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根本没有前缘,能从哪里聊起来?
林澹在台边思绪乱飞的时候,床榻上,靳言将对方每一处细微的神情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靳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笨蛋修士,如今面对他的时候,分明是拘谨得厉害,惧怕得厉害。
€€€€再续前缘的话,分明是这笨蛋自己讲出口的,可避之如蛇蝎的,也是这笨蛋。
€€€€本座又不是那吸食人|精|血的邪魔妖怪,何至于要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本座分明已经十分克制了,怕误伤了这笨蛋,哪怕刚才看到他抬脚要走的时候,气得厉害,仍旧克制住了,未曾释放出一丝一毫的杀意和威压来,就是怕误伤了他。
€€€€可他倒好,和本座讲两句话,吓得半边身子都恨不能伸到那石台下面去。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心虚什么?
靳言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归结为对方是头一次,还不习惯。
€€€€罢了,罢了。
€€€€总要有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的。
€€€€本座不急。
€€€€反正这笨蛋就在本座脚下的那小破菜园子里,也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
€€€€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靳言重新倚靠回床榻上,懒懒道:
“你先回去吧。”
……嗯?
林澹懵懵地抬头,看向床榻方向。
这就放他离开了?他刚还在纠结,不知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该怎么煎熬呢,结果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过关了?
不过困惑归困惑,林澹可不敢多做逗留,嘴上慌忙应着“是”,脚下已经一溜小跑离开了那床榻所在的玉石台。
一定要赶在掌门尊上改主意之前,尽快撤出去!
林澹这样想着,一个百米冲刺,往殿门口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胸口快要压上“终点线”的时候€€€€
“€€€€等等!”
床榻上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澹一张脸皱得像颗雁子酸梅。
这么快就反悔了吗?前后也就十秒钟时间,他都还没来得及跑到殿门口去。
“……尊上?”
“你头上的那寒玉发钗,注入灵力,便可向寒玉宫发送消息,收到消息,古茗会派人去接你。”
林澹有点懵,“啊?”
靳言再次被对方笨到,勉为其难向对方多解释了一句:
“日后想来见本座,随时过来便是,不必提前请示。
“更不用自己憋在心里,独自想念。”
嗯?
林澹抬起手,捏了捏发髻上插着的那冰凉的玉钗,这才想起来,对方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他,他连一句谢都没有讲,就急吼吼地要跑,实在很失礼了。
想到这里,林澹恭敬地稽首,诚心地向掌门道谢。
行礼到一半,忽而又想到另一茬,“对了,尊上,我……带了些东西过来,想……送给尊上。”
林澹说着,伸手往自己乾坤袋里摸索过去。
靳言倚在塌上,闻言微微一怔,紧紧地盯住大殿另一侧的修士。
就见那修士掏了许久,最后……抱出来一大袋杂草?!
那杂草嫩绿的叶片朝外伸展着,上面挂满了水珠,根上还挂着泥土,只拿一张黄纸随意地卷起来,一看就是刚刚从菜地里摘起来的。
拿出来的时候,根上甚至还抖落了不少棕黑色的泥土,掉落在纯白色的宫殿地板上,看起来格外醒目。
这寒玉宫里,从未出现过这么低级,而且未经处理的原始灵植,靳言看着那地上掉落的泥土,一时有些愣神。
林澹把那一捧杂草掏出来,抱在怀里,兴匆匆地穿过大殿,又回到掌门床榻前的石阶边上,仰着头,举起草,送出去,
“尊上,这是我地里新种的茅草,甜,水多,好吃,尊上,您拿去尝尝呗?”
林澹咧开嘴,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他这时候又将先前对靳掌门的那些忌惮,抛在脑后了。
献上去的,是自己靠双手,一粒种子一粒种子地,细心种出来的杂菜,而且还挑的是他地里长势最好,最水灵最鲜活的那几株。
林澹心里高兴,脸上的笑意像冬日里的暖阳照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这波光往外蔓延出去,落进靳言的眼底,将他那原本似寒潭一般无波无澜的眼眸,都染上一层暖色,带起层层涟漪。
靳言唇角缓缓勾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上笑意。
古茗原本规规矩矩地守在殿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忽而看到林小犬欢快地离开的背影,意识到掌门的召见结束了,立即走进殿内,想要问问掌门可有什么吩咐。
刚走进去,迎面扑过来一股突兀的泥土的味道,古茗一愣,紧接着就看到摆在掌门床榻边的石台上,拿粗糙的黄纸包起来的,根上还粘满泥土的那一大捧新鲜的杂草。
这……
见过向他们掌门尊上献上臻品灵植的,也有给掌门送鲜花果品示好的,还有淘一些天山或是东海的奇珍异宝,博掌门一笑的……
可是,往寒玉宫里送杂草……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古茗的目光从那摆在台边的杂草的根茎,一路往外看过去,就见那根上掉落的泥土,稀稀拉拉地,在洁净到光可鉴人的汉白玉地面上,洒出一条长长的印子,一直延伸到殿门口去。
古茗看得背后冷汗都冒出来。
他们掌门是有很严重的洁癖的。
往常不要说这低级的杂草了,哪怕只是一丝驳杂的灵气混在那贡品里,被送入宫中来,都能引得掌门发脾气,将那送贡品的托盘童子责备一通的。
此刻这杂草,就这么拖泥带水地,公然被摆放在掌门榻边了。
壮壮这个修士,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这样挑战掌门的底线,真不怕掌门责罚吗?
想到这里,古茗慌忙赶至床榻边,“尊上,属下这就将这杂草清理干净!”
说着,抬手就要去捡那一大捧杂草,然而手指尚未触到草叶,杂草忽而腾空而起,飞至床榻边,悬在掌门面前。
掌门微微歪着头,看向那悬浮在空中的杂草,陷入沉思,仿佛在研究什么极难理解的阵法机关似的。
“尊上,是属下失职,让这脏污混入了寒玉宫殿内,属下这就€€€€”
“€€€€去将本座那琉璃净瓶取来。”
靳言这时开口,打断古茗的话。
……琉璃净瓶?
掌门有那么多琉璃净瓶,说的是哪一支?
古茗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很快道:“是那净化灵气、吸纳脏污的紫烟熏香宝瓶吧?
“属下这就去取€€€€”
“€€€€不是。”
靳掌门的眉心蹙起,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
“是那盛放天山宝莲的净瓶。
“将那宝莲丢了,取那净瓶过来。”
古茗一惊:“啊?”
第32章
这……
那天山宝莲,可是臻品甲等灵植,而且只在那天山山脊上灵气最充沛的冰棱泉上生长,三千年发芽,五千年开花,现在整个北斗大陆,总共只有两朵。
那宝莲精贵,离开了冰棱泉极难成活,因而掌门命人将自己那支最适合滋养灵植的琉璃宝瓶取出来,用来盛放那天山宝莲。
如今……如今掌门尊上,竟然要将那宝莲丢了?
古茗背上的冷汗又冒出来。
掌门能随口讲出将宝莲丢掉这种话,他这个做侍卫的,肯定是不敢果真把那宝贝灵植直接扔掉的。
古茗从头顶的木钗上摘下一支拇指大的小葫芦。
那葫芦是他的储物法器,从那葫芦里,古茗取出一只长颈木瓶来,送到掌门床榻边,
“尊上,那雪莲精贵,又在那宝瓶里盛放了百余年,乍然被取出来,恐怕极难成活。
“依属下拙见,尊上可以先暂时用这长颈木瓶,这里头有属下的木系灵力,可以保存灵植三日的鲜活。
“属下尽快去仓库里寻找合适的法器盛放那雪莲,将那宝瓶替换下来,再交给尊上,尊上觉得可好?”
对面安排得妥当,靳言欣然应允了,手指轻抬,将那一株杂草连根带土地,一起放进面前的长颈木瓶里。
这……掌门取那宝瓶,竟然真的是要放这杂草?
古茗满脸震惊。
就见掌门虚托着那一瓶杂草,视线在房间里逡巡,显然是在物色合适的摆放杂草的地方,可这偏殿内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可以放花瓶的地方,掌门寻了一圈,眉心便蹙起来。
古茗见状,慌张地赶上前去,
“尊上,给属下吧,属下带出去€€€€”
“€€€€不必了,就放在这里便是。”
靳言话音未落,那一瓶杂草已然飘落至他床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