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如此孝顺父亲,诸事挂念在心,朕在外,无法为尔庆贺生辰,只能在信中祝尔长寿无疆。”
“皇太子一欠缺处,为未见如此丰满之兔,内心颇觉遗憾。兔甚丰足,野鸡甚多。朕躬平和。朕恐尔等于宫内烦闷,故一再寄信。”
看完之后,才提笔写了一封饱含舐犊之情的“家书”。
这封“家书”送到康熙手里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东西倒还是其次,他先看的信,原以为又是通篇正事,不想这次竟格外特殊,虽说开头仍是书皇太后身体康健,胃口也不错,宫中后妃无恙,阿哥公主们也都好这些话。
但后面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内容,都是说的给他送了些什么东西,尤其那句“臣于府内所制桃干”,一下就把康熙的全部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快,打开箱子,朕要立刻尝一尝太子亲自为朕制的桃干。”
梁九功赶忙给皇上找桃干去了。
康熙放下信,起身盯着他们找,东西找到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还主动上前去接。
桃干是用好几层的油纸包着的,裹的严严实实,打开的时候废了些功夫,康熙却愣是不愿假手于人,非要自己拆,连油纸都舍不得撕破。
终于露出桃干本体,康熙迫不及待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笑的开怀。
一边吃着太子亲手做的桃干,继续往下看。
看见太子说“甚是思念皇父”,脸上的笑容咧得更灿烂了。
太子除了关心他的膳食,还提醒他不要太过劳累,保重身体。
这封并不算长的“家书”,康熙愣是看了四五遍才放下。
他兴奋地自言自语:“噶尔丹再如何英勇,也不及朕有太子这样聪慧又孝顺的儿子,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有太子在京中坐镇,朕自可放开手脚远行,亲自联络蒙古各部,下一次与噶尔丹战,朕必胜!”
康熙一高兴,又立马给太子回了信。
“朕体安好,皇太子是否安?尔送来的桃干,朕见此不胜喜悦,已亲自尝过,味道极佳。”
却一字不提清茶房送来的其他果干。
这边太子收到信后,并没有再制作桃干,而是又给他送了两筐新鲜的杨梅和枇杷过去。
康熙这两年一直在外奔波,回京之后,便出现头痛发热,全身寒颤的症状。
太医只说:“皇上无性命之忧,需要慢慢休养。”
太子却知道这是疟疾,唯有一种名为金鸡纳霜的西洋药,可以治愈此症。
这次他没有犹豫,把消息放给了拥有此药的传教士张诚,第二日,张诚就带着药入宫求见,太子把张诚的话转告给了康熙听。
但康熙并不相信他,“此等来历不明的药,未经太医之手,不知其中所含为何物,朕怎能轻易服用?”
“那儿臣这就找与皇阿玛同患此病之人先服用,看此药是否有效,若确定有效且与身体无害,还请皇阿玛服用。”
康熙这才点头同意。
太子只能寻找患有疟疾的人先试药。
他亲自在御前侍疾,还没等那药试出是否有效,自己竟有了相同的症状,也病倒了。
“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若是太子有任何差池,你们统统都得给太子陪葬!”
太子见此,只能强撑着开口。
“皇阿玛,既然儿臣已经身患此症,不如就让儿臣先替皇阿玛试药吧。”
康熙心中大为感动,他的保成竟然愿意为他以身试药,何其孝顺,有儿如此,父复何求。
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地拒绝了。
“不行,你是大清的储君,怎可以身犯险。”
“可皇阿玛是大清的天子,是儿臣的阿玛,若是儿臣试药能够早日确保此药有用,皇阿玛便可早日康复,这是我大清之幸,也是儿臣之幸。”
康熙说什么都还是不同意。
他到底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太子,他走后,太子便悄悄地服了药,他到底年轻,又日日都在练习骑射,身体强壮,用药之后,不过两三日就康复了。
康熙很是为他高兴,“保成是天佑之子,竟自行痊愈了,甚好甚好。”
“皇阿玛,儿臣并非自愈,而是服用了金鸡纳霜的缘故。”太子跪下坦白,张良敬和给太子看诊的太医也跟着跪下了。
“你、你也太大胆了,万一那药有毒呢?”康熙又是心疼生气又是欣慰感动,情绪万分复杂。
“儿臣服药之后,并无不适,至今也未察觉有任何异常,请皇阿玛放心服用此药吧。”
康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朕吃就是了,今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
太子亲自为康熙试药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人人都夸太子纯孝至极。
就连最喜欢跟他比的大阿哥都心生佩服。
康熙病了,诸皇子轮流侍疾,眼下兄弟几个都在一起待着,太子在御前得脸,也不需要他们这些人过去。
大阿哥已经在宫外开府,到了时辰就得出宫去,胤€€顺便送他。
“保宁,一开始提出要找人试药的时候,我确实是想站出去在皇阿玛面前表现的,但到底还是有些怕死,这一点,你哥哥比我强,我这次是真心佩服他。处理政务一丝不苟,从容不迫,对皇阿玛也十分孝顺,于公于私,他都确实当得起这个太子。”
“大哥你……”竟然觊觎太子之位么?
胤€€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很茫然,太子哥哥惦记皇位,大哥惦记太子之位,那其他人呢?皇阿玛呢?
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不是一直都挺和睦的吗?
“我也不瞒你,我之前确实不服你哥哥做这个太子,他不就是占了个嫡出的出身,我哪里比他差了?不过我现在也慢慢看开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即便当不成太子,我也可以做一个威武的将军!凭借赫赫战功同样可以史书留名。”
看着大哥因为打仗,手上留的每一条狰狞的疤,胤€€很相信这一点。
他抬头看着体格远比他健硕的大哥说:“大哥你一定可以的。”
“不过你哥哥这个太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的,来鼓动我与他争夺的人可不少,你到时候提醒他一句吧,就当是……我对他为皇阿玛试药的感谢。”
“就送到这儿吧,我走了。”
说罢,胤€€大步离去,胤€€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千头万绪,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太子哥哥的处境如此堪忧,他竟一直浑然不知,整日只知道玩乐。
这次康熙病愈后,看到了儿子们的孝心,于是一高兴,就册封了诸皇子。
大阿哥为多罗直郡王,二阿哥为多罗宁郡王,三阿哥为多罗诚郡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还有八阿哥为贝勒。
有了爵位,也就有了参政议政的资格,自此正式步入朝堂。
诸位阿哥也都该挪出宫去,各自建府,本来这件事是该康熙定夺的,但是他近来愈发重视太子,就把这差事交给了太子去办。
太子想都没有想,就按照前世的划分直接定下了,至于胤€€的王府,他选了个离皇宫最近的府邸,不过又说实在太破,需要修缮,就这么把胤€€继续留在宫里住着,至于其他人,能多早打发就直接打发出宫去。
第94章
太子稳坐宫中,难以见上一面,想要投诚也没有机会,这下诸皇子有了爵位,各方蠢蠢欲动,暗中各自投靠,最近京中私下里都在议论,到底该投效到哪位皇子门下。
“就先说说几位郡王吧,直郡王的势力主要在兵部,大家都知道这位是跟着皇上去过战场的,个性耿直刚烈,偏爱武将。诚郡王醉心于编书撰文,在翰林院倒是人脉颇广,若是真有真才实学,自诩能够与翰林院的诸位学士比肩,倒是可以去他府上一试。”
“不是还有一位宁郡王吗?他可是嫡皇子,出身高于方才那二位,你怎的把他漏了?”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宁郡王确实尊贵,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可他身子不好,太子颇为疼惜幼弟,至今还将他留在宫里住着,咱们压根就见不着人家的面儿。”
“可直郡王与诚郡王的门口挤满了人,轻易怕是也入不了这二位的法眼,不是还有几位贝勒吗?”
“当然,咱们这就接着往下说,四贝勒性情颇为冷淡,不好琢磨,据说他喜欢道家法学,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应当是不大乐衷于权势。五贝勒自幼是太后养大的,当今太后出身蒙古,五贝勒连汉文都不大看得懂,汉人若想投靠这位,还是省省吧。七贝勒据说天生残缺,自是不必多说。”
“倒是八贝勒值得一提,别看他是此次皇子封爵中,年纪最小的一位,私下却颇为随和,礼贤下士,最重要要的是他文武双全,深得皇上宠信。”
“如此看来,八贝勒倒是颇有贤德之风,我得去试试。”
唰的一声,隔壁厢房里的气质格外尊贵的宾客,恰好合上手里的折扇。
他瞧着年岁不大,那双眼睛极为灵动有神,一看就是被家人娇养着宠大的小少爷。
“这样的言论应该很多吧?”
说话的正是初次出宫游玩的胤€€,他对面坐着的是年长他十几岁,幼时曾与他因为一幅画结缘的隆科多。
“不错,每天都有,就这家店一天还得来好几拨呢。”
胤€€眼神一转,折扇半遮着下半张脸靠近,低声问他:“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该不会是你阿玛找的人吧?”
隆科多在家中不受重视,如今好容易跟宁郡王搭上了线,毫不犹豫就把他阿玛佟国维给卖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
重新坐直,胤€€轻摇折扇,眉眼生动鲜活。
“哼,我就知道,其他人背后都有他们各自的母族支持,唯有老八母族门庭低微,几乎帮不上忙,若换作是我,我也会把筹码赌在老八身上,若是将来事成,那回报必定甚是可观。”
这样的话,隆科多是不敢接的,赔着笑给这位金尊玉贵的主子倒了杯茶。
“瞧您,这么热的天儿,可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喝茶喝茶。”
说了这么多,胤€€也确实有些口渴了,便给了他面子。
“马上就要春闱了,这金玉楼还开了盘,赌今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分别花落谁家,王爷可要瞧瞧?”
“不是还没考吗?这就开始比了?好歹也等会试结束张榜后吧。”
“都有都有,不过这先头的盘看的就是运气,若有慧眼识珠者此时压盘,还能借此大赚一笔呢。”
“那就下去瞧瞧。”胤€€今日本就是打算出来玩的。
二人下到一楼大厅,果然见墙上挂了好些人名。
“佟佳……法海?跟你同姓呢,可是你家亲戚?”胤€€敲了一下身旁的隆科多。
“咳咳,这是我堂兄,我大伯的次子,他生母出身卑微,我大伯还有我那两个嫡出的堂兄弟,都是不承认他的,不过他的书念的极好,不说定能得一甲吧,考个进士大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当真?”若真是个人才,不是正好可以帮太子哥哥笼络住,不受家族重视,出身世家大族,正适合在太子哥哥膝下效力。
“这可不敢骗您,他确实是有这等实力的。”
“武将世家里出了个读书厉害的苗子,有意思。”
隆科多深知自己就是个陪玩的,只有把这位爷哄高兴了,太子才会看得上他,况且自己的这位堂兄将来走的是文臣的路子,跟自己并不冲突,反而还可以互为助力,既然宁郡王对他感兴趣,那自然是得把人叫来,满足一下宁郡王的好奇心。
“奴才这就让人去请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