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了罢。
孤身陨落在此处,或许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这样冰冷的念头,被一道温热的气息,打断。
手腕上传来异样感觉。
靳言蓦然睁开双眼,就看到一个红彤彤的小法球,不知何时,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眼眸眯起来,靳言将神识顷刻铺开,就看到渡劫台边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你为何还在此处?!”
林澹蹲在渡劫台的结界外面,一只手举着恩赐剑,另一只手伸出去,耗费很大力气,终于将那小法球送到对方手腕上去。
“尊上,”林澹被雷劫的余波震慑到,声音听起来很嘶哑,但语气倒很平静,“那疗愈小法球,我先前忘了给,现在给你送过来了。”
靳言怔怔地看着对方。
这笨蛋修士,为什么没有被他之前的态度吓跑,为什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凑过来?
明明之前被他从裂隙里无情地踢出去,明明现在被雷劫震到脸色惨白,为什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这样傻呵呵地,冲着他咧嘴笑?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过来给他送一枚小小的疗愈法阵?
“你为何……这么傻?”
€€€€本座说了让你走,为何非但没有被骂走,却还能这样笑着凑上来?
林澹依旧笑着,“尊上,我知道,你先前赶我,不是真的烦我,只是,怕自己的雷劫误伤我。”
林澹虽然和靳言认识不久,可他了解对方€€€€嘴巴硬,态度冷,可心却比谁都软。
靳言之前那么生气,甚至直接对林澹拔剑,无非是太担心林澹的安危,怕林澹受伤,所以才会急眼。
林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果真离靳言而去。
林澹不在乎靳言那蛮横地赶他走的态度,林澹在乎的,是靳言站在那白茫茫的雪道入口处时,那落寞的背影,还有转回头时,脸上难过的神情。
所以林澹在被踢出那道裂隙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在那裂隙关闭之前,拽住恩赐剑,杀了回来。
他此时蹲在渡劫台边,抬手指了指恩赐剑剑柄上,靳言的灵力为他撑出的一张防御法阵,
“尊上,你不用担心我,你的本命剑,很厉害,撑出来的这张防御法阵,很耐造。
“我就待在这渡劫台边上,保证不踏进台上的结界半步,不会有危险的。”
话虽如此,可是……
轰€€€€!
天边又是一声震天的雷鸣声。
第九重雷劫,眼看就要落下了。
哪怕这渡劫台上,有靳言提前布下的法阵,可以隔绝大半的雷劫的攻势,哪怕有靳言的恩赐剑为林澹抵御雷电的伤害,可这毕竟是渡劫境修士的雷劫,林澹一个筑基境,硬要凑上来,就算能保住小命,也铁定要受伤的。
“笨蛋……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里?”
“因为这个……”
林澹扯了扯手中的一根细丝,那细丝连着靳言手腕处的疗愈法阵,正源源不断将林澹体内的灵力往里面输送,为靳言缓解极寒之气的反噬。
“还有……”
林澹停顿片刻,将自己先前在偏殿的床榻边上一直想说,却讲不出口的话,吐露出来:
“我想,陪着你。”
简单的三个字,林澹讲得很轻,却重重地打在靳言心上。
“你……”
靳言的心,被砸得颤了颤。
讲这样肉麻的话,林澹自己也脸热害臊,他索性转过身,背靠在渡劫台边,就地坐下来。
曲起一条腿,林澹仰起头,看向就快压过来的厚重雷云,
“雷劫要落下了。
“等这最后一重雷过去,尊上,我们一起回去。”
“我们?一起?”
这样陌生的词,被靳言有些生硬地重复着。
“嗯,一起。”
想到之前靳言要独自踏上脚下那条雪道时,眼底的哀伤,林澹轻声说:
“尊上,不要怕,也别难过了。
“往后的路,我都陪你一起走。”
林澹讲话轻飘飘地,像是力气都快耗尽了似的。
靳言恍然意识到什么,将自己的神识铺开,往外望出去,然后彻底呆滞。
原本满眼死寂的苍茫雪道,此时,竟是一路繁花盛开。
靳言渡劫的这七天七夜,林澹就那么守在这玉绝峰,将那星星点点的小红花,一朵一朵,铺满这整片白茫茫的道路。
第48章
林澹食言了。
他守在玉绝峰渡劫台边上的时候,用那样笃定地语气告诉靳言,等雷劫过去,他们一起从那条铺满小红花的雪道,走回去。
可是,林澹还是低估了北斗大陆最巅峰的渡劫境召唤出的九天玄雷的威力。
哪怕有渡劫台上的法阵帮忙抵御天雷对周围的伤害,哪怕林澹手中抱着靳言的本命剑,哪怕那剑灵尽全力撑出一张结界来,为他保驾护航,可是第九重天雷打下来,林澹这么个筑基境,还是险些没有承受住。
痛。
太痛了。
要裂开了!
这还只是那雷电带出来的余波,就几乎要把林澹的神魂给劈碎了,以后自己修炼到需要渡雷劫才能升级的境界,也要不断地承受这样的痛苦?
怪吓人的。
不过想到掌门尊上已经不知承受过多少回这样的痛苦,林澹的心情又忽而变得很复杂。
痛就痛一点吧,能多陪陪他,让他不要那么难过,不要独自默默承受,也值得了。
这样想着,林澹一刻不停地将自己的灵力沿着那细丝渡入到掌门手腕上的那疗愈小法球里,等待着度日如年的煎熬过去。
然而,不知不觉间,他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眼,林澹已然安安稳稳地躺在了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不对,这房间的陈设,好像也不是全然陌生的,林澹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对,是他们“保安宿舍”后院里,那一排看起来很上等的厢房。
林澹此时就躺在最东边,最宽敞的那间房的内室的雕花床上。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年轻修士的声音。
林澹转过头,看向对方,见是个长相稚嫩的小童子。
那童子确定林澹醒过来,立即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嘴里喊着:
“师父,师父,他醒了!壮壮,壮壮醒了!”
……壮壮?
林澹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刚动了一下,立即牵扯得浑身皮肉刺痛,他“嘶”一声,抬起手,这才看到自己手臂上、胸前、后背、还有额头上,都缠了白色的绷带。
这……
林澹努力回想自己昏睡过去之前的情形,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些伤,应该都是之前在那玉绝峰渡劫台边,被天雷的余波劈出来的。
只是余波,就有这么严重?
那台上的人……
“尊上……”
林澹忽然有些急切,调动体内灵力,试图通过御物之术,把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体拖起来,想要往床下走。
然而,没能成功。
他丹田处空荡荡的,灵力早就几乎干涸了。
林澹龇牙咧嘴地,忍着痛,又试了两次。
“哎哎哎!谁让你这样乱动了!快躺回去!莫要强行调动体内灵力!”
一位老者的声音从门边响起来。
林澹转头,看到个白发白须,一身朴素长袍的老人家,快步来到他床边,一边调动灵力,强行将林澹重新放平到床上去,一边从指尖牵出一根细丝,勾住林澹手腕,开始查探他体内灵力运转情况,和神魂的愈合情况。
这应当就是医生了。
林澹垂眼往他腰间看去,看到个出入寒玉宫的玉牌,上面写着[怀珍]两个字。
“……怀珍长老?”
“嗯。”
怀珍正在仔细查看病人情况,听到林澹喊他,猜想对方是要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所以组织了一下措辞,“你之前在那渡劫……”
“尊上,他还好吗?”
怀珍话讲到一半,被林澹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
不过短暂地愣神之后,很快想到“良药妙方”那件事,又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容来,捋着胡子,回说:
“你放心,托你的福,尊上百年来,终于突破瓶颈,修为更进一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