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天下有敌 第82章

站在血色火莲中央的人剥落了夜色的平静,流露出万物生灭、刹那存亡的骇人异象。

道心恒定,不改周天运转,魔种恒变,旦夕沧海桑田。

毁灭、再生,突破一切秩序的混沌可能,不断被更替的变化,没有规律,没有痕迹,无端无方。

这才是庞斑成就的魔种本质。

他见过太平盛景,也见过烈火焚天,人心最极端的爱恨眨眼转变,一人之心尚且更易于一念之间,何况是万万人共筑的人间王朝?它本就在不断在人心中建立和瓦解。

根植于道心的魔种,就是道心中磨砺不去的人欲力量的体现,以精神和生命为载体,化不可能为可能,哪怕要经历千万年磨难、坠入无边苦海。

庞斑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是否有这样的决心和力量,为你口中的天下苍生,在这苦海中化一道彼岸,劝我回头!”

这一刻,所有人眼中的庞斑已经不再是“庞斑”,他是魔,是神,是道的一部分。

唯独不是人。

€€€€€€€€€€€€

大都一战,震动江湖。

围剿魔师庞斑的三十九名正道高手,连同魔门所出的五人,全部死在了庞斑手中。

只有净念禅院的僧人留得一命,但这不是他轻功了得,逃出生天的缘故,而是庞斑故意把他留到了最后,他还问了僧人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些人是为名利来杀人除魔的念头而死,还是因为我不愿束手就擒、也不愿手下留情而死?”

“亦或者,你始终觉得,他们是为天下苍生而死?”

“既然你是代表净念禅院在外行走,那你就回去吧,告诉他们:下次若再想找我麻烦,让修为高一些的来,不要派小辈徒然送命。”

听完这番陈述,众人皆沉默,良久才有人悲声长叹道:“魔师如此可怕,有他在,何日才能驱逐鞑虏,重整河山呢?”

另一人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庞斑这魔头的武功到了天人境界,这一步踏出,与寻常习武之人就是‘天人’之别,要知道他的弱点,得找那位曾直面庞斑,甚至打伤了庞斑的明玉真人一问。”

“话虽如此,可明玉真人于黄山闭关,至今还未返回武当山,谁也不知道她伤得多重,又藏在了哪里。”接话的人顿了顿,而后神色复杂道,“何况,明玉真人未必愿意卷进这些事里,咱们请过她很多次,她都拒绝了,只埋头苦修,根本不关心江湖事。”

在场的有道门中人,闻言冷笑道:“这些年地动频发,蒙元之人放任大灾发生,不救人、不赈济、不重建,以至于遍野哀鸿、疫病四起。明玉真人在灾后城池中为百姓施药看病,哪里发生了灾害,她就往何处去,当然无有闲暇与人交际。”

眼看要起争执,有脾气好的人连忙开口打圆场道:“人各有所求,出家清修之人毕竟与咱们不一样,但庞斑此人到底如何,我们还是要见一见明玉真人,从她口中知道更多的。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庞斑失去踪迹,天下猜他练功出了问题的人都不少,那时谁能知道这魔头如此厉害?眼下庞斑和明玉真人斗过一场,以他狂妄骄傲的性格,没能彻底击败明玉真人,一定会再找到她,不是退让就能解决的。”

道人想了想,这话不无道理,尤其是明玉真人已经和庞斑交过手,庞斑一定会再去找她这点,心中也有点犯愁,沉声道:“我们也不知道真人的去向,她确实许久没有消息了。”

终于,净念禅院的僧人神色严肃道:“既然如此,那贫僧只有返回净念禅院一趟,与诸位师叔师伯商议,拜访慈航静斋了。”

“慈航静斋”四个字一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是啊,是时候请圣地的仙子下山,扫清妖氛,再造新天了!

€€€€€€€€€€€€

和正道中人一样,庞斑也在等着慈航静斋的人来找他,“慈航”二字,便是以慈悲心渡众生于苦海的意思,他早就好奇,什么样的剑法才能被命名为《慈航剑典》?以剑这种杀伐兵刃寄托慈悲宏愿,施行度化之道,又能早就怎样的武学?

可让庞斑失望的是,慈航静斋没有半点动静,只传出一句话,说还不是时候。

这话可以说是指蒙元的底气还未耗尽,百姓对这个腐朽朝廷的忍耐度还未到底,要让习惯了忍耐的百姓们站起来,选择推翻蒙元,还要再等一等。

也可以说,慈航静斋内目前还没有能与庞斑相抗的高手,想有所行动,要等她们最有希望的弟子突破。

如此一来,得不到慈航静斋援助的所有人都将眼下的希望寄托到了明玉真人身上。

可明玉真人始终未曾出现。

道门中人虽然不放心,但也不那么担心,毕竟修为到了明玉这种境界,闭关修行再正常不过,许多道门高手都会在突破时闭关,时间长的一闭关就是十几年,武当三老就是例子,他们从明玉真人来时就闭关了,至今还未出来呢。

而且,同为天人之境,庞斑既然没有受太重的伤,还能出手扫清围攻他的诸多高手,那明玉的伤应该也不会特别严重,她至今未出关,应该是有所突破了。

直到二十年之约到期,庞斑再一次入京,将魔门的高手又打了一遍,便离开中原,既然在中土找不到可以匹敌的高手,他干脆沿着昔年蒙古骑兵的征途,一路向西方而去。

至于他出关去,身后掀起的万丈波澜,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顾绛还是第一次走到这么远的地方,穿过高原群山,被蒙古帝国的四大汗国占据的欧亚大陆上,抗争的战火始终未熄灭,顾绛在不同文明的人身上见到了许多不同于中原的修行之法。

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服饰,不同的信仰文化,不同的人种特征,顾绛很久没有这样享受探索未知的旅途了,他可以坐在骆驼上横穿大漠,躺在帐篷车上四处流浪,倾听古老瑰丽的传说。

顾绛向他们学习自己未曾接触过的乐器,用东方的知识和他们的贤者交换所学,跟着苦修士看他们虔诚地走在另一条心灵修行的道路上。

他有时扮做游商行走,有时自称东方的游医或占星术士,在进入西方后,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游吟诗人和酿酒师。

顾绛东方人的样貌吸引了许多目光,因为蒙古帝国,这种目光往往蕴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这使他在旅途中不可避免的会遇上一些麻烦,不过比起他的所得,这些麻烦可以忽略不计。

蒙古帝国的西征给一向与东方隔离的诸国带来了太多新的东西,战争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碾碎壁垒,也促进了文化的交流,从而使得本地急速发展,不得不说,这种战争带来的发展,堪称人类历史的黑色幽默。

【作者有话说】

出差终于回来了,摸一章。

顾绛版的道心种魔虽然和原始版是一个思路,但本质不一样,黄易的四大奇书是以阴阳双极为最终破碎的台阶的,孙恩的黄天大/法就是因为单极,无法靠自己飞升突破,需要燕飞帮他,同样修黄天的卢循也就是席遥,也需要龙鹰帮忙。但我在前面,尤其是关七的部分,把顾绛的道已经垫得很高了,这时候再回到单纯的阴阳双极上,好像有点踩空,所以就在道意上扩展了一下。

毕竟是爽文嘛_(:з」∠)_

第107章 道魔 17

在西方的骑士阶层被蒙古的铁骑击败后,维护统治的基石被撼动,宗教和政权都出现了分裂,这是西方变革动荡的开始。

顾绛在游历期间被卷进不少斗争中去,一一例数的话倒比在中原时还精彩复杂几分,毕竟在中原时,他作为魔门的魔师,没几个人真敢算计到他头上,可一个独行的东方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他本人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作风。

当他在西方搅风搅雨、事情结束就易容走人的时候,中原的境况就像是火上煮开的热水,没有庞斑这个盖子后,终于彻底翻腾起来。

庞大的蒙元帝国因过于粗暴的统治手段和糜烂的上层阶级快速消耗着它的寿命,因为压抑的整体环境,还有魔门对正道的打压,江湖上的黑、道组织快速发展起来,并渐渐拥有了和白道相当的势力,毕竟在乱世中,活下去成了绝大部分人唯一的目标,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道德和秩序的边界总会被轻易地突破。

这个时候依旧坚持固守正道,其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也是庞斑选择干脆离开中原的原因之一。

他无心天下,既然如此,也不必和正道之人纠缠下去,而且对他而言,这天下由正道执掌好歹还有一个清平的秩序,确实比魔门搞得乌烟瘴气好。

庞斑面前的小锅里咕嘟嘟煮着,柴火不算干,烧火时总冒起些黑烟,熏得锅底也发黑,还有一股木柴烧焦的味道,锅里的蔬菜被放在一起炖,说精致,连调味都很少,说粗糙,还能用不同的菜搭配起来。

这锅炖菜的主人当然不是庞斑,他如今的修为已经沟通了人体与天地的桥梁,按道家的说法就是“餐风饮露”、“食气而生”,所以对饮食并无依赖,只有想吃时才会用一些。

捡了树枝来架锅煮东西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着简陋的衣物,头发因为太久没有洗打成了饼,被用布条简单地绑着,她盯着锅怔怔地出神。

这是大篷车里的女人,庞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四岁,是这一片有名的雏妓,当时庞斑正在处理一只兔子打牙祭,就看到她拎着裙子,赤着双脚和小腿凑过来,问他能不能分她一点吃的,她可以用东西交换。

庞斑看着这个过早成年的女孩,成熟和天真在她身上糅杂成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他在中原的一些地方也见过,东西方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但在这点上倒是达成了一致。

于是他用一只兔腿和这个小姑娘交换了一串石头做的手链,并提醒她下次不要再相信那个男人的鬼话,这东西根本不是宝石。

穿着潦草的女孩闻言破口大骂了那个客人一顿,边骂边吃,还挺有节奏感。

最后这个姑娘给他跳了一支舞、唱了一首歌,说实话,水平很糟糕,庞斑见过那些贤者、贵族身边的歌者,更是在大都看过色艺双绝的女子表演,魔门阴癸派一脉的天魔法在声色上钻研极深,天命教中七八岁的孩子都不是这唱歌略微跑调、跳舞就会转圈的水平。

听到庞斑的评价,她先是呸了一声,然后支撑不住地笑起来,仰倒在草地上,把自己滚得更脏了。

如今十九年过去了,在得知庞斑要返回东方不再来后,已经面露风霜老态的女子就找出自己能找到的所有菜,炖了这么一锅东西,坚持要分给他一碗。

庞斑没有拒绝这一碗蔬菜乱炖,慢悠悠吃完后,还点评了一句:“你的厨艺比你当初的歌声还糟糕。”

女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抢过木碗说道:“我就知道,你虽然装扮得像个穷人,其实是东方某个贵族家里跑出来的娇贵老爷!总有许多地方要挑剔,而对我这种孤儿来说,能吃饱就很幸运了。”

庞斑闻言笑道:“我其实也是个孤儿,只不过运气很好。”

他没有说谎,身为一个孤儿,现代的他生在一个和平、富裕的国度,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在这个世界,他遇见了蒙赤行,被这位当时的第一高手教导长大,确实运气很好。

女子嘟囔着,也不说信没信,庞斑接着说:“当初你用一支歌舞和我换了一只兔腿。”

“是一串石头手串换的!”女子嚷嚷道,“当时你穿得破破烂烂,我以为你只有那一只兔子,要换你的兔肉,就是索取你仅有的财物,所以我用自己身上最贵的东西和你交换了,可我没想到那居然是一串石头!”

庞斑无视了她的抗议,继续道:“今天我吃了你的送行饭,也该给你一些东西做交换。”

他从身边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木瓶,递给她:“里面有三颗药丸,是我做游医时尝试药性做的,你现在跟的那个人饮血练功,体内的气失衡,你和他一起,难免精气被他汲取,时间久了,生命会提前枯萎。”

“你们这个地方看起来光明神圣、人人虔诚,撕开伪装的表层,底下什么奇怪的人都有,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猜测了,小心一点吧。”

庞斑把木瓶丢给面色发白的女人:“每个月月满时吃一颗,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女人攥着木瓶,疑惑地问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以你的本事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为什么却要到处流浪,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家。”

“就是因为,我只要愿意,就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所以我才不在乎吃穿,因为极度的自我,所以也不在乎有没有妻儿陪伴。”庞斑指了指她手里的木瓶,“就像从一块木料里掏出一个瓶子,需要一点点把不需要的部分剥离,最终得到那个木瓶,而木瓶才是我想要的自我。”

“在东方,我们把这个过程叫做‘求真’。”

“追寻真实?”女人抱着自己的膝盖,她大概明白庞斑的意思,但不太能理解,她没有接受过教育,一直在生存的底线上挣扎,若非实在对这个奇怪的人充满了好奇,她都不会去做这些生存外的思考,塑造自我的刀从不握在她自己的手中,所以她一直拥有的都太少太少,无论舍弃什么都会感到痛苦无比。

对她来说,活着就是真实。

庞斑笑道:“那就祝你长久真实地活着。”

€€€€€€€€€€€€

庞斑想过,自己返回中原后认出他的第一个人会是谁,可能是正道中人,也有可能是魔门之人。

结果,他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坐在路边的大和尚。

已经在岁月中自然老化的鹰缘活佛穿着僧袍,面带微笑地坐在人来人往的路边,没有谁注意到这个奇怪的藏地僧人,只有一个黑衣少年站在他身边,这个少年俊美得出奇,在顾绛的记忆里只有邀月念念不忘的江枫能在样貌上和他相比,连顾棋和无崖子都逊色几分。

庞斑打量了两眼这个站姿□□如长枪的少年,他和玉郎江枫的温柔儒雅截然不同,神情冰冷自矜,只是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鹰缘。

也不知这神神叨叨的大和尚,和人家小孩说什么了。

庞斑心情颇好地摇摇头,走到了鹰缘身边,也学他一起席地而坐,任由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洋洋地熏着人陶陶欲眠。

鹰缘见到他,面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数十年不见,庞先生风采更胜往昔。”

黑衣少年默默看着这个“庞先生”破破烂烂的衣物,脏兮兮的脸,随意大喇喇坐着的姿势,若非此前见识过这个老喇嘛的本事,他只会觉得这藏地来的喇嘛在胡说八道。

庞斑撑着下巴道:“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了,你特地在这儿等我,必然有个缘由吧。”

鹰缘叹气道:“以你如今的境界,完全可以闭关入定,尝试破碎而去了。”

庞斑睨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大和尚的来意,顺着他的话题说道:“是这样没错。我这一路向西去,过了十多年混迹民间的生活,一开始我有些不适应,人群给了我拘束感,要在人群中生活,就像要把一只大象压缩到狼的大小,让它跟着狼群来去。”

鹰缘点头道:“你秉性冷淡孤僻、孤高决然,明明身负万民之运望,有天子相,却自去家国,割舍下了这一切,要再回到红尘中,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庞斑知道他所说的天子相,源自上一个世界“关七”的功业,他在平定天下后安顿好一切,才离去,虽然未登天子之位,可一定会留下帝王名位,但这些并不值得拿出来和鹰缘谈论:“我渐渐地习惯了,因为我本就是众生中的一个,只是性格不同,力量更强。”

鹰缘失笑道:“很多人都不会认同你这个说法,在他们看来,你是天魔降世,魔道化身,无情无欲,早就不是‘人’了。”

庞斑知道,但他并不在意那些人怎么看待自己:“恐惧源于未知和无力,从而妄念滋生,人本就是动相之一,心念无穷,若能教天下人都知我,那我才真正不是人了。”

“何况我这次回中原,本就是打算了结一些首尾后,就寻一个清净的地方闭关的,你不也是因此来见我的吗?”

鹰缘知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在这里等,带着一个命中注定要被庞斑影响极深的人:“等你破关的那一日,便是咱们的最后一面了。”

蒙赤行与传鹰的约定,那时便可在他们两个传人身上达成。

这是因果,也是缘。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