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天下有敌 第68章

言罢,他落到了元限身前,一掌击向对方胸口,元限亦出一拳,悍然锤向他,拳掌相交无声,脚下却地陷三尺!

元十三限须发皆张,情态已狂;顾绛面带微笑,眼神空明。

他眼瞳深处的重孔再一次张开,对上元十三限血红的双眸。

元十三限已经陷入癫狂的神思中,忽有人道:“你半生攀登,总觉得诸葛正我先你一步,所以你的道路狭窄到只有他一人,他若死,你一切成空。”

元限毫不犹豫地回道:“高山本就是越向上,越狭窄,山巅从来只能容纳一人,他若死,我便在山巅,这就是登高之路!”

那声音又道:“这不是登高之路,是登山之路,山有多高,你有多高,可山不能及天高,此路能通天否?”

元限怒睁双眼,望进那双重瞳里,却恍惚见到自己年少时的情形。

韦三青领着四个徒弟趁着雨后秋凉,踏山游览。叶哀禅的性子疏懒,总是坠在最后,也看护着三个师弟,元限昂首紧跟在师父身后,诸葛正我和许笑一总有说不完的春花秋月,两人并肩看着路边草木。

少年时的元限听到身后两人絮叨,不耐地转过身,喊道:“你们走快点啊,怎么还在后面,这样何时才能到山顶?”

许笑一好脾气地笑道:“哪里是我们走太慢,是你走太快了,再说,到不了就到不了嘛。”

诸葛正我也跟着笑起来:“是呀,到不了,咱们就下山回家。”

这一丝温情还未漫上心头,便被记忆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撕裂,他回忆过去太多次了,他已经不会再去回想那个天真无忧、还未经历失意打击的自己。

人生如同弓上箭,箭出无悔,也不回头。

第89章 迷天 39

意景之外,顾绛蓦然发笑。

是啊,人世如流水,谁人能使时光逆转?痛悔前程?

元限求一生意气,他求大道真理,似他们这样执着于所求的人,皆是如此。

意景内,元限眼前的秋山入了夜,他站在山中佛寺内,元限莫名得知是自己的弟子天下第七杀了许笑一的儿子许天衣,所以许笑一走出了白须园,要入京帮助诸葛正我对付自己。

天下第七不是因为杀长空帮的人,被方歌吟杀了吗?又和许天衣有什么关系?

这淡淡的疑问一闪而过,便不被他放在心上了,他全身心投入到许笑一违誓出山、还帮助诸葛正我这件事上,他来到甜山老林寺,正是因为知道这寺中的老林和尚是许笑一的朋友,来此截杀自己的二师兄。

藏身达摩像中的元限意外得同样被老林藏在佛像中的许笑一点破,终于武功大成,将“我”与“佛”融为一体,是魔夺佛相,彻底入魔。

所以他用伤心小箭杀了悄悄来援助许笑一的织女,又杀了许笑一,和诸葛正我硬拼一招后,被诸葛的“惊艳一枪”炸出金相,伤及心神,偏偏又因为用了传给弟子的武功而遭反噬,不得已付出惨重的代价杀了六合青龙中的五个,只被一人逃脱。

元十三限赢了,他达到目的杀了许笑一,但他也败了,他败给了诸葛正我。

接下来,是一条逃亡的路。

这真是一条漫长的路,他好像走了半生也没走到尽头,此时的他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一条手臂,缺了一根手指,又被方应看带人围攻,就为了得到他的武功。

天下第七居然还背叛了他。

教出这么一个徒弟,他永远也比不上诸葛正我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元十三限那股偏激之气终于颓然。

他的武功已经被诸葛那一枪破了一半,又失去手臂,瞎了一只眼睛,后来又中了剧毒,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群豺狗手中时,许笑一的弟子闯了进来。

因为当日他在老林寺中解开了许笑一的穴道,给他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所以许笑一的弟子也给了他一个公平交手的机会。

“不必如此,我毕竟是你的师叔,三招,三招我若胜不了你,我自会解决。”

大雪皑皑的江上,酒旗飘飘,无梦女坐在树上吹着悲凉的箫声。

试探了两招后,元十三限在出最后一招时,一只小鸟从王小石的袖中飞出,啄瞎了他最后一只眼睛,他明明可以继续取王小石的性命,但他没有。

“你救过我两回,这是我还你的。”

“你为你师父报仇了。”

直到失去双眼,他才看清了自己的来路和前程,残生至此,无甚可惜,所以他在把武功交给王小石后,选择了自尽。

白茫茫的江上大雪落满了他的尸身,也终于让他的世界归于清净。

元十三限怔怔地望着江面上的自己,和一脸悲伤惆怅的王小石,心中一时也空了。

“如何?”那声音再一次开口问道,“苦海无涯,你要趁早回头吗?”

你要顺应命运给你的提醒,明白执着的苦,预知结局的悲凉,放下这份执着吗?

元十三限看着自己损了双目的苍老面孔,再也不复年少时的俊美飞扬,忽的发出一声仿若狼嚎的悲凉啸声,而后豪放大笑!

他一抬眼,大雪漫天的结冰江面上,幻象€€€€亦或者某种未来中的情形都消失了,只有一身白衣的关木旦站在他的身前,被冰冻的江面逐渐融化,化作滔滔大江,仿若天河倒转,他们站在天河之上,宇宙之中。

元十三限冲他咧嘴道:“好一场大雪,好一个后继有人、自我了结的终局,是我该有的结局!苦海无涯,回头的确是岸,甚至还有一条通天的路,但我既然入魔,便是执迷不悟!”

“关七!你是有本事的人,既然通天大道已经在你脚下,那你便往天上去吧,我往人间苦海里去,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元限纵身跳下了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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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绛看着元十三限的身影消失在长河中。

他轻声询问自己:“这是一种选择,也是一条道路吗?”

自从他补足了情心,从未如此清醒、认真地思考过这一点。

是的,这是一种选择,向着明知的结局而去,为自己一生的意气做终结,人生于世,未必要求圆满,不圆满,有时候也是一种圆满。

他独步天河之上,脚下是众生万相,过去未来,而元限选择落脚在当下。

这样的选择,在很多人看来是“疯魔”,但也可以说这就是人的“情”,是一种极端的“自我”。

亲情、爱情、友情是情,欢愉、愤怒、悲痛是情,悲悯、痴迷、疯狂是情。

如果看破了,放下了,那就是放弃自己过去的执迷,踏上新生,回归本我,成就大道。

如果看不破呢?

意动而情生,意不灭则情不绝,似乎是入了魔道,毕竟人心有涯,道途无涯,以有涯求无涯,殆矣。

可脚下这条长河是如何汇聚而成的?他在这个世界三十年来耕耘不息是为什么?

不就是要以有限的人力人心,来撼动这亘古不易的天命吗?!

顾绛垂眸看向天心中,他看见了在和皇帝下棋的诸葛正我,在屋顶上饮酒的方歌吟和桑小娥,月下赶路的许笑一和织女,看见了坐在灯前落笔疾书的盛崖余,坐在帐中出神的狄飞惊,坐在神通侯府墙上观望的戚少商,怀抱琵琶奏曲的温纯。

还有驻守云州的平民将士,在西州大营中望月的备甲骑兵,经营江南的迷天盟中人,见国之将变赶往边疆的高手,依旧坚守着一脉清流的文臣武官。

人生是有涯的,每个人活着来到世间,都知道自己终有一死,他一次次轮回,一次次踏着前人的台阶向上,也在一次次终结。

但依旧有一代代人沿着前人留下的脚印向着前路走去。

既然求道而来,试图突破自己的极限,再向前去,何必瞻前顾后?

这才是真正的执迷,为“道”而执迷。

看破看不破,执着,不执着,只要随我此刻之心,便是本真,无关成败。

而那问道之路,大可放心前行,纵我穷尽此生不至,也终会有人继往开来。

与我同行求道之人,古先贤,后来者,千千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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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侯府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

刑部的人望着米有桥和方应看的尸体,口中发苦,他已经将情况上报,传回的消息是让他继续看守“贼人”,上面已经调动了城防守卫军,官家听说米有桥死了,似乎觉得这是一个信号,是关七要来杀他的信号,干脆下令众人备齐弓弩围杀关木旦,哪怕杀不了他,也要把他赶出汴京。

官家甚至不放心地把诸葛神侯也派出来了,一定要盯着关七离开。

这刑部的探子心中嘀咕,也不知那位官家是不是也借此机会,躲到宫中哪个暗处去了,想到那位和李师师的传闻,甚至疑心宫中真的有地道。

当然,这些他只敢放在肚子里念叨。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总会在脑子里东拉西扯,试图让自己分心放松的。

天下有谁能在见到关木旦出手后保持平静呢?

就在此时,与关七对峙的元十三限忽然撤拳,他没有管自己身后的徒弟,看了关七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六合青龙摸不着头脑,但见师父罢战,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追了上去,却没有追上断了一指的老者。

这一步落后,震地的行军声就向着此处而来。

神通侯府被包围了。

刑部的人正想着现在自己是不是可以抽身离去了,就听到乌云遮蔽的天上忽然发出奇怪的震鸣声。

汴京城中还未入睡的人似乎都被这怪声吸引,畏惧行军动静的人不敢探头出来,也打开自己的窗户,向天空望去。

却只见到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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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绛睁开眼,他并不在意那些包围了神通侯府的守军,只抬头看着天。

确切说,是震鸣怪声发出的地方,神情有些微妙的奇怪。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到世界对他的驱逐之意落成了实体,剧情的不可抗力表现到了光怪陆离的地步,这玩意儿和光武帝战场上飞来陨石有什么区别?

还是说,这的确是他过度窥探天心长河,惹来的未来幻象?

这么多年,顾绛难得又一次感到自己“大开眼界”了,果然人活着就是会遇到种种惊奇之事。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微微挑了一下眉,而后拔起了地上的血河剑。

看到顾绛拿了兵器,四下一阵弓弩上弦声,密密麻麻的弩箭瞄准了他,可这些箭再多给他的威胁感都不及元十三限一个人。

比起这些被徽宗派来的军士,他更在意天上的动静,那频频的怪声似乎震动了空中的乌云,有雷光在云层中酝酿。

顾绛就在雷云下,在他拔剑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风。

腕上的白玉镯发热到了烫手的地步,顾绛却岿然不动:“我早就说了,今日我就是想要知道,我命是在我,还是在天。”

他聚拢这些高手过招,将自己逼到极限,刚刚明明可以跨出一步,顺应天命解脱,去往下一个世界,可他依旧回到了这里。

就是为了直面这最后的天意。

似乎是对他这句话的回应,空中乍起一声霹雳,电光耀眼,雷动苍穹。

顾绛的耳边忽响起了苍凉的琵琶声,奏的是项羽末路,霸王卸甲,而他就是这十面埋伏中,走上末路的西楚霸王,纵有超人的武力,也注定跨不过江东。

他的结局,和李乾顺、完颜阿骨打、耶律南仙并无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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