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拥有地位,不仅要有剑术,还需要拥有财富和功劳,在阿芙拉公主这里是很难赚到功劳的,守在这里的骑士们都在疏通着关系,希望能够离开这里。
克里恩也期冀能够爬的更高,因为除了无聊的日子,这里的待遇的确如他父亲所说的那样,他可以不用担心吃穿,但他得给未来攒点钱,至少拥有一块封地或者地位,那样才不会在晚年的时候沦落到跟他的父亲一样歇斯底里的地步。
他不希望他的未来沦落到那种处境,也不希望未来的妻子和孩子去过那样的日子,他希望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好他们,所以他得向上爬。
但那是很难的,即使他不断的练习着剑术,打败了很多人,也无法离开那座宫殿。
这里的骑士换了数位,来了又去,只有克里恩被一直留在了这里。
骑士长教育着忠诚,克里恩觉得自己可以忠于这个王国,因为它为他提供了一份足以吃饱穿暖的工作,但他无法忠诚于那位素未谋面的主人,因为她无法为他提供晋升的途径,公主嫁出时,无论是被带走还是留下,都不能算是一个好的出路。
但克里恩无可奈何,他只能守在这里,甚至会想为什么国王要有一位公主,如果没有,或许他也不必被分配到这里来。
这是一份卑劣的想法,因为它只是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发泄。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克里恩极力遏止着这种想法,避免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它也终于因为不断修习剑术的辛劳而被压制下去了,因为他知道,这并不关那位公主的事,她无法选择她的出生,每个人都无法选择。
宫墙很美,其上爬着漂亮的蔷薇花枝,克里恩每天都会从那里路过,却不会多看一眼,他对花并不感兴趣,田野间能够让他留意的,不是实用的,就是可食用的,美丽的花对他毫无用处。
可克里恩再一次路过那里时,却意外的看到了那里打开的窗户,和撑在窗边似乎在沉思眺望的女孩儿。
她拥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戴着颜色鲜艳的发带,就像是探出窗口的一朵蔷薇一样细嫩美丽,连阳光似乎都在她的身上流连眷恋,想要透过那漂亮的睫毛,带走她眸中的怅然。
但它失败了,因为脚踩过树枝的动静让那漂亮的眸散去了惆怅,好奇的看向了他,她似乎有些受惊,却在看清他的服饰时轻声问道:“你是我的骑士吗?”
她的声音也像她这个人一样细嫩柔软,这是开在王宫里珍惜的花朵,不容冒犯和触碰。
“是。”克里恩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恭敬的行礼。
他无法说出否定的答案来。
“谢谢你,辛苦了。”她说着这样轻柔的话,只是等到克里恩再次抬头时,她已经离开了。
骑士和公主,原本是共行的,她行走在前,他们保护在后。
克里恩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他见到了他的主人,有一时的触动,却也知道那并不是他能够并行的存在。
她被无数的金银堆砌长大,吃着最好的食物,穿着最美的衣服,未来会嫁给一个富裕而有权力的丈夫,一生都会十分安逸富足。
而骑士不过是一段时间的保护者,可以更换,死了也有替补。
他们有着不同的命运,他必须拼尽全力,而她出生就什么都有。
她的惆怅轮不到他来解。
克里恩这样告诉着自己,可是相遇的次数却似乎比从前多了很多,例如那座花墙外,那是她喜欢安静待着的地方,只是推开窗户的次数很少,再例如保护她的交往出行,她需要出门去做礼拜,而他需要保护她的安全。
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快乐,偶尔会躲起来哭泣,克里恩没忍住询问,得到了课程既多又难的说法。
“起码不用挨打。”克里恩无法说出更能安慰她的话来。
“你挨过打吗?”她带着眼泪有些惊讶的问道。
“经常。”克里恩不能要求她理解他的生活,他只是想告诉她,她的生活要比他好得多。
如果易位而处,他每天都会笑的很开心。
“为什么,有人欺负你,或者处罚你吗?”她的眸中有着担忧,“我可以帮你告诉父王。”
“不用,是曾经学剑时挨过的打。”克里恩拒绝了。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那些疼痛远比不上剑锋划过身体的疼,但格外的深刻和清晰。
她似乎被他劝住了,眼睛里有着怜惜。
那一次的交谈很短,他们的再次交谈却隔了很久,那是她再一次的哭泣。
克里恩再一次没忍住:“有那么难吗?”
“很难……”她难过的从指缝中透出眼泪来。
克里恩无法想象那些坐在宽敞王宫里学习的内容能让人哭泣,那绝对不会比他在泥泞中打滚时来的辛苦:“能说给我听听吗?”
她抬起了头来,带着眼泪说出了她学习的内容。
克里恩发现,他是一个傻瓜。因为他听不懂,音符听不懂,数字计算也听不懂,国际象棋能够听懂一些明面上的,其他的一窍不通。
确实是很难,即使她做了解释,那些话语也像是围绕着他的耳朵打转,一点儿也没办法钻进脑袋里去。
而除了那些,还有礼仪,舞蹈,配饰,酒水的品评……
“你还真是辛苦。”克里恩感叹道。
她看起来娇软极了,对比起他来,一折就会断的模样,却能够在脑海里塞下那么多的东西,因为必须成为一个得体的公主。
“如果不学会那些会怎么样?”克里恩看向她询问道。
如果不学会,也不会怎么样,她是公主,没有人会让她难受。
“父王和母后会不太高兴。”阿芙拉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一刻,克里恩的心为之颤动了一下,心底弥漫上了漆黑的阴影,刨除身份,她不过是一个渴望得到父母肯定的女孩,不刨除身份,她不过是王国政治的牺牲品,她会嫁给一个贵族或是王子,让王室变得更稳固。
他们都不过是为了达成所愿的物品,都在其中挣扎困顿着。
他开始不合时宜的心疼起她来,克里恩知道,他的心在动摇。
第162章 玫瑰花精(15)
他想要守护在她的身边。
但那是不对的, 至少她的未来不必担忧吃穿用度,而他必须为自己的未来上心。
她的处境是既定的,轮不到他来拯救。
没有了他, 自然也有别的骑士来保护她的安全。
她要比很多人幸运多了。
只是难过的时候,她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哭泣, 不会告诉任何人。
在那生长着茂盛蔷薇花枝的宫墙上滴落下眼泪,再默默擦干,提起裙摆,端庄又得体的回到这座华丽宫殿中,走向她已经既定的人生。
克里恩知道一切的道理, 他的手能够熟练的操控那把剑,头脑清醒的知道该走怎样的路,可是心脏并不听自己的,就像是唯独那里背弃了自己一样,追逐着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将那些曾经称之为困难的事做的很好,看着她端庄典雅, 十分熟练的与人交谈, 似乎没有她言谈过的丝毫的底气不足。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克里恩只是跟从和护卫着她, 偶尔会驱逐一些狂热者。
骑士的身份和剑都很管用, 少有人愿意为了一位公主而豁出性命去跟剑对抗。
这份工作是轻松的, 直到他们遇到了截夺者,剑锋染上了敌人的血液, 那一场对战, 阿芙拉公主无虞, 只是有骑士受伤和死亡。
重伤者不能再继续侍奉, 死亡者只会被抬着离开,虽然他们得到了补偿,但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他也会走上同样的命运吗?克里恩在想,或许他是比别人更幸运的存在,因为他不必面对时时的刺杀,截夺者想要抢到阿芙拉公主,不过是想要一个人质,而面对国王的,基本都是刺杀者。
哪里活下来的几率更大,一目了然。
伤亡者被一一放进了棺材里,生前再华丽的服饰,也不过是会被掩埋进土壤中逐渐腐朽的存在。
生前有任何争夺和矛盾,死后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
可让克里恩没有想到的是,阿芙拉公主参加了这场葬礼。
她舍去了漂亮娇艳的发带和裙子,一身黑色的衣裙,佩戴着黑色的绢花,没有染上唇脂,却没能抹去那道身影任何的颜色。
她一一看过了那些亡者的面孔,合上了盖子,看着他们下葬和那些一一竖立的冰冷墓碑。
那道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无人打扰,克里恩以为她在哭,但转过身时,那总是会在墙角啜泣的身影却只是红了眼眶。
为什么不哭呢?是因为来做个样子还是……
“克里恩。”她叫了他的名字,仍是清悦甜美的声音,却让克里恩的心神微震。
“是,阿芙拉公主。”克里恩在她的面前低头。
“你要好好活下去。”她说出了这样郑重又夹杂着叹息的话语。
像是命令,又像是叮嘱,这让克里恩下意识抬起了头来,对上了那双哀默又克制的眸。
其中藏着哀伤的意味,可它却并不被允许肆无忌惮的展露出来。
因为她是一位……公主。
克里恩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她是一位公主,她不能像一个任性的小女孩一样哭泣,而要像一位君主一样安抚并叮嘱着她的臣民。
这是他的主人,她不是开在墙角的蔷薇花,而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剑。
如果国王没有其他子嗣时,她是必须承担起继承人责任的公主。
“是。”克里恩半跪下去行礼,献上了自己的忠诚,“阿芙拉公主殿下。”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要好好活下去,要珍惜自己的命,骑士们像一把把不惧损耗的剑一样,应该为守在在中间的王和王后扫除一切的障碍。
只有仁慈的主人,才会怜惜他们的生命。
有人死亡,也有新的骑士被调入那座宫殿,克里恩则因为那一场刺杀的功劳,成为了新来者的首领。
这无疑是令人艳羡的,但走到这里即是尽头。
克里恩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并不后悔。
他不仅在守护他心爱的人,还在守护着他所认定的王。
职位的晋升,带来的不仅是待遇的提升,还有更近一步的距离。
他得到更多的机会见到那位认真修习的公主,她的行程安排的很满,课程更是多到令人咋舌。
即使日后不需要继承王位,嫁给贵族也需要学习很多的东西,她得会操办宴会,打理家务,有一定的政治嗅觉,不致使家族与王室割裂,还得学会品茶,计数,音乐,跳舞……以应对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不使王室的颜面为人所诟病。
克里恩不知道那纤细的身躯是怎么支撑起那些的,又或者因为偶尔的无法支撑,她才会悄悄躲起来哭。
只是从他靠近之后,她似乎很少哭了,只是偶尔会喜欢起讲话来,又或者称赞他的剑术。
她也会一些剑术,作为王室公主,只要她想学,自然有人愿意教她。
只是她的动作做的很好,力道和杀伐却实在不足,而剑术绝不是一鼓作气就能够提升上去的,但她认真请教的模样……很美。
克里恩很难形容自己的心,他明明站在阳光下,恭敬的看着他的君主,心却像是被捆上了阴森的锁链,不断的向地狱拖行下去。
他在陷落,他清晰的知道这一点,却无法拯救背叛自己的心,似乎还在任由着它不断的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