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片段纷至沓来,往事如同排山倒海般涌到眼前,令他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恍惚当中。
正在这时,他听到耳畔传来周斯复略带懒散的声音:“帮我许个愿?”
渐渐回过神来,隔着昏黄烛光,时添抬眸望向对面的男人:“你想许什么愿?”
“随便,”周斯复唇边擎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别咒我就行。”
盯着光影中那道高挑的人影看了片刻,时添缓缓开了口:“那在许愿之前,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周斯复:“什么?”
“今天下班前,我接到律师的电话,通知我明天带齐所有文件,亲自去一趟民政局。”
眼里盛满斑驳烛光,他双手合十,对着周斯复笑了起来。
“生日快乐,周斯复。”
他说:“我要和季源霖离婚了。”
第054章 054
第二天是个周五, 回公司上班后,时添专门抽空和公司请了下午的假,请假的理由是“离婚”。
热爱吃瓜和八卦的人资小姐姐不小心说漏了嘴, 只是短短一上午的时间, 这个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 传遍了整个公司。柒方资本的员工们这才知道, 公司新来的门面时大顾问原来是名已婚人士。
不过,这位已婚人士似乎马上就要回归单身了。
离开办公室时, 时添发现有好几个部门的职员们站在走廊上,在自己经过时一边用余光偷偷瞥自己, 一边偏着头窃窃私语。
看到此情此景, 跟在他身旁的宋兆良忍不住打趣:“有钱有颜还单身, 时添,从今天开始,你恐怕就是咱们公司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了。”
被宋兆良这么一开玩笑, 时添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红:“宋哥, 你知道我的性|取向。”
“我指的不止女孩啊。”宋兆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们部门有个刚入职的小帅哥, 前两天找小陈千方百计地打听你的消息,还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小陈,让他转交给你,小陈没和你说?”
时添如实摇头:“没有。”
他心里很清楚, 陈助理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
从带着陈助理出来单干开始,他就已经非常明确地告诉了陈助理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规划€€€€先搞钱, 再想别的, 以后再随随便便相信男人,他就是狗。
民政局下午两点开始上班, 律师告诉他,他的丈夫季源霖会提前十分钟,也就是一点五十分左右和他在大门口碰面。
无论是前期的债务纠纷和离婚财产分割,两人都是全权交由律师处理,几乎没有见到过彼此。
几个月过去,由于离婚官司已经告一段落,且离婚冷静期的时间已到,目前剩下的最后一个步骤,就是夫夫双方亲自前往婚姻登记机关,申请领取离婚证了。
驱车前往民政局的路上,时添接到了一个周斯复打来的电话。
在十字路口踩下刹车,他连接蓝牙,按下了接通键:“喂?”
“确定不再考虑一下我的方案?”
男人在电话里不紧不慢地问,“万事总是有备无患,时总。”
时添微微抬眼,看向头顶的红灯倒计时:“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民政局是政府公共部门,到处都有保安和监控。更何况,我俩还没正式离婚。要是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怎么样,那我就可以以家庭暴力为由告他了。”
他对周斯复说:“你放心,我能搞定。”
挂断通话,时添开着车穿过两条市中心的商业街,很快就抵达了经开区的民政局大院。
刚把自己的车在停车位停好,他便看到一辆酷炫的银灰色玛莎拉蒂从院门外驶了进来。
根据玛莎拉蒂的车牌号,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季源霖那台全球限量版的Quattroporte。这辆车原本通体纯白,看起来非常简约大方,不知道季源霖为什么会将车漆换成了银色。
直到玛莎拉蒂在对面车位稳稳停下,注意到了车辆挡风板上包裹着的透明保护膜,时添才突然想起来,就在几个月前,周斯复的司机曾驾驶着一辆黑色suv,将季源霖的玛莎拉蒂怼进了望月楼的人工湖里。
也不知道将这辆受损严重的豪车恢复到现在的程度,季源霖到底费了多少心思和气力。
很快,玛莎拉蒂上下来了一名衣冠楚楚、相貌出众的年轻男人,不是别人,就是马上就要成为他前夫的封禹集团现任董事长季源霖。
季源霖显然也认出来了停在对面的是自己的奥迪。低头整理了一下领口的领夹,又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便朝着这边迈步而来。
在距离奥迪不到五米的地方,季源霖停下了脚步。
几个月没见,除了打官司以外毫无交集,对于他们两人而言,在过去八年间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季源霖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坦然面对坐在车里的自己,于是干脆站在原地,低下头看起了手机。
在车里默默注视了一会站在车外的男人,时添拍了拍西服口袋,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在不在,又拿起放在副驾驶上的文件袋,推开车门下了车。
听到车门发出开门的响动,季源霖也随即停下翻阅手机的动作,朝着他抬起头来。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时添看着季源霖将目光缓缓落到自己脸上,眼里有那么一瞬间,迸发出一抹惘然若失的光芒。
低头一掩,再抬眼,他发现那道光消失了,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嗨。”
季源霖微微颔了颔首,对着他打招呼。
时添一言不发,只是拎着密封的文件袋,站在车前冷冷看着他。
见时添一直僵立在车前不动,季源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察觉到他的动作,时添遽然间绷紧脊背,往后连退数米,反手握住了轿车的车门把手。
“不要过来。”
指尖以极轻微的幅度轻轻颤动,时添的声线有些不易察觉的抖,“……你离我远点。”
步履渐停,季源霖举起两只空空如也的手,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添添,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盯着面前的丈夫,时添的目光愈发冰冷,“季源霖,你就是个满嘴扯谎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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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经开区民政局街对面。
“报告,两人已经准备进去了,目前看来一切正常。”
穿着一身皮夹克的男人放下手中望远镜,对站在身后的老板汇报。
在他身后不到一米远的地方,老板正戴着墨镜,双手抱胸倚靠在车门前,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听到他的汇报,老板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我看看。”
接过手下递来的望远镜,周斯复单手摘下墨镜,将望远镜朝向了对面的民政局大楼。大楼外,两道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了旋转大门里,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看起来完全没有交流。
他还注意到,在进入旋转门前,季源霖下意识地侧过身,想替身后人挡住正在不停旋转的玻璃大门。但跟在他身后的时添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只是在台阶前停下脚步,大有一副你不走我就不走的意思。
将望远镜还给身旁的夹克男,周斯复淡道:“姓季的没带其他人来?”
“我让他们在停车场仔细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夹克男站直身体,对着自家老板汇报,“另外,派去在途中跟踪的那批人还说,姓季的原本出门时还带着律师,但半路接了个电话,就把律师放下来了,看样子是打算独自一个人过来见时先生。”
“嗯。”
重新戴上墨镜,周斯复转身拉开车门,“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常随时报告。”
“是,老板!”
夹克男刚从兜里拿出手机,准备通知在院子里蹲守的那几个人兵分两路行动,忽然听到自家老板在身后幽幽出声:“对了。”
“今天上午被他发现的时候,他和你们说什么了?”
周斯复问。
今天上午出门前,他问时添,下午需不需要派几个安保去保护他的安全,结果被时添果断拒绝。时添说,他只是去民政局领个离婚证而已,没必要搞这么复杂。
虽然遭到了时添的拒绝,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派了两辆车跟着时添一起去了公司,让他们今天一整天都负责保护时添的人身安全。
如果祁尚惠说的不假,那季源霖现在已经和意大利的一家大型军工企业搭上了线,谁知道这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
听到老板这样问自己,夹克男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他早上负责带着手下开车跟踪时先生,刚到柒方资本楼下,就被时先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这群尾巴的存在。
走下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径直而来,时先生一把夺过其中一名手下手中的望远镜,问他们是不是老板派来跟踪自己的。
祁二少之前特意提醒过他们,这位和老板住在一起的时先生,算是他们未来的“嫂子”,让他们没事千万不要轻易招惹他。
他们这帮人平时看起来行事狠戾,战斗力极强,却在时先生的逼问下一下子怂了。虽然打死都没承认,但时先生还是笃定他们是老板派来的人马,警告他们别跟着自己。
察觉到夹克男半天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周斯复微微抬眉:“?”
“时,时€€€€”
被老板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夹克男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时先生他€€€€”
“他怎么了?”
“他说……”在心里斟酌半晌,夹克男算是豁出去了,“他说……您好像个变|态。”
周斯复:“……”
下一秒,只听到车门发出“嘭”地一声闷响,老板黑着一张脸,重新坐回了汽车的驾驶座。
靠上大奔的座椅,周斯复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方向盘,眼角眉梢隐隐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不耐。
那个人将会在今天和季源霖正式结束婚姻关系,宣告离婚。
明明他心里最梦寐以求的,最渴望不过的一件事,马上就要如愿以偿了。
可不知为什么,从今天早上时添出门以后,他便一直维持着这样心神不宁的状态,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
如果不是因为领离婚证时配偶双方都需要在场,他是不会放任时添就这样和季源霖见面的。
季源霖此人,表面上只是个双商高、有点手腕的商人,实际上城府和心眼都极深。从高中认识季源霖到现在,这人一直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喧闹的人群背后,默默韬光养晦,在最后关头把握时机乘虚而入,成功反将了他一军。
他们之间的第一场博弈,以他的败北和远走而告终。
他会让季源霖付出最为惨烈的代价,但现在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俗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核心的GaN技术专利和祁家的秘密全都掌握在这个人的手中,他还有机会在保护好所爱之人的同时,阻止一切事情的发生。
然而,从两人在民政局外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向来稳定的情绪也变得有些莫名的混沌和躁动。
“……”
不,肯定有地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