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国王浑身松散的应了一声,却在理解那话中的意思时蓦然睁开了眼睛,甚至坐直了身体看向了那朝他恭敬行礼的乐师,“告辞?!”
“是的,我跟您约定的三年之期已到,也该返回我的家乡了。”许愿垂下眸回答道。
“哦,这么快就到了吗?”国王那一瞬间是错愕的,他甚至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这件事情实在有些突然。”
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着,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珍宝即将被夺去的不适感。
三年,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他所能够拥有的时限是三年。
“哦,亲爱的赫伊里,你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这里有哪里让你住的不舒适吗?”国王绞尽脑汁的想着。
“没有,您赏赐的府邸很舒适。”许愿笑道,“这里的每个人也都很热情友好。”
“哦,那你又何必一定要回到阿马尔去呢?我可以将你的家人都接过来。”国王有些热切且自信的说着,“还可以赏赐你一座更大的府邸,让你能够在这里和家人快乐的生活。”
许愿抬眸看向了他笑道:“那我也得先返回阿马尔,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国王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摆手道:“我怎么忍心让我珍贵的乐师穿行沙漠呢,你不用回去,我会派人去帮你询问他们的意见,我想他们会很乐意来到这里生活。”
许愿看了眼那首位上穿着华丽服饰的尊贵者,起身笑道:“我等您的好消息。”
“哦,放心吧,王国的士兵会办好一切。”国王的心松了下来,看着那年轻乐师的离开,靠回了软枕上。
这个国家,地位高者由他赋予,他想留,一个乐师又怎么对抗得了。
属于这个国度的珍宝,当然不能再放他离开,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国家。
“来人。”国王朝身旁的侍卫招手。
“是,国王陛下,请您吩咐。”侍卫恭敬的说道。
“派人去一趟阿马尔,将赫伊里的家人带来这里,就说是国王的命令。”国王思索且吩咐着,“还有,派人盯着赫伊里的府邸,不要让他逃离了这里。”
侍卫闻言神色微动,却是低下了头:“是,国王陛下。”
【宿主,他好像真的没有打算放您离开。】小巧的猫咂摸着刚才的对话道。
【是啊。】许愿走过长廊,与那匆匆端着果盘而来的奴仆们避身而过说道。
即使他避身,那些匆忙者还是向他行了礼,才进入了国王休憩的宫殿之中。
【那您还让他去阿马尔?】猫猫迷惑。
【知道意思就行了,何必摆在明面上呢。】许愿笑道,【真有冲突,现在吃亏的可是我。】
【哦……那现在怎么办呢?】虽然猫猫觉得宿主不太会吃亏,但想要这样相安无事的出宫恐怕是很难的。
【等一等吧。】许愿出了王宫,上了马车笑道。
……
派去阿马尔的士兵还没有出发,国王却突然病倒了,可医生为其诊治,找遍了所有的他曾经服食过的东西,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国王瘫软在了床上,即使起身都十分的费力,白狄伦公主和王后守在了床畔,几乎止不住的日夜哭泣。
“到底怎么回事?父王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厉害呢?”公主抹着眼泪握着他的手,却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答案。
“您觉得哪里难受?”王后同样焦急的询问,得到的却是国王喉中发出的嗬嗬的声音。
他脱去了华服躺在床上,好像一瞬间变得苍老极了,再也不像那个无所不能的国王。
国王病危的消息原本应该封锁的,可是不过第二日,就已经传遍了加里城的大街小巷,不仅达官显贵,所有百姓都因此而躁动了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病危呢?”
“难道国王陛下的寿命已经到了吗?”
“他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公主殿下才成婚不过三年而已。”
“难道是中了什么魔法或是阴谋诡计吗?”
“那些魔法是很难在国王陛下身上生效的,他受到了神灵的保护。”
“可是据说他生病就是因为违背了神灵的意愿。”
“什么?!”人们对这一点十分敏感且好奇了起来。
“据说国王与赫伊里先生约定了三年的侍奉期限,期限到时,赫伊里先生就能够返回故乡,可是现在期限到了,士兵们却包围了赫伊里先生的府邸。”
“天呐,国王要违背他的承诺吗?”
“赫伊里先生可是神灵的使者,难怪神灵会发怒,降罪于国王。”
“可是国王陛下也受到神灵的宠爱,真的会罚的这么重吗?”
“赫伊里会不会其实不是神灵的使者,而是魔鬼的化身,国王听他的曲子久了,才会因为魔法而陷入病危。”
“可是公主殿下完好无损啊。”
“这么多人都听过赫伊里先生的曲子,他那样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是魔鬼的化身?”
“国王违背诺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什么?”
“据说当年与宰相儿子的婚事,他就许诺之后再反悔过。”
“天呐,尊敬的国王为何会满口谎言。”
“或许是因为他对神灵也说了谎,所以才受到了惩罚。”
众说纷纭,关于神罚之事却在城中极快的流传着,连侍奉在国王身边试图找到他生病原因的公主都知道了这件事。
“你是说,父王当初因为那个妇人奉上的礼物,而想要将我嫁给一个裁缝的儿子?”白狄伦公主抿着唇询问道,“而那个裁缝的儿子还去过我沐浴的浴室?”
“是的,只是因为宰相劝说而推迟了三个月,宰相奉上的聘礼更多,所以他又许可了您跟宰相儿子的婚礼。”仆人说道。
这让公主的呼吸都急促起伏了一下,她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却仍然压不住那骤然而起的心凉和怨恨。
她是父王唯一的血脉,可是关乎她终身的婚事,他却处理的像是一场财富的博弈。
如果不是宰相尊贵的地位,给的更多,她将会被嫁给一个裁缝的儿子做妻子,而对方……
那样的想法让她的心脏痛苦极了,带着些恶心的感觉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甚至不太愿意守在她的父王的身边,即使她并不希望他就此离世,可是想到曾经的那些,她就痛苦的恨不得死去。
“亲爱的白狄伦€€布杜鲁,你的父王并没有将你嫁给那个裁缝的儿子,明显是对他不满意的。”王后在中间调和着。
“那他为什么最初又要答应呢?我只是一件获得财富的物品吗?”白狄伦不可抑制的质问道。
她的怨恨几乎要溢于言表。
王后也哑口无言,她想了想又说:“看在他已经病入膏肓的份上就原谅他吧,如果他离开,你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白狄伦闻言抿起了唇,这也是让她最痛苦和无可奈何的地方。
她以为很爱她的父亲将她当做一件交易的物品,而她竟然无法割舍对他的爱。
王宫中的风波自然也传到了外间,人们更加确信起来是国王不断违背诺言而降下的神罚。
他们祈祷着,希望这样的惩罚不要降落在他们的头顶。
“我想应该让赫伊里先生返回他的故乡,说不定神灵会收回惩罚。”有人提议着。
“我觉得的确应该这样,士兵们不应该再守在那里,拦住他的去路。”
人们提议着,可躺在病床上的国王是没办法下令的,王后的命令想要传达,却发现一切命令都被宰相阻拦了。
“您这是要做什么呢?”王后愤怒的问道。
“外界的那些不过是传闻,国王陛下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乐师而受到上天的惩罚呢?”宰相当着她的面回答道。
他当然希望国王是受到神罚而退位,因此在这件事传出时推波助澜了一把,国王受到神罚而死亡,他的儿子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继位。
但现在他却担心真的是神罚,如果赫伊里离开国王的病就好了,即使证明了神罚,国王也不会轻易放手手中的权力,当年他出尔反尔害的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才能达成婚礼的怨恨,又要怎么发泄出来呢?
他必须不断承受对方许出的诺言不做数的后果,王位一天没有定下,他的心就一天都无法安宁,那样没有诚信的家伙,不配坐在王位之上,而他现在终于受到了惩罚。
“如果真的是呢?”王后也蹙起了眉头,“如果真的是神罚,宰相不担心神灵的惩罚降落在您的头上吗?”
她的话语相当有效,让宰相的脸色十分难看了起来。
他无法排除那种可能性,因为神灵无处不在,如果他也同样陷入到病痛中失去生命,得到再高的权力也无用了,即使公主会因为先前的隔阂站在他儿子这一边。
公主会站在他儿子这一边。
宰相的脸色稍霁:“请您不要生气,我只是担心放赫伊里离开,人们更加相信国王受到了神灵的处罚,那可就糟糕了,即使他的病好了,百姓也无法再爱重他。”
王后当然也知道那样的后果,但女婿坐上王位和她女儿的父亲坐在王位上那是截然不同的:“那您的意思是不放赫伊里离开吗?”
“不,加里城应该兑现对这位乐师的承诺。”宰相说道。
其实他隐隐觉得不太可能是神罚,如果不是,那么即使赫伊里离开也不会影响国王最终的结局,至于赫伊里本人的光环是否留存,与权力斗争无关。
一个乐师,能够离开自然也能够再让他回来。
“那么请将命令传达吧,不要让神灵再继续对国王陛下和加里城再降下灾厄了。”王后轻舒了一口气,悬起的心却并未放下。
因为这一招,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命令下达的很快,也就在其到达的那一刻,所有围着的士兵也都撤离了。
“你就不担心他们觉得是你对国王做了什么吗?”哈迪看着那些飞速撤去的士兵,看向了那正在软垫旁靠坐着,十分闲适的翻看着清单的人问道。
满城的变故,即使是他都在悬心,可是外面一片风雨,这个处于变故中心的人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即使不涉权力,宰相对于国王受到神罚这件事也是乐见其成的。”许愿笑道。
更何况涉及权力,备受欺压而想要夺位者,只会恨不得在其上加重砝码。
“那他怎么愿意放你走?”哈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巾询问道。
他们合作两年,他问,对方就一定有答,这是对彼此之间的信任。
宰相希望国王去死,他却希望赫伊里能够长久的活着。
“他也在赌。”许愿抬眸笑道,“事情没有彻底尘埃落定前,最好不要提前就开始庆祝,一旦露了端倪,反扑到来时会无力招架。”
“他也会担心这是国王的试探?”哈迪想明白了这一点,心里却是震撼莫名的。
临近成功时,大约就像是跋涉了一个月将出沙漠的心情,那个时候的雀跃是难以按捺的,所有情绪都会激昂起来,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下心,因为万一遇到了海市蜃楼,那可是相当致命的。
“真是个谨慎的家伙。”哈迪看向了他一点儿都不着急的合作伙伴感慨道。
宰相是,这个人更是。
他摸透了所有人的心理,国王试图违背诺言,所得到的教训足以让他终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