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第18章

林羡玉瘫倒在床上,痛苦哀嚎。

“不行,”他忽然又坐起来,一脸认真地对萧总管说:“我要勇闯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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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洲走出枢密院时,发现城中异常骚乱,街市上尽是官兵,他派乌力罕去询问情况,乌力罕带着都城总兵走过来。

总兵向赫连洲行礼:“王爷金安,昨天夜里有七八个灾民趁着夜里守卫轮班时溜进城里,卑职正派人搜寻,王爷不必担心。”

赫连洲冷眼望向四周,只觉得骚乱异常。

这样的动静,决不止是搜人那么简单。

他没有说什么,带着乌力罕回到王府,乌力罕问:“王爷,咱们什么时候回西帐营?”

“怎么了?”

“您以前都不怎么回都城的,这次一留就好些天,您再不回去,西帐营就要乱套了。”

乌力罕说完自己都心虚,赫连洲转头望向他时,他下意识低头,小声嘟囔着:“西帐营才是您的家€€€€”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赫连洲”。

声音清脆又稚气。

赫连洲循声望过去,林羡玉穿着一身碧色袍衫,披着一条螺青色的大氅,正穿过狭长的回廊,朝他跑来。

赫连洲微怔,蓦然想起去年他领兵强渡莫卑山外的荒漠,那荒漠一眼望不到边,叫人绝望,几近水尽粮绝时发现了一处绿洲。

清水粼粼,绿草茵茵。

那抹绿恰如林羡玉的衣裙。

为了不让乌力罕知晓身份,成婚之后林羡玉依旧穿着女裙,只是不再簪得满头珠翠。

“你回来啦!”林羡玉跑到赫连洲面前站定,招呼打得过于热情,一双杏眼盛着笑意。

赫连洲不用猜便知有事发生。

“今天的午膳有炖羊肉,你有没有闻到肉香,满院子都是羊肉的鲜味呢!”

林羡玉抓住赫连洲的袖子,把他往堂屋里拖,动作自然到好像他才是王府的主人,还抱怨着:“我要饿死啦,你怎么才回来?为什么现在都不打仗了,你每天还是这样忙?”

赫连洲问:“你又想要什么?”

林羡玉眨了眨眼,无辜道:“没有啊,我想吃饭。”

乌力罕看着林羡玉搭在赫连洲胳膊上的手,气到牙都要咬碎了。

萧总管已经将饭菜都端了上来。

林羡玉拖着赫连洲坐下,然后顺势坐到他身边,捧出他精心准备的果盘。

“看看这是什么?哇!是黄梨!”

盘子里的黄梨被切成块状,堆叠在盘子里,像座小山。林羡玉自说自话,把果盘捧到赫连洲面前,兴奋地介绍道:“这是我和阿南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做的。”

赫连洲静静看他,林羡玉想了想,主动承认:“好吧,主要是阿南做的。”

“在吃午膳之前,先尝一口甜津津水润润的黄梨吧!”林羡玉夹起一块黄梨就要往赫连洲嘴里塞,被赫连洲抬手拦住。

赫连洲说:“有话直说。”

林羡玉扭捏道:“你知道有一种水果叫荔枝吗?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荔枝成熟的季节了,荔枝比黄梨还好吃,也是这样小小的,还有安神健脾的效用€€€€”

话还没说完,赫连洲就问他:“荔枝只有祁国岭南一带才有,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林羡玉心里一惊,赫连洲竟然知道。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太子提到过,赫连洲的母妃对祁国的风物很是了解。

“我的意思就是,”林羡玉挨挨蹭蹭地凑到赫连洲身边,小声说:“我想吃荔枝了。”

“不可能。”赫连洲直接说。

萧总管在一旁干着急,他该拦着殿下的。

林羡玉还想争取,“为什么不可能?北祁两国之间已经通使了,再加上我们,也算是通婚,那通商不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么?”

赫连洲脸色渐冷。

林羡玉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们祁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赫连洲说:“你可以回祁国,我不拦着。”

饭桌上瞬间一片安静。

第14章

林羡玉怔怔地望着赫连洲,手里的盘子都拿不稳了,萧总管连忙上来替他托住,还不忘打圆场:“这两天甜瓜成熟了,老奴下午就去买,咱们北境的甜瓜可好吃了,殿下定要尝一尝。”

萧总管拿走林羡玉手里的盘子,盛了一碗肉汤放在他面前,“殿下,先用午膳吧。”

林羡玉的目光依旧定定地落在赫连洲的脸上,可是赫连洲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赫连洲以前只是凶他,从未如此冷淡。

一直被赫连洲护着,林羡玉都快忘了自己的危险身份,忘了他能安然坐在这里吃饭,都是因为赫连洲的宽宏大量。在苍门关时赫连洲明明可以弃他不顾,可是赫连洲没有。

对于救命恩人,林羡玉的态度过于任性恣意,也难怪赫连洲讨厌他。

他低下头。

委屈劲上来了,也一声不吭。

乌力罕在一旁幸灾乐祸,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想:王爷终于能回西帐营了。

吃完午膳,林羡玉就坐在院子里,呆呆地晒着太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阿南看到他的样子吓坏了,连忙跑去问萧总管,萧总管叹了口气,说:“王爷从来就不是好说话的人,让殿下提前知道也好,免得他以后酿出大祸,再被王爷责罚。”

阿南回来时,迎面撞上赫连洲和乌力罕,乌力罕厉声问:“你跑什么?”

阿南看见赫连洲像耗子见了猫似地,说话都发抖,“王爷,殿下他一直坐在院子里发呆,我怕他受风寒,所以急着回去。”

“去吧。”赫连洲说。

阿南脚底抹油地跑了。

乌力罕刚想问赫连洲要不要去一趟负责赈济灾民的安抚司,赫连洲就转身去了后院。

乌力罕愣住,“€€?王爷!”

赫连洲绕过蜿蜒回廊走到后院。

林羡玉正抱着膝盖坐在屋子门口的台阶上,绿色的裙摆散落在地,低着头,两只鞋尖交替抬起,他伸手去拨弄鞋尖上的金珠。

赫连洲走到他面前。

阳光瞬间被遮住,落下一片阴翳,林羡玉迟缓地抬起头,看到了目光沉沉的赫连洲。

赫连洲这次没有负手而立,也没有用审视的眼神看林羡玉,他的两条手臂都垂在身侧,似乎有些无奈。他精通兵法,可以领十万兵马戮血奋战,却搞不定一只哭啼鬼。

林羡玉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赫连洲。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是赫连洲先服软,他在林羡玉面前蹲下来。

两个人离得很近,赫连洲的衣摆落在林羡玉的鞋尖,盖住了两颗小金珠。

赫连洲比他高出许多,林羡玉明明坐在台阶上,却还要抬头看他。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没那么冷了,好像又恢复成林羡玉习惯的那个赫连洲。

林羡玉的嘴角不自觉往下撇。

“又要哭?”

林羡玉一吸鼻子,扭过脸去,“我才不哭,我以后绝不在你面前哭。”

赫连洲听了这话反而皱了下眉。

“有什么好委屈的?”他问。

林羡玉抽了抽鼻子,嗡声说:“不能吃就说不能吃,为什么非要说那样的话?你以为我不想回家吗?你以为我想来这里被你凶来凶去吗?你如果讨厌我,就不该救我,救了我,又不正眼瞧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

“我什么时候不正眼瞧你了?”

林羡玉越说越委屈,偷偷抬起鞋尖踩住赫连洲的衣摆,“一直,你一直用那种看笑话的眼神看我,看我犯蠢看我被乌力罕欺负。”

“我罚过他了。”

“鞭子是他自己领的,你没有罚他,平日里他对我冷嘲热讽,你也没有管过,”林羡玉盯着赫连洲的眼,愤愤道:“你就是偏心。”

赫连洲说:“他在我身边长大。”

林羡玉怔了怔,猛然反应过来,是啊,赫连洲为什么不偏心?赫连洲和他才认识几天,连交情都算不上,但乌力罕是在赫连洲身边长大的孩子,他凭什么和乌力罕比?

他到底凭什么指责赫连洲偏心?

他缩回脚,藏在裙摆里,低着头,两只胳膊紧紧圈着自己的膝盖,极其防备的姿态。

赫连洲看着他慢慢缩成一团。

他上一次如此,还是苍门关初见时,抱着赫连洲的长枪,在沙地里瑟瑟发抖。

他胆子比针尖小,遇事就哭哭啼啼,可只要感受到一点善意,就会像小兽一样翻个身,朝对方露出肚皮,暴露娇气的本性。

有时候赫连洲分不清林羡玉到底是怕他,还是不怕他。

“林羡玉。”赫连洲喊了他一声。

林羡玉本想不理他,可是念及自己的身份,还是怯怯地抬起头。

“北祁两国的恩怨不会因你而消除,我也不会为你开闸口,买什么岭南的荔枝,除此之外€€€€”赫连洲停顿片刻,说:“我会注意。”

“注意什么?”林羡玉没听明白。

“不会再对你说那样的话了。”

林羡玉愣了许久,像是不敢相信,许久才扇动睫毛,强忍住眼泪。

一定是北境的风沙太大了,才惹得他总想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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