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伊里说,可以相信他。
手指碰到了衣襟上的珊瑚珠串,圆润而微凉,简狄垂眸,将衣襟解开,目光从那缺了一颗珠子的珠串上划过,掀开帘帐进了浴池之中。
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却令人莫名的想要相信他。
因为太过真诚了吗?
可他分明有无数的秘密。
又或者因为他总是会给他想要的东西?
可若是其他人,无事献殷勤者,才要更加提防,因为所求甚大。
可珊瑚珠跟灵魂应该挂不上什么关系。
他到底想要什么?停于池中的人闭目沉进了其中,气泡随着水波轻漾浮出水面,却始终猜不到答案。
……
“殿下,这是您要的关于东方的一些资料。”侍奉者将整理的书籍放在了桌案上道,“您想要从其中找寻什么呢?”
“只是随意看看。”简狄将处理过的公务推过去道,“吩咐人去做吧。”
“是。”侍从捧起那些匆匆离开了。
简狄则坐在毯子上打开了一本来自于东方的游记。
有人曾经去过传说中的东方,据说那是一座相当遥远的国度,想要抵达那里,无论是从陆地上还是坐船,都需要几年的时间。
而那里有一座相当庞大的帝国,他们拥有着广阔无垠的土地和充足的食物,他们的国王被称之为皇帝,拥有的财富不计其数,王宫恢宏的像是天堂,连地面上的砖石都是用金子铺成的。
简狄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富裕,才能够用金子铺满整座王宫,但他在想那一定是难以轻易匹敌的存在。
就像一座庞然大物一样,拥有着丰富独特的文化,仁慈的君主,悍勇的将士,以及能够让这里人们沉溺于其中的乐曲。
幸运的是,它并不在近旁,巴塞尔的人们不必担心它的入侵,不幸的是,它实在离得太远,终其一生,恐怕都无法亲眼看到那样富饶恢宏的国度。
至于戒指中的精灵。
谁也无法保证它将自己送到那里还能够带回来,万一的事情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即使拥有,这样的力量也不能滥用,太过便捷的外部力量会让人沉溺并产生依赖感,一旦因此而自视过高,失去时便是万劫不复。
资料中记录的东西很多,或许是因为作者实地经历和勘察过的原因,也记录的十分真实和详细,只是文字的流传力很强,但根据描述想象出的东西却不尽相同,甚至有一些是无法想象和理解的。
比如他们能够用巨大的木头拼凑成一座宫殿,而这样的房屋可以防震,一点儿也不会垮塌。
再比如他们不仅拥有着笛子一类的乐器,还有着编钟,琴瑟管笙,同样会奏出美妙的曲调。
衣襟上的挂饰因为他倚靠在软枕上的动作而轻轻滑动,简狄的目光垂落于其上,难免在意这少了一颗的珠串。
或许他应该换上一条新的,但脑海中略微思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那一颗珊瑚珠,既是标识,也代表着投诚,他要是因此更换,似乎也没了意义。
一颗珊瑚珠省下不少金银,怎么想都是划算的。
可赫伊里却并不稀罕珊瑚,那他到底想要什么?或者他缺什么稀罕的东西?
……
极为沉重的匣子放在了桌面上,让那桌子似乎都有些不堪重负的颤动了一下,然后被推了过去。
“这是给你的赠礼。”简狄开口道,“你想要的礼物需要过段时间。”
“不着急。”许愿手指搭在了钱匣的锁扣上,将其掀开看了一眼,看着其中满满当当的金子,将放在一旁桌上的匣子取下并推了过去笑道,“殿下诚意满满。”
简狄则看向了他推过来的匣子,将其打开时得到了解释:“蓝色的那一瓶是解除魔法的药剂,红色的则是我那晚跟您提及的东西,一口见效。”
“多谢。”简狄将其合上,起身带上时垂眸问道,“要一起去吗?”
“您不怕我知道巴塞尔的一些秘密吗?”许愿笑道。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意图,这么危险的药剂,他这个配置者最好在场。
“你知道没关系。”简狄回答道。
许愿微怔,又听到了那略有些冷淡的后语:“反正你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那我会被杀人灭口吗?”许愿笑道。
“不会。”简狄回答道。
许愿轻沉下一口气息,起身笑道:“正如殿下您相信我一样,我也相信您。”
“我们才不过几面之缘。”简狄说起此事时自己心头轻动了一下。
他们见面的次数的确不多,但信任却似乎已经趋于坚固。
“几面之缘足够了。”许愿温声回答道。
不止是这个灵魂,还有这个人,几面之缘,足够他了解他的经历与灵魂的底色。
“而且我也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不能一直陪着您。”许愿轻笑道,“只能辛苦您自己去了。”
简狄的眸色一时有些微妙,感觉好像被当成了需要陪伴的孩童,却又有哪里说不上来:“随你,你要去哪里?”
“去集市看看我新买下的商铺。”许愿笑着回答道,“您这么问,是要捎我一程吗?”
“不能一直陪着我?”简狄托起那个匣子说道。
许愿轻咳了一声笑道:“我能暂时收回那句话吗?”
“跟我来吧。”简狄并不跟他计较,携着匣子转身道。
他的马车并不如何华丽,行在街道之上也不十分的引人注目。
护卫并列骑行,也不如何着急。
“殿下也有其他的事要做?”许愿挑开车帘看了两眼询问道。
“嗯,要去安顿处看看。”简狄并不避讳的回答道,“可以先送你过去。”
“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许愿略微沉吟询问道。
“你不是去过?”简狄看向了那穿着灰黑色斗篷的人道。
他的装扮有些像初见之时,这张面孔没有被掩盖时,似乎无论穿着什么,都不能磨灭他身上温柔的气息,但一旦遮挡起来,只露出那浅笑的唇和下颌时,就恍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样那里有任何出入,我都能够及时的告诉您不是吗?”许愿笑道。
简狄看着他的笑容,侧身在车窗处吩咐道:“先去安顿处。”
“是。”外面有应声,马车暂停,然后改了道。
安顿的地方离王宫并不远,只是建的并不恢宏,简单的泥土石头堆砌成的房屋,可以遮风避雨,也有士兵把守。
简狄下车时仍带上了那个匣子,并不假手他人。
士兵们纷纷行礼,只是那原本在数间房屋间跑动好奇的孩童们在看到那道下车的身影时却是哑了声音,十分紧张的往屋子里退去。
“是那个人……”
“那是王子殿下!”
“妈妈,那个人来了……”
孩子们的身影纷纷挤向了屋内,又引起了其中的一些谈话议论之声。
“谁呀?”
“那天在海岛上见到的满身是血的人……”
“他杀了好多人。”
许愿从车中下来,看着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孩童们,又看了眼那一身凛冽的人道:“他们的年龄还无法完全辨别一些事。”
“我知道。”简狄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你的安慰。”
他的眸中并无太多的在意,或许是习惯了,又或许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他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不客气。”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笑道。
士兵行礼,孩童的消息传递,待他们进去时,其中居住的人已经汇聚了一些,震惊又有些惊慌的行着各式各样的礼节:“殿下。”
“王子殿下,日安。”
“殿下好。”
“殿下,您怎么会来这里呢?”
他们有些惊慌且无所适从,孩童们更是藏在身后避让着。
“来看看你们的情况,医用吃食或是工作有什么问题吗?”简狄并不在意那些态度询问道。
“哦,没什么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比岛上好太多了。”
“赫伊里先生送来的伤药很管用。”
他们低声却七嘴八舌的说着,目光想要去看那令此处蓬荜生辉的人,却又不敢专门抬头盯着去瞧。
简狄看了身旁拉下兜帽的人一眼,复又前行,往更远更宽敞的屋子里去了。
而那里躺着许多无法起身的人,他们试图爬起眺望,但只是这样的举动就足以让他们残缺的身体十分吃力了。
可在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时,他们仍然瞪大了眼睛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殿下!”
“王子殿下!”
“殿下,感谢您救我们出来!”
“您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呢?!”
“没想到还能够瞻仰到您的英姿!这让我即使此刻死去也值了!”
他们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恨不能匍匐在地上行礼。
“要好好活着。”简狄的声音相比于他们有些平静,却让他们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们听您的话。”
“您的命令我们一定会遵从。”
“听说您的病好了,我们都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