话。”

听着办公室里两人你侬我侬的对话,助理完全不敢再多在门口久留,赶紧关上房门,沿着走廊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原地。

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季总为什么特意要把下午的会议推迟到三点。

每当男孩出现在公司,他都会用工卡把整个楼层的电梯权限都锁上,以免有员工不小心上错楼,打扰了季总的好事。

果不其然,还没等电梯门完全关上,他便听到有微弱的喘|息声从办公室的玻璃门内传了出来。

抽泣着倒吸了一口气,男孩从喉咙中溢出一句隐忍却又楚楚可怜的颤音:

“季源霖,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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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五十,距离会议开有十分钟时间,助理准时给季源霖打了个电话。

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时候该有点眼色,提醒老板不要耽误正事,这是每一位尽职尽责的助理都应该要学会的东西。

听说他的前任就是这方面做的不够好,才被董事会给炒了鱿鱼。

季总没接他的电话,只是回了条信息,让他上楼来拿开会的文件。

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助理刚准备和坐在办公桌前的季总打个招呼,就看到季总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对着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直到这时,他才用余光注意到,背对着办公室门的真皮沙发上睡着一个人。

男孩阖着眼睫睡得正沉,身上盖了一条暖和的空调毯,却仍然能依稀看到裸|露在外的一大片颈部肌肤和印在锁骨处的鲜红吻痕。

他见到过类似的场景好几次,已经能够称得上习以为常。在原地定了定心神,助理放轻脚步,目不斜视地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替季源霖整理桌上的文件。

一同离开办公室前,他发现季总拿起遥控器,将空调的温度往上调高了两度,还特意绕到沙发前,替男孩拉上了垂在地面的毛毯。

公司里一直在流传着各种小道传言,据他的几位前辈说,季总虽然正在打离婚官司,但还没有和配偶正式离婚。

旧人还没完全断干净,就已经和新人这么如胶似漆了。他有时候确实不太明白,这些有钱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下午的研发部小会时间不长,只开了短短半个小时就宣告结束。离开研发部所在的楼层,助理在电梯里向季源霖汇报:“季总,人力那边的张总监让我问下您,今天有没有空去和刚入职公司的新一批校招生见一面,做一个简短的发言。”

季源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老翟会去吗?”

“翟总也会去的,还有几个部门的主管€€€€”

“既然CEO去,那我就不用出席了。”季源霖打断他的话,“帮我预约下Maxtric的当季食材,让他们送点生鲜回家。”

Maxtric是一家从海外直运回国的进口绿色蔬菜供应商。听到季源霖的吩咐,助理顿时了然,敢情季总那么着急回家,是为了给还在办公室里睡着的那位亲自下厨做烛光晚餐呢。

乘着电梯一路往上,电梯中途停了一层。

电梯门朝两侧缓缓打开,门外冒出了一丛密密麻麻的人头。

七八个身上穿着企业文化衫,胸前戴着崭新工牌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外等候电梯,带队的是行政部的一名副经理。

年轻的男生女生们正在电梯外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一行人刚准备走进电梯,忽然看到带队的经理脚步一顿,用非常恭敬的语气对电梯里的人开了口:“下午好,季总。”

“是季总……”

“宣传手册上写的,封禹的大老板就是他!”

“真人比照片还帅唉€€€€”

经理赶紧用眼神示意新人们让出一条道,不要全堵在电梯门口。

看到门外一堆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边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自己,一边用充满尊敬和憧憬的眼神望了过来,季源霖想了想,还是走出了电梯厢。

外界并不了解封禹内部发生的纷争,在近几年业内良好口碑的加持下,这次秋招还是有很多学生投递简历,挤破脑袋想要进入集团工作。

季源霖自然也深谙这一点。

公司经过这两个月的几轮大换血,正是急需补充新鲜血液的时候。这些刚入职的新人,说不定就会成为他将来的得力干将。

走出电梯,季源霖对着行政部的副经理微微颔首:“这些是€€€€”

“季总,这八位全是我们部门今年新招的孩子,四个男生四个女生。”副经理笑得灿烂,连忙朝着身后几人挥了挥手,“快,你们都过来,给季总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年轻人们红着脸推推搡搡,最终还是有个女孩比较勇敢,第一个站出来做了自我介绍:“季总您好,我是今年新入职行政部的蒋秋,毕业于淮北科技大学人力资源专业€€€€”

新人们一一上前和季源霖握手,几分钟过去,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个人做介绍。

男生拨正胸前的工牌,在季源霖的面前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紧张:“……季总好,我叫白然,毕业于京大工商管理学系。”

看到面前人的脸,季源霖伸出的手顿了一下,蓦地僵在了半空中。

男生在光线下微微垂着眼睛,睫毛耷拉于眼前,在眼底扫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他的唇锋有些薄,搭配着浅淡的唇色,显得气质温和温雅,整个人没有任何棱角。

过道刹那间静了下来,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季源霖像是思维慢了半拍,才终于握住了男生递来的手。

冰凉五指和季源霖温热的掌心触碰在一起,男生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身体接触,手指微微往内蜷了一下,却碍于他是老板的面子上,不敢轻易松开。

“季总,不好意思……”白然有些窘迫地放下手,没等道歉的话说出口,耳根已经红了,“我有点不太习惯和人身体接触。”

“没什么。”季源霖松开手,大度地一笑,“是我唐突了。”

眸色微凝了片刻,他问站在面前的白然:“你也是京大的毕业生?”

“……对。”

季源霖了然:“那我算是你的半个学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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