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则是主力,是计划顺利实施的催化剂。
“不用提多,稍带一句。记住了,你本来就善良,看见难民处境难受。再者,江家在丰州,多受知县照拂,你一直很感激,希望能有机会为他分忧。最后浅浅带一句,算命的说你命中带煞,你也想积德化解。”
纯粹的善良,做不出这么有魄力的事。
马屁谁都爱听,应付上级尤其如此。
最后绕到核心点,提一嘴命格。一来让常知县记起江老三,二来把江家此行的目的,转化为江老三授意,想要博好名声。
名声归江家,政绩给常知县,功劳算小鱼头上,谁也不落下。
这样做,还有一个长远好处,江家大房的孝名会传扬出去,三房带着两老,都不好反驳。
以后京都发难,就不敢打明牌。否则就会有人问一问:那你说,他们接管难民做什么?
江老三总不能发疯掀桌。
当然,话说得再漂亮,理由站不住脚都难以服人。
这一计是最浅层的场面话。常知县能在经济富裕的县里做一县之主,脑补能力€€€€揣摩上意的能力必须及格。
解释不清楚的部分,全甩锅给江老三。
上级没必要给下级解释清楚,就看常知县给不给面子。
谢星珩一番梳理,让江知与有了熟悉感。
和他爹爹教他的,怎么在社交里获得人脉与利益一样。
后宅的夫人夫郎们,是维系各家感情的关键。
夫君们有更紧要的事情做,没空一直处理人际关系,到了要用的时候,再去联络就迟了。
江知与还未嫁人,跟着爹爹去过很多茶会、花会、寿宴,在同辈的哥儿姐儿里锻炼过。
他还有一个优势,他三叔是官,他去过几次京都。多年吃亏,他知道怎么跟三叔说话最合适。
常知县也是官,虽比三叔官职小,可他跟自家关系远,相处起来差不多。
大不了,他把常知县想象成老阿叔,当他是后宅夫郎就好了。
这样想着,江知与轻轻笑了声。
他记得谢星珩爱听夸夸,这便夸道:“小谢,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谢星珩放下扇子,坐起来活动胳膊。
江知与懂事得过分,知道他是支久了,胳膊酸,跟着坐起来,帮他揉捏捶按。
谢星珩舒服得眯眼。
算小鱼交学费了。
正事聊完,熄灯睡觉。
江知与躺了半天,没见谢星珩动。
他经常去镖局,知道年轻男人成亲以后,都会很黏人。
小谢现在离他远远的。
江知与侧过身,朝他靠近。
谢星珩听着动静睁眼:“小鱼?”
“嗯。”
江知与应声,黑夜里看不见他红红的脸,他就诚心发问:“你都不碰我?”
谢星珩失笑,胳膊一扬,精准落在江知与蜷缩的手边,“我不会,你做个示范,你来碰碰我。”
和洞房时不一样。
碰碰手一点都不缠绵。
江知与却很是心安。
他松开攥紧的手掌,手指量出的距离,刚好到谢星珩的手上。
谢星珩再进一步,把他手握着,预判了江知与的预判,提前用力,让他抽离失败。
“送上门了还想跑啊?”
这算什么送上门。
江知与陡然放松下来。
他想,小谢还是黏人的,也还是好性子。
只是更体贴。
次日,夫夫俩睡到自然醒。
江家早饭不一起吃,就没有晨昏定省的破规矩,除开新婚第二天的敬茶,后边都随意。
拜访常知县的时辰临近中午,不必着急。
江知与只需穿戴得体,就能随父亲出门,其他物品他父亲会准备。
他今天戴抹额,一般有重要场合,又必须他出面见异性,他会戴上抹额,遮遮孕痣。
谢星珩说他孕痣很漂亮。
不懂眉心痣的人有难了。
江知与摸摸脸,对着镜子把抹额系好,穿了一身水青圆领袍,问谢星珩合不合适。
他年岁尚浅,这回是“善心”作祟,打扮得稚嫩点才好扮演人设。
谢星珩跟他说:“你到了府上,适当任性一点,想顶嘴又不敢,憋着委屈,适时讲些车轱辘话。”
江知与:“……”
为什么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谢星珩微笑:“读书使人进步。”
干活是干不了一点的,他现在就是嘴强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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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拥堵,马车走不了,出门坐了一路轿子,再下来步行一段,走路去常知县府上。
江承海问他:“姓谢的有没有提点你几句?”
江知与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简略如实转告。
江承海:“……”
什么老油子。
江知与帮着谢星珩拉印象分:“他是看书看得多。”
江承海认可。
毕竟谢星珩那点家底,哪够他积攒这么丰富的经验?
看书倒是有可能。虽说家穷,买不了几本书。可姓谢的嘴皮子利索,也会做人,哄着同窗,拍几句马屁,借本书看看很容易。
江致微就收过一本谢星珩东拼西凑抄录的书。
趁着没到地方,江知与确认问:“我照他说的做吗?”
江承海点头,“还得随机应变。老李头想讨几份盐引,也在走常知县的门路。”
这是意外。
正常人料不到商户要插手。
两人到了门外,稍做停顿,整理仪容,拎着食盒,上前自报家门,被门房引入偏厅。
江知与第一次来知县府上,目不斜视,看眼前所及的风景。
知县府是三进的大宅院,过了门厅,是一面雅致的迎客松影壁。
进二门,沿着游廊朝东边走,上小桥,看高低有序的山石与青青流水。
池内金鱼成群,靠中央的部分荷花挺立,簇拥开放。
花树沿岸,落下一排斑驳树影。走在小石子路上,很是清幽。
下了小桥,就到了待客的偏厅。
门窗皆敞着,里间一张不大不小的四座圆桌,都是黄花梨木,花样简朴。
两侧墙壁挂着几幅字画,离得稍远,看不清印章,江知与观画工与字迹,非大家之作。
偏厅前后门相对,正后面是一处大平台,悬在池塘上方,从这儿出去,喂鱼赏花都是极好的。
府上丫鬟上茶,用的素瓷杯盏。
茶香浅淡,滋味涩而不陈。
是春季新茶。
劣茶。
江知与看向他父亲,江承海摇头,“没事。”
他便定心等着。
对商户而言,不论背景如何,权利不在自个儿手里,见了官员就要矮人一头。
常知县管理丰州,是他们顶头的上官,对他们不需太客气。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常知县来了。
他年过四十,人瘦长,留着一撮山羊须,眼睛湛亮。
他姿态开怀,平易近人,进了偏厅先笑呵呵说近日公务繁忙,视线却不经意在江知与身上扫了一眼。
他曾为小儿子请官媒,去江家说亲。
江知与招婿,丰州多少儿郎心肝儿碎?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
三人入座,江知与旁听。
他在人情上稚嫩,待人接物又是一等一的规矩,任谁都挑不出一丝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