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阮蛟咬着下唇,双手攥成拳,满脸的不甘。
就像一个病人,对一位名医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费尽力气,终于求到那名医为自己看病,以为可以借此机会,接近那位名医,结果,那名医告诉他,自己要悬丝诊脉,甚至还在两人之间,架上一座厚重的屏风。
如此的话,不要说碰到对方了,阮蛟连靠近对方,看一眼对方是何模样,都做不到。
正愣怔着,就听到头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你若是不愿,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愿意,弟子愿意。”
阮蛟慌忙跪坐在那冰冷的湖面上,用尽全力,释放出自己的灵力,试着一点点将那冰面炼化成水。
被炼化的水液,顺着玉石结界上悬浮的那一根极细的丝线,缓缓地往床榻上那修长的手指指腹送过去。
如果这丝线是这寒玉石结界和那位尊上唯一的连接,那……悄悄地送一缕神识进入那细丝之中,是不是,就可以触碰到对方的神魂?
阮蛟的心底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他屏住呼吸,尽可能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将一缕神识送往结界边缘,那根细丝的方向……
神识刚要触碰到那细丝,床榻上的修士忽而睁开双眼,一股强大的威压如洪水决堤般倒灌入那寒玉石结界内。
轰€€€€
啪!
顷刻之间,冷月寒玉石碎裂成万千片,里面坐着的至阳道体修士,像洪流中的一叶扁舟,被猛地冲刷到宫殿另一侧,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上。
“你好大的胆子!”
孤月真君一声高喝,威压震得阮蛟胸口巨痛,一口黑血顷刻便从口中喷吐出来。
他也顾不得去擦拭嘴角的血,跪在地上颤抖着不断叩头,“求尊上饶命!求尊上饶命!”
靳掌门此时身心俱疲,根本不想与对方多费口舌,抬手捏着眉心,
“你回玉药峰吧,按门规,自领弟子罚,从今往后,再不许踏入寒玉宫半步。”
阮蛟闻言,万念俱灰,他颤巍巍抬头,鼓足勇气,讲出压在心底的秘密:
“尊上,尊上您……不记得弟子了吗?
“两百年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玉溪水边,那条身受重伤,被仙火灼烧神魂的小蛟龙,就是我。”
听完阮蛟的话,靳言越发疲惫了。
几百年来,他游历五洲四海,不知救下过多少垂死的小生灵的性命,自然不可能都记在心上。
如今阮蛟提起,靳言才恍然回忆起来,自己曾经在那溪水边,救过一条垂死的小蛟的性命。
对方如今以报恩的名义,刻意接近他,这着实让靳言感到棘手。
靳言抬起一根手指,顺手将榻边矮几上的一整箱灵植递出去,
“这里头的灵植,都是那仙山阳灵花园里采摘下来的,你随意挑十株,拿走,再不要回来,前尘往事,也再不要提。”
看着面前那一整箱灵力充沛、馥郁芬芳的灵植,阮蛟的眼眶顷刻间变得通红,他摇着头,没有抬手去接那灵植,只说:
“尊上,我……我不要灵植,我只想……只想留在这寒玉宫中……”
唉。
靳言闻言,眉眼之间厌倦的神情更重了,他摆摆手,用灵力直接将那一整箱灵植都塞进对方怀里,
“这一箱,整整百株臻品灵植,你全都带走,离开寒玉门,从此再不要回来。”
阮蛟闻言,眼泪直接落下来,“尊上,我……”
“好了!莫要再说。”
靳言抬手,打断对方。
“古茗!还不速速将人送走!”
靳言传音入密,一声令下。
接着,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侧门,没有在那里看到古茗,反倒看到一个他万万不曾料到的身影€€€€
林澹扒在门框边上,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年轻修士怀里的一整箱灵植,眼珠都恨不能瞪出来。
他拿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渍,觉得自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宫殿太大了,那年轻修士离他有几十米远,林澹其实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和神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还有两人回荡在这宫殿里的对话€€€€
原来,刚才那样看似平平无奇的几句话,就能收获一整箱的灵植?
这……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直到阮蛟被古茗带着离开寒玉宫,林澹都陷在内心的震惊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林澹脑海中响起。
林澹一个激灵,知道这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靳掌门给他传音入密了。
林澹不敢僭越,也不敢随便进去,就跪在那门槛外头,高举起手中托盘,
“尊上,我、我来送灵植的。”
靳言的眉头拧起来,
“站那么远做什么?进来。”
第25章
林澹闻言,没有动,依旧杵在侧门的门槛外头,左看看,右瞅瞅,犹豫着。
他刚才看到那年轻修士不管是送药还是回话,都是直接跪在离那床榻几十米远的地方,看起来,这位掌门尊上的安全社交距离,应该至少有五十米远,离得近了,恐怕……就不太礼貌了。
所以,林澹不太想进去,他想回一句,尊上,您看,要不然,我就在这门外边说话吧?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倏地,背后莫名刮起一阵冷风,冷风卷着林澹腰腹,推着他飞身进入那空旷的宫殿内。
“哎哎哎。”
林澹被推得趔趄着往房间里飞,悬挂在房间内的白色纱幔,一层一层从他身边掠过,打在他脸上,让他被迫垂着头,眯着眼,抬起手臂护住怀里托盘上的灵植。
感觉到周身凌冽的寒意猛然变得浓重,林澹慌张抬头,发现自己眨眼功夫,竟然已经踩在了人家堂堂掌门床榻边的玉石台阶上了。
此时林澹的大腿离那榻边的雕花扶手只有一步远了,要不是那床榻边上挂着好几层绡纱,他现在恐怕连那位掌门尊上的眼睫毛都能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林澹一个练气期的肉眼凡胎,隔着几层厚实的绡纱,自然是看不清掌门尊上的样貌的,可是靳掌门一个渡劫期大佬,区区几片纱幔,完全不影响他将身边人看得清清楚楚。
墨绿色的束腰长衫,玉冠束发,额前掉落几缕碎发,微微遮住眉眼……
“你……”
靳掌门的问题刚开了个头,后面的部分便讲不出去了。
因为榻边那修士根本没听他讲话,双脚还没站定呢,就抱着一托盘的灵植,弓着背,转身就往外跑。
靳掌门的眼皮垂下来,目光冷冷地看着那笨蛋狗狗祟祟远去的背影。
林澹根本没听到靳掌门开口,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挨得太近了。不礼貌,太不礼貌了!
回想到之前在那玉石镇东门口,靳掌门那冰冷的剑刃抵住他下巴的情形,林澹先在大殿的正中央站定了,之后忍不住往后退了十步,又退了十步,再退了十步……
砰!
后脚跟于虚空中撞上一片结界,退不动了,才被迫停下来。
这看似空荡荡的房间里,竟然还有结界呢?
林澹扭头,观察着背后的情况,那道冰冷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响起:
“你怕我?”
林澹慌张地转回头来,刚想答一句不是,就听靳掌门又道:
“就因为本座脾气不好?”
嗯?
这不昨天他刚对他的猫讲的掌门的坏话么?
啧。
这猫也太不懂事了,这种话怎么能转脸就讲给本尊听的……
林澹支支吾吾的,想开口替自己辩解两句,可是发现根本无从解释,那毕竟真的是他对靳掌门的看法,也确实是他亲口讲出的话。
想到这里,林澹只能在心里悔恨,以后还是不应该背后讲人坏话,哪怕是讲给自己的猫听也不行的。
“本座在问你话,你竟又在走神!”
床榻上一声喝斥,林澹脚下的地面都浮起一层薄薄的冰霜来。
林澹吓得慌忙收敛思绪,开口:
“不是,尊上,你听我解释……”
“好了,”他刚开了个头,靳掌门打断他,“本座不想听你狡辩。”
林澹心里直打鼓€€€€
他不回话,掌门很生气,他试着解释,掌门看起来更不开心了。
这……这到底是让他说,还是不让他说?
正纠结着,掌门主动开口了,
“谁让你送灵植过来的?”
……不是您让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