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第73章

唯有太子党的人齐齐起身,反驳赫连洲的话:“王爷,公主身份的真伪事关北境的尊严,百姓之事不可与之相比。”

支持赫连洲的人倏然起身:“百姓之事便是国家之事,大人这话有失偏颇!”

太子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满堂呼应,脸色已经沉了许多,思忖片刻后,他说:“谁说没有其他证据?在场的人里,能确定公主身份真伪的人,只有谵王殿下。”

他望向陆谵。

于是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谵身上,陆谵缓缓抬头。

“谵王殿下,您说呢?”

陆谵想起前日在马场上,太子说过的话:“……赫连洲能借你兵马,本宫也能借,若你助本宫赢了这一回,本宫保证,八千精兵和王妃,你都能带回去。”

八千精兵和王妃,你都能带回去。

殿下,本宫见这些日子你和那位所谓的公主形影不离,看来是旧相识,是感情甚笃的旧相识,可他现在与赫连洲琴瑟和鸣。

殿下,你甘心吗?

你想永远活在赫连洲的阴影下吗?你想带着赫连洲的军队回祁国,让祁国百姓都歌颂赫连洲的功劳,让他名扬天下吗?

你真的甘心放弃吗?

太子的话在陆谵耳边反复响起,他也问自己:陆谵,你真的甘心放弃吗?

你和玉儿是十几年的玩伴,你疼他护他,知道他心思单纯,不通情爱,连爱意都小心翼翼地藏着,舍不得让他烦恼。如今只过了半年,他就完全属于另一个人了。

属于他的世仇,属于赫连洲。

太子走到陆谵面前,又问了一遍:“谵王殿下,这是真正的嘉屏公主吗?”

太子只等着他的一句话,便可翻转棋盘,反败为胜。

所有人都等着他即将出口的那句话。

包括赫连洲和林羡玉。

陆谵转头望向林羡玉,正好对上林羡玉的眸子,他很害怕,却努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他满心期待着他的答案,仿佛从未怀疑过他的扶京哥哥会倒戈。

陆谵在心中苦笑。

又想起赫连洲前夜与他讲的:逞一时之气,恐酿无穷之后患。

他再嫉妒,也不会勾连太子。

他也不会让他的玉儿失望。

陆谵转过头,再次望向太子,说:“是,王妃就是真正的嘉屏公主。”

太子脸色陡变。

局势并没有按照他预想中那般发展,赫连洲没有露出破绽,陆谵也没有倒戈。

他气急败坏,扬声说:“来人,将公主送到房中,由国公夫人查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家仆立即冲了上来,手还没碰到林羡玉的锦袍,一束银鞭电光火石般在空中乍现,随着两记快如闪电的抽响,两名亲卫应声倒下,胸口各是一道血痕。

乌力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跳到赫连洲和林羡玉身前,鞭尾狠狠落地,扬起一片沙尘。

他高声说:“我看谁敢动手!”

太子目眦欲裂:“乌力罕!你敢冲撞本宫!”

这又不是他第一回 冲撞太子,乌力罕丝毫不惧:“卑职甘领责罚,是贬是死,随太子殿下处置,只是眼下谵王亲口承认王妃就是嘉屏公主,太子殿下还要羞辱王爷和王妃,卑职咽不下这口气,满朝文武都看着,卑职是对是错,天下人自有说法!”

“你€€€€”

惠国公立即抬手,示意所有埋伏着的弓弩手都打起精神,时刻准备生擒赫连洲。

然而与此同时,纳雷和满鹘各领着一千精兵,已经将国公府完全包围。

林羡玉朝天空看了一眼,说:“快到正午时分了,斡楚该送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启禀太子殿下,启禀怀陵王殿下,斡楚王急信!”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蹙眉低声问身边的中常侍:“斡楚王为何有急信?”

中常侍也是一脸茫然。

赫连洲刚想回答,忽然又停住,转头望向林羡玉,问:“玉儿,要不你来说?”

他在给林羡玉反击的机会。

他知道林羡玉无法忍受太子的当众羞辱,林羡玉也需要一次锻炼胆量的机会。

他安抚道:“玉儿,你放心说。”

林羡玉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他鼓起勇气,挺直了腰背,望向太子,这是他第一次在北境的所有王公大臣面前扬声说话,发出他自己的声音€€€€

“回殿下,斡楚王此信是为了重新审查一年前的边境动乱案。”

太子脸色忽变。

林羡玉继续说:“那时怀陵王在苍门关鏖战,而绛州边境忽然发动暴乱,百姓陷于水深火热,就在此时,又有七千两黄金从祁国都城运往斡楚,太子殿下是否知晓此事?”

第55章

“太子殿下是否知晓此事?”

林羡玉语气坚定, 掷地有金石之声。

太子眼中的不屑在听到运往斡楚的七千两黄金时荡然无存。

他望向林羡玉,又猛然望向门口,斡楚王的信函里究竟有什么证据?难道是他和老斡楚王之间的往来信件?可是他不是叮嘱过阅后即焚吗?他倏然想起探子说过的, 嘉屏公主带到鹿山的那个人。是了, 一定是那个人,那个人一出现, 耶律骐就莫名病死在鹿山,耶律端旋即投降, 那个人一定是斡楚王庭里至关重要的人物, 掌握着他通斡的秘密……

太子飞速地思考着、权衡着。

满座的王公贵臣们也同样在思考、权衡。

林羡玉说完才缓缓张开紧攥成拳的手, 手心全是汗,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望向赫连洲时, 正对上赫连洲含笑的眼。

林羡玉一阵脸热,低头不语。

赫连洲仍是气定神闲,他对太子身边的中常侍说:“斡楚王的信使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常侍怎么还不去拿?”

中常侍神色一变,急忙望向太子。

太子的目光则落在赫连洲的身上。

长久的对峙之后, 太子落败。

他整张脸涨到发紫,咬牙道:“将信拿来,回宫再说, 不要打扰了国公的寿宴。”

惠国公见状,连忙让鼓乐奏起。

朔北的鼓乐气势磅礴, 配合着胡琴的悠扬,寿宴继续。文武大臣们还没从刚才的剑拔弩张中缓过神来, 脸色各异精彩纷呈,有人抚须叹气, 有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有人则面色惊惶,僵立在原地。

太子献礼之后就借故离开。

赫连洲也没坐多久,筵席尚未过半,府外的树梢上传来几声雁鸣,赫连洲闻声放下手中酒杯,这是他事先和乌力罕约定好的暗号,他起身对惠国公说:“公主不宜久坐,需回府休息,还望国公见谅。”

惠国公怔了怔,奈何太子不在,当着众人的面,他也没有其他理由能留住赫连洲,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笑着说“公主贵体要紧”,然后看着赫连洲带着谵王与公主离开。

众人心里清楚,太子这局棋又走错了。

回程的马车上,林羡玉大咧咧地躺着,受过伤的右腿搭在赫连洲的腿上,开始总结陈词:“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为什么太子每次想害我们都会被我们反过来一击即中?因为他做了太多坏事,留下太多破绽,还掩耳盗铃,以为旁人都不知道呢。”

赫连洲揉着林羡玉的小腿,笑而不语。

“爹爹和娘亲肯定想不到,我在这里不仅过得很好,还公然与北境太子为敌,一番话说得他气急败坏哑口无言!”

林羡玉越想越骄傲,忍不住摇头晃脑起来,但很快他又蔫巴了:“不对,太子不会就这样收手的,他会不会€€€€”

林羡玉陡然睁大了眼睛。

赫连洲的眸色也多了几分沉静。

“到了最后关头,是吗?”林羡玉试探着问。

赫连洲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林羡玉的脸,告诉他:“没事的。”

二人刚回府,乌力罕与纳雷就迎了上来,乌力罕说:“王爷,三万兵马已经驻扎在城外了,随时听候王爷调令。”

赫连洲点头。

陆谵比他们慢一些,最后才进府,穿过回廊时,赫连洲喊住他。

“殿下。”

陆谵停住脚步,并未转身。

“今日多谢殿下。”赫连洲说。

陆谵缓缓转过身,望向赫连洲,轻笑一声:“王爷就不曾担心过我会倒戈吗?还是说王爷并不在意我是否被太子收买,因为在王爷的眼里,我这个七皇子太微不足道,不足以搅乱王爷的布局?”

“不,在殿下说出那句话之前,我都很担心,也为殿下有可能的倒戈想了两三条后路,但羡玉说过,谵王殿下品行端方,是君子中的君子,”赫连洲拱手行礼:“所以我特意来感谢殿下。”

陆谵沉默片刻后,以同样的拱手礼回之:“我也感谢王爷借兵解祁国之困,我虽爱慕玉儿,但不会为一己之私情乱一国之事,何况玉儿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垂眸淡笑,“还望王爷照顾好玉儿,若有机会,带他回一趟京城,他的爹娘真的非常非常想念他。”

“我明白。”

陆谵回过身,走向他的厢房。

赫连洲部署好城外的兵马,他最得力的五位将军都赶到了怀陵王府,其中,满鹘将军之前在金甲营任过左中郎将,对惠国公和金甲营最为了解,他将惠国公手下两位猛虎将军铁剌里和骊涅衮的脾气秉性分析得十分透彻€€€€

“铁剌里追随惠国公多年,在他还是绛州宣抚使的时候,铁剌里就是他的亲卫,对他忠心耿耿,但六年前打仗时左腿中了毒箭,虽及时诊治,还是留下了旧疾,有人私下喊他跛脚将军,他对此很是介意。骊涅衮则是后起之秀,用兵如神,勇猛刚烈,可缺点是居功自傲,他自认是金甲营的头一号人物,这些年已经不把铁剌里放在眼里了,二人素有矛盾。”

赫连洲听了之后,旋即下令:“满将军,想办法拉拢铁剌里。”

满鹘说:“是,卑职领命。”

赫连洲脸色微沉,“其余人随时听我号令,若最后真到了决一死战的地步,让将士们做好攻进皇城的准备。”

众将低头:“是!”

桑荣准备离开时,赫连洲喊住他:“桑大人,你之前为了帮我问宫中的消息,将家里镇宅的玉石送给了宫里哪位常侍?”

桑荣愣住,“王爷这是何意?”

“你只需告诉我是哪一位。”

“是一位叫蒲古的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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