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水上沾染着泥泞,乞丐们却纷纷跪了下去,不顾那碎屑的争抢着。
可抢到一半,头顶却有淅淅沥沥的水流浇筑在了其中。
乞丐们皆是停下,那掀开衣袍解手者却喜不自禁:“继续,谁要是吃完了,爷赏银一两。”
“爷,这有伤风化。”仆从劝阻。
“风化个鬼!”
“被老爷知道了不好。”
“滚开!”醉鬼甩开他,有些站不稳的从怀里摸着,“赏银……啊!”
他的话没能说完,整个人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谁啊?”仆从反应,在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人时想要出手制止,对方的脚却已经踩上了那跪地撑在地上的醉鬼的头,直接压在了那滩污秽之中。
“啊,谁,放开我!!!”
“这可是知州家的公子,你不要命了?!”仆从反应上前,一人拉腿,一人攻击,却被其直接一脚踹进了江水之中。
水花四溅,引得周围山呼一片。
“有人落水了!”
“出什么事了?”
众人眺望,乞丐们纷纷躲避,而在那围观之中,来人脚牢牢踩在那跪地者头上,丝毫不管那趴地之人发出的仿佛杀猪般的惨叫之声。
“放开我!救命啊!……我要杀了你!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你爹是谁?”那皮靴轻抬问道。
“我爹可是知州!”醉鬼抬起了身来,带着半脸的血看向了那胆大包天之人,愤怒异常,“我非杀了你不可!全家处死!诛九族!”
围观者有所避让,以免被波及,那同样一身绸缎的少年垂眸,在他试图扑过来时踩上了他的手,一声惨叫发出,那沾着血的脸再次被踩进了那滩污秽之中。
灯火阑珊,少年金色的眸中却泛着愉悦又肆无忌惮的情绪:“那你就非吃不可了,要不然你爹只能来给你收尸了!”
这样的态度不可谓不嚣张。
以至退避众人一边毛骨悚然,一边议论:“那是谁?”
“许御天。”有人说道。
那双金色的眸实在太明显了。
夜色正好,圆月高升,侍女回返,走到了那打开窗户外眺之人身旁道:“姐姐,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叫许御天,据说是一个很富有的商人,背后的势力很大,不过据说手段不干净,为人心狠手辣……”
“噗通”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
侍女好奇前行,在看到落水之人时,也看到了那站在江边的年轻人。
黑袍加身,长身玉立,即使远隔着江水,那样的风姿与样貌都是格外出色的,只是此刻他的身边却无人敢靠近,而凡靠近之人,皆是被他踢下了水,还有一人在他的脚下狼吞虎咽的从地上扒着什么,而那双金眸中涌现着愉悦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
一点儿也不像初见时那么漫不经心且无害,而是令人看到就觉得头皮发麻。
“姐姐,我们别看了。”侍女有些害怕的颤着着音道。
她回想着自己之前的举动,努力说服着自己之前一些不够恭敬的举动应该没被对方看见。
“别怕。”明月从少年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小心的合上窗后安慰着侍女道,“他还不至于对围观的人做什么。”
“可是我之前侍奉的时候不够尽心。”侍女拉着她道。
“没事的,他没有当场发难,应该是没看到。”明月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以后要小心一些,不能以貌取人。”
“我知道了,姐姐。”侍女轻轻松着气道,“幸好姐姐你当时忍住了。”
“是啊。”明月同样轻松了一口气,有些怔然。
坐在首座之上的少年,坐在临窗处眺望远方的少年,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和悠然,甚至有一瞬间让人觉得他的内心是温柔的,与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但的确是不一样的,许御天这个名字,是近两年来风生水起的,但他的生意铺的极大,只是很少外出,人们大多只知道他很年轻,却极少想到是如此风姿出众的一位少年。
而以如此年龄能做到如此者,又怎么可能是一位单纯的少年人?
那样的作为和目光,狠辣和肆无忌惮到让人害怕。
幸好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否则对方想要她的命,甚至有可能只是吩咐一声的事情。
“我吃完了,吃完了,求你……”趴在地上的人已然没了之前的嚣张,颤颤巍巍的求饶道。
“那就好。”头顶传来的声音轻笑,在他抬头时蹲身了下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人浪费粮食了,下次可不要这么做了。”
“嗯嗯嗯!”早已清醒的醉鬼有些后怕的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少年凑近了些笑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丢进猪圈里,被猪啃干净。”
那浑身是血的人周身一颤,连连颤抖着点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金眸映着那狼狈的身影轻笑,起身时道:“不客气。”
醉鬼茫然抬头,却被直接踹进了江水之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少爷!”
“快救人!”
“救人啊!这可是知州大人家的公子,赶紧救!”
一群人纷纷入水,噗通声不断,少年转身离开,路过者皆是避让,未有人敢发一言。
知州家的公子虽无官身,但敢这样嚣张的人,实在无人惹得起。
“老大。”一群人纷纷跟了上去。
“老大,您怎么跟知州家的公子闹了矛盾?”
“他说我瞎眼找死。”少年检查着自己的衣襟和鞋子道,“脏死了。”
“可是这得罪了人……”刘老三有些迟疑道。
“啊,你提醒了我。”少年嫌弃的看了眼衣襟道,“他这个知州还是别继续做了比较好。”
跟随之人纷纷静默,薛二开口道:“就是,一个知州算得了什么,得罪了老大,官给他撸了。”
“确实,什么东西敢在老大这里逞威风。”
“下次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别脏了老大您的脚不是。”众人纷纷响应。
“回去吧。”少年扯下了那片实在嫌弃的衣襟扔下道。
“老大,有伤风化。”薛二提醒道。
“我又没脱裤子。”少年说道。
“您先穿我的!”薛二解着自己的衣带道。
“不穿。”少年嫌弃拒绝。
“哦……”
江水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水波漾漾,只是岸边蔓延上了无数的水,那一身湿漉漉的人被棉被裹住,即使是夏日,脸色也有些苍白发抖:“去,给我查,那到底是谁?我要宰了他!”
“是,少爷!您别生气!”
“我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那裹着棉被的人气极了,而那口鼻之中吐出的秽物,更是让他眼睛都赤红了起来。
……
出了花街,自有马车接应,待回到屋舍中时,酒气散去,只剩下了满室的寂静和漆黑。
烛火亮起,也不复之前的喧闹繁华,许御天解开了衣服,在外间搬动木桶的声音传来时,目光落在了烛台下压着的一张纸上。
目光警惕,在不闻室内有其他声音时,少年一手摩挲着腰侧,一手抽出了那张折好的纸,单手打开看到其中的字迹时目光微顿。
[许小玉没钱了,寄点回家。]
虽无抬头,但只观字迹和要求,就知道是谁写的。
大约有三四年未见了。
许御天松开了腰间,环视过空旷的室内,坐在了椅子上。
“公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有声音从屋外传来。
“知道了。”许御天的目光并未从信上离开。
[没事回家来,许小玉很想你。]
三四年,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那里,利益链编织,也意味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被人发现他的来处,他就有了真正的软肋。
孑然一身要比诸多牵绊好。
再等一等,等他能够将根基扎稳,再也不会受人……
[可以翻墙回来,溜门撬锁也行,我相信你的能力。]
平整的信被捏出了一个褶皱,却在看到下一句时重新舒展了开来。
[赌之一事,戒之慎之。]
落款:非羽。
他果然在他的身边出现过,只是没有让他察觉。
看到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可如果让他重来一次,他仍然会义无反顾的走上这条路。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都是人,凭什么他要居于底层被人人践踏,他有足够的能力,自然要往上爬,将曾经蔑视过他的,轻视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纸张被送到了烛火的旁边,被那火焰一点一点的吞噬,只剩下灰烬落在了香炉之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像没有人知道许御天的来历一样。
他起身解开了衣襟,打开门进入了那桶溢散着水汽的热水之中,轻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暂时不打算回去。
……
夜色浓郁,云层笼罩,天空无月也无星,可不知是从何处传递来的光线,让人在深夜之中也能够看到树叶晃动的影子,以及屋檐,门户。
城中居住处不似花街楼台高耸,但墙上的碎瓷仍然能够抵挡住一些心怀异念者,虽然对于飞檐走壁者收效甚微。
瓦砾轻动,一道身影落在了院墙之内,踩过草地踏上台阶时,转身避开了那骤起的钉耙,又避过了那从身后撞来的铜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