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转移 第5章

江昀清没有个准确的答案,垂眸拨了拨碗里还剩下将近一半的面,想了想说:“我订了一个月的房,时间到了再说吧。”

陆闻川便也没有多问,安静地看着他吃饭。

江昀清便又问:“开酒吧有遇见过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有意思的事?”说到这个,陆闻川有些无奈,“因人而异吧,但让人糟心的事倒真不少。”

“比如呢?”

“就最典型的,艳遇很多,但你不会想听的。”

江昀清没怎么去过那种地方,很好奇,但也没有追问,说了句“好吧”,却又听到陆闻川说:“不过在酒吧待久了,倒是很会看人。”

“是吗?”

“当然了,就比如说你€€€€”

陆闻川忽然止住了话头。

因为他意识到江昀清并不是一个适合拿来被他列举的例子。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江昀清跟他以往见过的很多人不太一样。或许是一直装着心事的原因,大多数时候,江昀清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是真实的感受。

就比如晒书那天,他的状态看上去很稳定,面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最为得体的微笑,但当天晚上他偶然间问起对方心情如何的时候,江昀清还是瞬间变了脸色。

陆闻川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一处碰不得的伤口,经年累月地存在着,虽说表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让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交际和生活,但伤口终究没有痊愈,表层下面全是难以剔除的脓疮。

眼下他完全可以准确地形容江昀清为晴天里下的一场无声的雨,表面上阳光普照,实际上潮湿又压抑。

但这种话他不能说出来,于是在江昀清的眼神询问下,只能硬生生改口:“一看就很有艺术天分。”

江昀清笑了笑。

陆闻川便继续这个话题问了下去:“金桥屿的那座山之前去过吗?很适合采风。”

江昀清花了几秒钟在记忆里搜索,最后肯定说:“去过,上次来南清的时候去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陆闻川也能推测出来,这个“去过”大概率就是和那位英年早逝的前任一块去的。

于是他问:“上次来的时候是什么季节?”

“冬天。”

“那夏天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觉。”陆闻川说,“明天吧,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带你一起。”说着,看见江昀清犹豫的神色,他又说:“这次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

江昀清觉得这家民宿的性价比不错,毕竟不是每一家民宿都有老板当导游。

于是第二天他很快收拾好,背着画箱和画架下了楼,刚好看到陆闻川站在院子里和另一名房客聊天。

他走近了问:“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去?”

然而陆闻川看上去却有些为难,转身看了眼旁边的人,又看向江昀清:“那个……我们改一下时间,明天再去可以吗?池苑说他们明天就得离开这儿了,今天想去果蔬基地采摘,但那个地方有点儿偏,他找不到路,孟识和任远也不在……”

闻言,江昀清提了下肩上因为太重一直在往下滑的背带,看向了对方旁边正冲他打招呼的人。

男孩二十岁左右,听说是外地某个大学的学生,假期和朋友一块来南清旅游。他们是三天前到的,几个人朝气蓬勃,给这家平静的民宿增添了不少活力。任远最喜欢和他们聊天,江昀清不止一次看到他们凑在一起玩游戏。

就是有一点,江昀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他一早就发现,来的这三四名学生里,就只有池苑一个男孩,并且每次任远拉着陆闻川加入他们时,这个男生总会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江昀清不露声色,再次在心里肯定,这家民宿果真性价比不错。陆闻川哪怕不干酒吧,不开民宿,也能当一个无比称职贴心的导游。

于是他说:“没关系,我记得路,自己去也可以。”

陆闻川还想劝他:“上山的路不好走。”

江昀清仍旧坚持说没关系,自己中午就能回来。

陆闻川只能作罢,嘱咐了几句,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而后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人。

池苑看上去很高兴,一脸期待地对他说:“那我们走吧。”

陆闻川说得果真没错,上山的路的确不怎么好走。

清晨露重,路面崎岖,山里总有种潮湿的凉意。他踩着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的石阶一路辗转上行,等到山顶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江昀清体能一向不是很好,时间最充裕的大学生活里,室友每天健身房篮球场来回跑,而他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兼职,要么泡在社团画室,从来没有锻炼的自觉。

后来因缘际会,他跟宋淮之谈了恋爱,对方比较喜欢攀岩一类的娱乐项目,他也跟着试了几次,但可惜体能悬殊,每次都是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淮之离他越来越远。

可即便如此,对方也从没有一次真正丢下过他。每回只要他稍有泄劲,总能十分及时地看到对方伸过来的手心。

他抓着宋淮之的手走过很长的路,那双手的温度,落在他脸上的触感,即便是在距离对方离世已有两年之久的现在,也依旧记忆犹新。

今天的光线不是特别好,大片厚重的云聚集在半空,影响了山间的色彩。

江昀清在画架前坐了很久,望着远处的山峦想了很多东西,却迟迟没能落笔。

周围实在过于安静了,哪怕是习惯了这种氛围的江昀清也有些许的不适应。他在树叶摩挲的沙沙声里呆坐了许久,一阵空绝的鸟鸣声过后,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睛才缓过神一般轻轻眨了眨。

他看着山间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重的雾气,忽然想起来,上次也是在这个地方,他支着画架画冬日远处层叠的山林和错落的建筑。

而宋淮之就站在他的身后,解下围巾,动作很轻地围在他的脖子上,笑他把雾气画得太重。

陆闻川在果蔬基地的藤椅上无聊了一上午。

起先池苑还会过来和他聊几句天,但时间长了,发现他是真不开窍,无论怎么劝都不愿意挪一点窝,也就作罢,兴致缺缺地和自己的朋友摘樱桃去了。

陆闻川将斗笠盖在脸上遮挡光线,晃着藤椅半梦半醒,肩宽腿长的,窝在那里看着不仅无聊,还很没趣。

孟识一早就来了这边帮忙,忙到一半,看他始终一个人,便凑过来乘凉,顺便问他:“哎陆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你的那个房客呢?你出门没带他?”

陆闻川半躺着,脸上斗笠没摘,随手朝果园的某个方向一指,闷声道:“那些不是都是我的房客嘛。”

孟识无语地拍开他的手:“你知道我说的哪个。”

陆闻川只得道:“人家采风,上山了。”

“上山不带你?”

陆闻川终于不再晃那个老藤椅,拿下斗笠,露出一张写满了没意思的脸:“我这不是也有事嘛。”

孟识不以为然,拖着调子“哦”了一声,调侃说:“我还以为他得跟个暖宝宝一样一直贴你身边呢。听任远说,你们走得还挺近,他都开始给你做早饭啦?”

陆闻川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那只不过是我没吃饭,刚巧路过厨房,顺手一块煮个泡面而已,想哪儿去了?”

孟识露出一副欠兮兮的了然的表情,很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陆闻川懒得跟她解释。

“那说正经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青城?”孟识又问。

陆闻川摸不准,他也就才在南清休息了不到两周的时间,还有些恋恋不舍:“下周吧。”

“那你下次再回来,岂不是又得到过年了?”

“也不一定啊。”陆闻川闭上眼睛,懒洋洋地嘴欠,“万一我找了个老婆要求我入赘,那我过年也不用回来了。”

“……”

孟识木着一张脸盯着他,陆闻川毫无所觉,朝远处正和孟叔喝茶下象棋的任远看了眼,八卦地说:“那我下次回来,你跟那小子能修成正果吗?我看孟叔对他还挺满意的。”

一提到任远,孟识就像只被打了三寸的蛇,表情一顿,气焰立马降了一半。她嘟嘟囔囔地说:“你管得还挺宽……”

陆闻川无奈:“不然你还要吊人家到什么时候?”

“你懂什么?”孟识不愿跟他多说,耳根通红,“这种事当然要放长线了。”

她愤愤地站起身来,又重新加入了池苑的采摘队伍。

陆闻川成功把人气走,又一个人待了一会儿。天气有些阴沉,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他不免又想起了江昀清临走时对他说过的话。

“中午之前就能回来。”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江昀清的体质非常不怎么样,淋了雨就感冒,趟个溪水都战战兢兢走不稳,眼下一个人上山,哪怕临走时再怎么信誓旦旦,陆闻川还是对他的能力持一种怀疑态度。

他摸出手机打算拨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手机解锁以后才想起来,都认识这么久了,自己居然还没有江昀清的联系方式。

他便又悻悻地躺了回去,随手将手机搁到了腿上,躺椅荡出一个弧度。

就这么晃悠了没多久,铃声响了起来。

他没看来电提示,直接按了接听键,拿到耳边懒散地“喂”了一声。

大伯忧愁又迟疑的声音传了过来:“闻川啊,现在有时间吗?小江手臂摔伤了,现在在医院,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啊?”

第0006章 心情不好吗

陆闻川知道,大伯肯定是还坚持以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认识,觉得江昀清是他带来的朋友,所以才会知会他一声。

但他还是立刻赶到了江昀清所在的医院。

他到的时候,江昀清正跟着大伯从诊室出来。早上见面时还好好的手臂眼下已经打上了石膏,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全是泥渍和尘土。

江昀清见了他还有些诧异,询问似地朝大伯递去目光。大伯这才解释说:“我当时着急,就给闻川拨了个电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江昀清抿了下嘴唇,看上去有些尴尬,对陆闻川说:“麻烦你了。”

原本他的确是打算在山上待到中午的,但十点多的时候,天突然阴了上来,早已没了清晨的光线。他担心再等下去会起雾下雨,于是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比起上山,下山的路也好走不了多少。山中潮湿,石阶上又长满了青苔,他背的东西太重,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直到快到山下的时候,路过一处活动了的砖石,他没注意,脚下一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所幸那段路坡度不高,离山脚也不远,路过的游客送他来了医院。

对于南清这个地方,江昀清始终算个外人,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在医院处处不便,无奈之下他只能给民宿打去了电话。

只是没想到大伯没嫌麻烦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电话叫来了陆闻川。

“都说山上的路不好走了……”陆闻川看了他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江昀清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失当。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摔伤这件事并不会因为有陆闻川的陪同就不会发生,但听陆闻川的语气却好像是在计较他早晨坚持一个人上山这件事。

江昀清有些不满,明明先放人鸽子的是陆闻川。

他不欲与其争论,不管对方怎么想,于他而言都无关痛痒,他只为给对方添了麻烦而感到抱歉。

回去的路上,江昀清和大伯坐在后座,一直靠在车窗上不说话,他吊起来的那只手臂手掌看上去有些虚肿,以至于他歪靠的姿势都有些别扭。

他面朝车窗微微侧着脸,从后视镜里,陆闻川只能看到对方一部分侧脸和耳朵。

他有些怀疑江昀清是不是因为他的那句话生气了,于是主动开启话题,问他上山采风都画了些什么。

江昀清一时间竟没有答上来,今天他在山上待了一上午,但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的原因,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空旷和孤独,脑子里也像是笼罩了一层薄雾,想了很多,但一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要下笔画些什么。

于是他只能摇摇头,说了句“没来得及”。

陆闻川也不知道是什么没来得及,但看江昀清也不像是愿意详谈的样子,也就没问,罕见沉默地一直开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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