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不圆 第109章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季源霖又来了,除了丰盛的饭菜,还带了一个生锈的小铁盒。

“这是你锁在别墅保险柜里的东西,之前好像忘记带走了。”

季源霖拿出黑色礼物盒里的东西,轻轻放上床头柜,“我看你专门在盒子里放了块防尘罩,应该是你很爱惜的东西,就专门派人回国取了过来。”

看到床头柜上那个陈旧的黑色小物件,时添目光一滞,脸上的神情如遭重创。

……这是在他结婚前的那个夜晚,周斯复寄还给他的MP3。

那时的他明白这是周斯复想和他两清的意思,他也马上要和别人走入婚姻的殿堂。却不知道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还是将这个第一次送给周斯复的礼物好好存放在了保险柜里,连一丝灰尘都不愿意让它沾染上。

可此刻,它却被€€€€

“我看你每天待在这里很闷,就把它充好电带了过来。”季源霖用温和的音调对他说,“你平时可以拿它听听歌解闷,要是想下什么新的东西就和我说。”

翻转掌心,将老旧的MP3紧攥在手中,时添的喉头缓缓痉挛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说一个字。

往后的第四天、第五天,他依旧不愿意主动进食,山庄人高马大的保镖们只能听从主子的命令,硬着头皮将他团团围住,用强迫的方式让他吃下东西。

因为担心会惹怒主子,保镖们力气虽大,但从不敢对他下重手,自然也不敢随意触碰他的身体。但由于他每一次都会在保镖们的控制下拼命挣扎,手腕和脚踝处还是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红痕。

每当被众人按在床头,一口一口将食物强行咽下时,他都会偏过头,一对明目静静盯着头顶摄像头的方向,瞳孔在灯下拢着微芒。

€€€€仿佛是在嘲讽门外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从不稀罕他的“爱”。

白天与黑夜交替变换,不知过了多少个日与夜,他只记得那天黄昏日落,夕阳洒了一地,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哐”得一脚踢了开来,季源霖穿着一袭裁剪得体的高档西装出现在房门外,原本打理服帖的发型变得有些凌乱,就连总是一丝不苟的领带也扯散在了胸前。

手中拎着瓶价值连城的精酿Lafite,他面带醉意和红晕,用手扶着墙面,朝大床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低垂着眸子,时添将纸质书往后翻了一页,依旧和往日一样,连头都不舍得抬一下。

见床上人压根不打算理会自己,刚参加完上流圈晚宴的男人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将手中酒瓶“哐”地往地上一扔,满身酒气地瘫坐在了床前。

“时添!”

身体往前倾倒,季源霖用颤抖的手抓住他的袖口,忍不住红了眼眶,“妈的,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被前夫死死拉住袖口,低三下四地出声恳求,时添合上书本,不疾不徐地抬起眼帘,总算开口说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或许因为太久没有发声的缘故,他的音色犹如被烟熏过一般,带着几分干涩的嘶哑。

不动声色地将手抽离,一根根掰开季源霖的手指,时添抿了抿唇,眸中蕴着窗外夜色,就连天上的星星也盛进来了。

“季源霖,”他笑了笑,说,“你看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第096章 096

听到时添的话, 季源霖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那对浅棕色瞳仁里流动的光芒渐渐黯下,他的目光里染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心里最后一抹理智在顷刻间彻底崩塌,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地跳动, 脑海中莫名地浮现时添说出每一个字时的语气€€€€

他曾对眼前人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 而现在, 过往种种已经在彼此折磨的侵蚀中化为灰烬。

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唯一所剩的念头, 是狠狠撕下时添冷静的、轻蔑的、自以为掌控一切的面孔,将他的自尊彻底摧毁。他要在他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刻下自己的痕迹, 贯|穿他,撕碎他, 让他卑微到谷底, 只能红着眼睛苦苦哀求。

如果时添还是倔强地想要结束生命, 他就折断他的四肢,将他日日夜夜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

脑海里这样想着, 他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饭盒就放在柜子上, 饿了就吃一些。”往后微退半步,季源霖对坐在床上的时添说, “我还要回公司处理点事,你早点休息。”

在转身关上卧室门前,他听到背后传来时添淡然的声音:“你每天冲着祁为琛摇尾乞怜,他知道你是只会咬主人的狗么?”

眉间掠过一抹戾色, 季源霖握住门把的手僵在半空:“……你说什么?”

时添没再应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季源霖却像是被时添的话刺激到了, 他缓缓转过头, 目光仍旧沉稳如水,脸上却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那你呢?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 独自去晚宴找祁为琛,难道不也是打算低三下四地求他放周斯复一马?”

“你有没有想过,你来求我,远比找他更管用。”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时添眯起眼眸,忍不住颤了下肩膀:“找你?一个被列在海关通缉名单上,连真名都不敢用的逃犯?”

空气中响起“哐啷”一声巨响,季源霖当着他的面摔门而去。

听着季源霖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隐没在傍晚的虫鸣与树枝的风动中,时添在床前面无表情地静坐了一会,接着从胸腔内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翻转手掌摊开在膝前,他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全是汗。

好歹也曾和季源霖夫夫一场,离婚后,他才明白自己的这位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智商高,情商也不低,一个非常有经商头脑的科学家,拥有完美人设却极度自私的伪君子。

但正是因为过于自信,季源霖的行事风格才会变得激进而又莽撞,不达到目标誓不罢休。

只要抓住了季源霖的这个弱点,他就有了和这人周旋的余地。

如果他猜的没错,鱼儿很快就要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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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时添发现自己并没有和平常一样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而是靠在柔软的座椅前,双手被紧紧铐在了身后。

入目之处一片黑暗,眼睛也被人用黑布蒙了起来,但他仍从脚下的颠簸和周围的环境音判断,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车辆上。

右手臂的肱二头肌隐隐有些酸胀,看来是为了防止他反抗,季源霖又使阴招,趁他睡着以后给他注视镇静剂了。

脑袋浑浑沉沉,心脏跳得像是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被季源霖扣留的这段时间,他被注射了好几次镇静药物,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慢慢开始产生药物依赖。

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时添冷声询问正在开车的司机:“……你们要带我去哪?”

半晌后,车厢内传出一道熟悉男音,是季源霖的一名贴身保镖:“时先生,我们很快就到,请您稍安勿躁。”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辆终于停了下来。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在时添被带下车的那一刻,天空响起一阵闷雷,雨越下越大了。

被一群人撑着伞推搡进一座建筑的大门,又乘上电梯,在长长的走廊绕了几个弯,他终于被带入了一个房间。

手铐从后面被解开,负责押送的保镖将他的手用麻绳反绑在背后,将他上半身牢牢固定在座椅前,随后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

独自坐在黑暗中,时添微微绷紧脊背,低沉出声,“放开我。”

脚步声渐进,下一秒,一双修长的手搭上他的双肩,轻抚着他的发梢缓缓向上,动作克制而又和缓。

“闭上眼睛。“

季源霖在他的耳后温声道。

很快,挡在眼前的遮挡物从脑后被解开,一束强光径直射向时添的视网膜,他因为瞳孔来不及收缩,本能地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睛,他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光线明亮的生产车间。房间左右的玻璃门内摆放着两座仍处于研发阶段的新型智能充电桩,中间是几台正在平稳运行的大型电路设备和计算机集群。强光的源头,就是摆放在他正前方办公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显示屏。

“这是GaN XI,我多年来心血的结晶。”绕到办公桌前,季源霖用手指点了点屏幕,“既保留了GAN 6的成本优势,又可以发挥出GAN X的完美性能,是目前市面上最成熟的氮化镓功率器件。”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笔记本键盘上输入了一行代码,轻快地敲下了“Enter”键。

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的加载条,以缓慢的速度往前推进。用身形挡住屏幕上不断弹出的窗口,季源霖转身靠着办公桌,英俊的侧颜在白炽灯下显得轮廓分明。

“你撒谎。”

时添抬起头,迎面对上了季源霖的目光,没等季源霖开口,他便一字一顿道,“你所谓的GaN XI,只是个漏洞百出的残次品。”

“GaN XI的母系统,必须牢牢锁定它的固定运转频率,否则短时间内就会产生巨大的热量。”看到季源霖骤然间僵立在原地,时添眼中带上了一抹淡漠的讽意,“GaN XI从面世开始就有这个致命的漏洞,漏洞一天不解决,它就一天实施不了量产化。而你隐瞒了这一点,说服祁为琛投资你的项目,将GaN XI安装在了祁连电子旗下所有的新能源车型上。”

观察着季源霖的表情变化,时添微微仰起头:“你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设计太激进了,所以在量产前在你的GaN系统里留了后门,硬件和软件上各加了一层过流锁死的控制锁,锁住了整个系统的运转功率。一旦这把锁被打开,整个系统的运转就会失控。”

“……”

季源霖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时添过去一直只负责封禹的整体运营和战略投资,对于技术研发方面涉猎不多,也很少关心这些。

“你怎么......”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季源霖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了几分,“谁告诉你的?”

时添垂下眼皮,有些不置可否:“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我还知道,你想把这把锁的‘钥匙’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把它当做自己的筹码。GaN XI现在算是祁连电子的专利,并不属于你个人。你很清楚祁为琛的为人,他一定不会放过这项技术,将来会把它越做做大。等GaN XI成为祁连集团的核心科研项目,你就有了要挟祁为琛的底牌。”

短暂地沉默片刻,季源霖的喉结抖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起来:“添添,你还是这么聪明。”

“同类的技术正在全世界遍地开花,但我的路线是最前沿的。我所拥有的技术时间差优势,将会是祁家将整个新能源汽车市场吞入囊中的关键。”他盯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时添,语调里满是轻描淡写,“只要祁为琛不想在这场全球范围的资本竞争中被打成落水狗,他就永远离不开我。”

时添冷冷道:“一旦GaN XI真的成为了祁连集团的技术大动脉,你留下的系统后门很可能已经被埋藏在无数次系统迭代之后,再也无迹可寻了。”

“而你,就可以利用这个后门可能引发的安全隐患要挟祁为琛,他如果不想因为质量问题而满盘皆输,就必须和你谈判。这就是你的计划。”

季源霖微微颔首:“是的,他会恨死我,却又甩不开我。”

“像条寄生虫一样。”时添缓慢移开目光,“真恶心。”

被时添当作“虫子”来形容,季源霖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不过这个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对不对?”

“……是白然。”咬紧后槽牙,他挑起的唇角透出一股冷意,“……是他告诉你的。”

“那你应该已经猜出了我在这里的理由。”

时添调整了一下坐姿,使绑住自己双手的绳索勒得没那么紧,“什么系统什么后门,其实我对关于GaN XI的技术逻辑一窍不通,只是在转述他的原话罢了。”

“我来见你,只是为了向你传达一条信息。”他淡淡道,“不要以为你的龌龊计划只有你知道。我知道,白然自然也知道。如果我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那么你计划的保密性也得不到保证。你的GaN系统还远远达不到被祁连集团当作核心技术的水平,祁为琛现在也随时都可以换掉你。等你的计划一旦泄露,你会有什么下场,应该我不用再多说了。”

听到时添这番从容不迫的分析,季源霖的面色有些不善:“所以你溜进晚宴,并不是为了找祁为琛求情,只是为了给我下套?”

很快,他便从时添眼中得到了答案。

一股莫名的怒火从胸口直窜而上,被季源霖强行抑制了下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坦白而冷静地威胁着自己的旧爱,他从齿缝和唇间逼出声音:“……说你的条件。”

“第一,立即给我松绑,让我安全离开。之后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季源霖的唇角划出一抹苦笑:“你知道,我本来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时添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第二,我要你不管用什么手段,说服祁为琛放弃对周斯复下手,并且让他解除警方的拘捕令。”

“……” 季源霖怔然摇头,“添添,我做不到。”

“放屁。”

时添笑了笑,似乎并不领情,“季源霖,你跟着祁为琛混了这么久,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废物。”

两人无声地注视着彼此,一个冷眼含讥,一个愠怒难抑。但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没有率先在对方面前失控。

过了很久,季源霖终于冷不防地开了口:“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不再把周斯复当作我的报复目标了。”

“我的目标只有祁连电子,周斯复被抓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前走近一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时添,“况且,据我所知,周斯复被捕这件事,和祁为琛也并没有多少关系。”

“祁连电子内部对周斯复被抓的这件事众说纷纭,和我相熟的几位高层也都摸不着头脑。”季源霖说,“以我掌握的信息来看,周斯复被捕并不是祁为琛一手操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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