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第26章

赫连洲看起来没有异样,可神色却不如刚刚松弛,他在桌案之后坐下,抬头对林羡玉说:“我有些军务要做,你先回后院吧。”

“真的没事吗?”

“没事。”

林羡玉忍不住抱怨:“赫连洲,我觉得你有点怪,为什么你最近都没时间陪我了?”

他好早就想问了,一直没机会。

赫连洲先是挪开目光,然后沉声说:“军务繁忙,等到八月底就好了。”

“哦。”林羡玉临走前再次确认:“我今天真的可以出去玩吗?”

赫连洲点头。

林羡玉火速跑回了后院,把他的伟大计划告知了阿南,阿南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地说:“被王爷知道了,王爷会责罚我们的。”

“不会的,要是他真的责罚我们了,我担下所有的责任,我不会让你受罚的。”

“不是受不受罚的问题,是……”阿南还是觉得不妥,说:“殿下,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您也只是知道一个牙贩子所在的地址,连确切的时间都不知道,要是我们去了,扑了个空,或者正巧碰上官府,那可怎么办啊?”

“哎呀阿南你怎么乌鸦嘴?”

“殿下……”

“要不这样,我们先出去逛一圈,等到天一黑,我就找借口去一趟马鞍坊,我们只在那里停留最多半刻钟的时间,如果没有看到牙贩子,我们就立即回来,可不可以?”

阿南想了想,妥协道:“好吧。”

林羡玉说通阿南,又去对萧总管软磨硬泡,但他没说自己要去私场买种子,只说:“听纳雷将军说北境马鞍坊的工艺堪称一绝,萧总管,我想去瞧一瞧。”

萧总管还觉得惊讶:“殿下怎么突然对马鞍感兴趣了?”

林羡玉笑眯眯的,含糊解释。

几人稍作准备,申时一刻左右便出发了。

虽说是为了去私场,但到底是林羡玉这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出门玩,他像从笼中飞出的小金丝雀一样,趴在马车的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府外的一切。萧总管提前给他备了一套北境女子的衣裳,以免穿着祁国服饰惹人注目。

今日天高气清,正好适合游玩,林羡玉东街买糖葫芦,西街买糖画,玩得不亦乐乎。快到天黑时,还是阿南提醒他,他才想起来今天最重要的任务,他连忙对萧总管说:“总管,天快黑了,我们抓紧时间去一趟马鞍坊吧。”

萧总管不疑有他,对驭手说:“去南边的马鞍坊。”

到了地方,林羡玉才发现,马鞍坊比他想象中的大好多,铺面足足有一排毡帐那么长。

萧总管让驭手把马车停在路边。

林羡玉抓着阿南穿过人群,躲开萧总管,趁乱跑到毡帐后面,果然看见一群人围坐着,身上各缠了两个布行囊。林羡玉刚往前走了一步,忽然紧张起来,阿南说得没错,实在是人生地不熟,林羡玉在家时从未自己买过东西,都是他随手指一指,爹爹或者管家就去付账。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和私场的人说话。

就在他犹豫时,只见一个穿着打扮不似平民的人走过来,往两边打量了一番,朝着地上的人,熟练地问:“有茶么?”

林羡玉眼睛一亮。

待那人交易结束后,他也鼓起勇气,走上前,颤声问:“有、有茶吗?”

牙贩子脸晒得黝黑,看了一眼林羡玉,大抵是瞧他是副生面孔,起了疑心,林羡玉磕磕绊绊地说:“我想要五两宜春绿茶,还有……还有种子,我想买青菜、白菜和黄瓜的种子。”

“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有?”

“我……”林羡玉灵机一动,说:“我原本住在苍门郡,那儿有个长期供货的牙官,后来我迁来都城,他告诉我,马鞍坊后面有私货。”

牙贩子思忖片刻,应是信了,撩开布囊,露出里面的货:“你今个来得不巧,种子只剩白菜和黄瓜了,没有青菜,宜春绿茶倒是有。”

牙贩子一伸手:“八两银子。”

这纯是漫天要价,纵使是最奢侈浪费的林羡玉,都觉得两袋种子五两绿茶要八两银子实在是抢钱,但此情此景,他也还不了价。

他付银子,牙贩子交货。

阿南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布袋,把东西收进去,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准备转身离开。

另一个牙贩子见林羡玉出手阔绰,连忙追上来,快声说:“我这儿还有信阳毛尖和长青茶,看姑娘容貌,定是住苍门郡那一带的,长青茶您定然知道,我这儿还有各式各样的香料,您瞧一瞧闻一闻,都是顶顶好的。”

林羡玉连忙说不用,牙贩子还不放过他,一直追到毡帐最前端,林羡玉刚要说话,忽见人群突然快速涌动起来,牙贩子拔腿就跑,林羡玉愣在原地,听见官府之人高声喊:“将违禁物色带至关内,当街售卖,依律缉捕!”

一转头,刚刚围坐在地的牙贩子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官差逢人便盘问搜查,林羡玉一时间找不到萧总管,没法躲进马车里,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对阿南说:“快、快把东西扔了!”

阿南有点舍不得。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八两银子,就这么扔了?”

林羡玉慌不择已,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盯着远处官差,一边抓住阿南怀里的布袋,催促道:“一百两银子也要扔啊,快扔了!要是被发现了,赫连洲会宰了我的!”

话音刚落,他猛地回过身。

看到了穿着一袭玄色锦袍的赫连洲。

脸色晦暗,风雨欲来。

萧总管站在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羡玉吓得一哆嗦,连平日里最擅长的讨好卖娇都忘了,还没开口,就被赫连洲抓住胳膊塞进马车里,赫连洲冷声说:“老实点。”

林羡玉便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阿南瞟着赫连洲的脸色,在一旁也不敢动,赫连洲知道他只是小跟班,不是主谋,态度放缓些,只说:“你也进去。”

阿南忙不迭溜了进去。

只见林羡玉坐在车里,抱着小布袋满脸呆滞,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我完了!”

阿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人丢了魂似地挤在一处。

回到怀陵王府,林羡玉连马车都不敢下,萧总管和阿南百般哄劝,他都不敢,直到赫连洲走过来,说:“下来。”

林羡玉知道自己穷途末路了,负隅顽抗也没有用,只能抱着小布袋,慢吞吞地钻出来。一抬眼就对上赫连洲的目光,他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央求:“你别凶我,我害怕。”

“你害怕?我觉得你不怎么怕。”

赫连洲转身就往堂屋走,林羡玉连忙追上去,“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赫连洲一直走到堂屋里才停下,林羡玉刹不住脚,闷头撞上赫连洲的胸膛,他捂着脑门,呜咽着说:“好痛啊……”

赫连洲本来想好好教训他一番,可见他捂着脸,好像真的撞到了。

犹豫之下,还是问他:“怎么了?”

察觉到赫连洲态度松动,林羡玉立即抓住机会,握住赫连洲的手,说:“我嘴馋想吃蔬菜,偷听到纳雷将军说牙贩子的事,就起了心思。瞒着你是我不对,不告诉萧总管也是我的错,你如果要责罚就责罚我吧,不要罚阿南。”

他还演了一出主仆情深。

赫连洲甩开他的手,林羡玉又扑到他怀里,央求道:“你大人有大量,也别罚我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赫连洲身子僵住。

林羡玉好像不知道不太懂亲近的分寸,就像此刻,他环抱住赫连洲的腰,两个人心跳交叠,赫连洲连呼吸都乱了,林羡玉的眼神却依旧清澈单纯,除了讨好就是依赖。

他什么都不懂,只是爱撒娇。

赫连洲感觉到身体里的火越来越盛,哪怕夜晚微凉,还是愈发强烈,

他原本不想去找林羡玉,可总觉得不安,还是追了过去,然后就在马鞍坊后面,看他跟私货贩子买祁国的绿茶和种子。

“这么想回去?”他冷声问。

林羡玉咕哝着:“回去是肯定想回去的,可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所以我才买种子€€€€”

话音未落,就被赫连洲锢住了腰。

赫连洲稍一用力,林羡玉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近到能感受到赫连洲的呼吸,还有他发热的胸膛。赫连洲比他高出许多,他呆了一瞬,连忙伸手抵住,有些慌乱,但还不知缘由,小声说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下一刻,赫连洲就将他放开了。

第20章

林羡玉一脸茫然地被赫连洲勒紧又松开。

他不明白赫连洲的意思, 只觉得赫连洲身上有些烫,他的腰被赫连洲的铁臂箍得有些疼,他伸手揉了揉, 刚要抱怨, 就听见赫连洲冷声说:“回后院去,禁足半月。”

“什么?”林羡玉瞪大眼睛。

赫连洲坐回桌案后, 神色冷峻。

林羡玉呆呆地望着赫连洲,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 仿佛回到那日赫连洲厉声斥他男替女嫁时的场景, 心不由得一颤。他嗫嚅道:“你……你保证过会和我好好说话的。”

“你也跟我保证过只在王府周围逛一逛。”

林羡玉理亏, 不知如何反驳。

“北祁两国禁止互市, 买卖同罪。如果今天我不在场,会有怎样的结果, 你有没有想过?”

祁国的公主、怀陵王的王妃,无视律法,私买明令禁止交易的祁国商货。若被有心人公之于众, 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朝堂如虎狼环伺,暗流涌动, 如果这次不给林羡玉一点教训,他必然还要涉险。

赫连洲很清楚,以林羡玉恃宠而骄的性子, 不下狠心,他不会长记性。

所以他说:“禁足的半月里, 除了三餐,不许出后院, 更不许出王府。”

林羡玉知道自己这次的确莽撞冲动,触犯底线, 赫连洲责罚他不无道理,但他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他本就不是赫连洲豢养在后院的小宠儿,虽没有宏远的志向,但也不想仰人鼻息、全依仗赫连洲时不时给他的恩惠生活。他体谅赫连洲的难处,不去探究赫连洲为何对祁国仇恨至深,所以自寻出路。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好一些。

他既没有通敌,也不是逃跑,他不过是想种一点小青菜。

哪里就到“买卖同罪”这般严重了?

林羡玉愈发讨厌北境的陈规旧习,更讨厌刻板严厉、罚他禁足的赫连洲。但他还是努力为自己争取,往前走了一步,两只手抓住赫连洲的袖子,晃了晃,央求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可不可以不罚我?我保证乖乖的。”

赫连洲抽回手臂,冷声道:“再不出去,禁足一月。”

适才明明是他莫名其妙抱住林羡玉,此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林羡玉只觉得眼眶酸胀,寄人篱下的酸楚瞬间涌了出来。

他转身就走,刚跨出门槛又折返回来,径直冲到赫连洲的床边,将他之前送的金葫芦取了下来,攥在掌心就要走。

赫连洲坐在桌案后,本无动于衷,直到看见林羡玉摘了金葫芦,神色才有所松动,见林羡玉转身就走,他下意识追上去,质问:“难道我不该罚你?”

言语虽严厉,却少了几分力度。

林羡玉把葫芦藏到身后,哽咽道:“该!当然应该!你是高高在上的怀陵王,当然可以罚我,我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小小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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