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天下有敌 第85章

“太极之法入门易,得道难,如今天下还未曾有能得明玉师叔祖七分真意者。”

言静庵感慨道:“我曾听人说起过明玉真人的往事,真人于武当山开脉,将太极之法传播天下,道门诸位前辈都感叹真人有仙人之风,后明玉真人往来于各地,治病救人,是心怀大爱的修行者,正是因为仰慕真人的品行,静庵才想要见识一下她的道法。”

常清微微含笑道:“是,明玉师叔祖为人温和淡泊,最是亲切慈善,她在时,门中的小弟子都受她教诲。”

想到昔年明玉不以一门一户设槛的气度,常清再看言静庵年纪轻轻就有宗师修为,可见的确是个少见的天才人物,若是师叔祖还在,一定会出于爱才之心指点她,还是站起了身:“世间虽无得师叔祖七分真意之人,却有她留下的一样物件,言仙子若真有问道之心,便随老道来吧,能悟出多少,全看仙子与师叔祖的缘分。”

言静庵闻言起身,端庄郑重地向常清道长行了一礼:“多谢掌门。”

常清平静地摇了摇头:“无需谢我,这是明玉师叔祖的大愿,她在我武当立脉时就说过,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将此法推向天下,言仙子自然也是天下人之一。”

坦言言静庵也是“天下人”,可见常清道人虽然口称“仙子”,但心中并未将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视为“神仙”,对慈航静斋也没什么圣地的敬意。愿意加入抗元事业,向言静庵敞开大门,都是出于他自己对大局的判断和明玉的嘱咐。

言静庵也明白,但正因为如此,能够凭自己的想法投入时代洪流,并放下门户之见,才是如此值得人尊敬,难怪武当派如今人才辈出,武功胜过常清道人的有不少,却选择由常清来执掌门派。

这一路走来,言静庵和正道门派世家打了不少交道,深知那些道义下的权利算计,以家族为核心的利益团体自古以来就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无论在哪朝哪代,凭他们的势力和家传武学,都能过得不错,所以他们也是极难被说动的一批人。

早些年蒙元要求会蒙语的人才能进入官场,他们也纷纷选择研习蒙文,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这些世家习惯了诗书耕读,在官场的运转手段上远远胜过承袭世代荫蔽的蒙人,以至于蒙人的权力快速流失,蒙皇由此下令,不许汉人学蒙语,以断绝他们进入官场高层的途径,才逼得这些世家放弃进入新王朝的希望,区区百年不到,就纷纷反元。

言静庵能分辨出那些话语中的真意,但佛家的修为教她要以宽容的心去看待这一切,并狡黠地以此为核心推动局势变化。

唯独在武当山,她上山前就感受到一股清明平和的气场,这甚至让她想起了帝踏峰,虽然没有慈航静斋历代累积的深厚,但这股道意几乎和武当山融为一体,可以说此处就是太极一脉的“道场”,研习此道的道人在此感悟前人所得,也将自己的道意融入其中。

只要此间道意一日不散尽,武当派哪怕山门被毁,门人散尽,也能凭此传承再立门楣。

这便是明玉真人在武当修行十余年留下的“真传”。

自太清宫被焚毁后,道门已经数百年没有再出现这样的地方了,明玉真人不愧是道门尊主人物。

所以如今天下道门才尊武当为当世第一。

唯真武能当之,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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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清道人带着言静庵和纯阳往后山走去,比起言静庵的茫然期待,纯阳倒是明白了师父所说的是什么。

那是明玉太师叔祖离开武当前、依山雕刻的一座石像。

纯阳记忆中,常有年长的道人在那尊石像附近打坐,后来山下风云乍起,许多师长都下了山,石像那儿就清净下来。

他们沿着崎岖的山间小路走到了山崖上,云霭€€€€,山松掩映,山崖绝壁上,一副道人执剑图赫然在目!

但见那崖上的老者身穿简朴道袍,广袖轻拂,如有风来,他头盘道髻,鹤发童颜,长须飘飘,脚踩太极,一剑分开混沌,化入阴阳,举重若轻,潇洒至极。

只要心存问道之心的人,只要看见这一剑,就会感觉到一股飘忽不定的浩然剑气。

无需旁人介绍,看见这幅道人舞剑石像的人就会知道,这雕刻的是对明玉真人有半师之谊、真正开创太极一脉武学的三丰真人。

最让人叹绝的,是雕刻者巧夺天工的手笔,竟真将无穷的道意和张三丰那一刻的神态都凝聚在了丹崖石壁上,不用试探,言静庵就知道,这石像除非有一日道意散尽,否则绝不会有半点损毁。

“惊才绝艳,旷古烁今。”言静庵长叹。

明玉真人与魔师庞斑平分秋色,只是比起愿意向世人展现、指引大道所在的明玉,让人能够窥见她的境界和所学,再创《道心种魔》的庞斑和第一个练成此法的邪帝向雨田一样,并不在意世人如何,也无心留下传承,使得旁人永远看不透他的思想和境界。

“我现在竟深感遗憾。”言静庵望着那尊石像,在常清了然的眼神中说道,“遗憾自己竟不在那一夜的黄山。”

当世两大天人交手的情形,竟无一人得见,实在令人遗憾。

常清望着那尊石像,言静庵毕竟以佛门修行为主,不是他们道门的人,无法真正体会到他们每一次来到此处的震撼。

其实寒舟并不鼓励弟子来此,因为在寒舟看来,过早接触到这种高度的道意,弟子门人就很难再走出自己的路了,常清却觉得,世间习武之人无数,哪怕历代道门尊者也少有能达到如此境界的,凡俗修行者,一生能够见道一面,便足以馈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出一条路来,至少看见这尊石像,让他们知道在道路的前方,的确有这样的存在。

纯阳的修行尚浅,而且他年幼时常见这幅太极剑图,所以比起言静庵和常清的沉浸,他倒是更在意坐在松树下的人,因为雾气重,而且隔着一道断崖,他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见是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盘坐在隆起的松根上,膝上放着一张古琴,腿边靠着一柄长剑。

她悠闲地拨动丝弦,没有固定的韵律,似乎只是随性所奏,纯阳却渐渐听入了神,比起门中自幼研习的曲子,要求他们静心,却常常无所得,此刻听到的琴声优美平静,好似清风低语,松涛回应,远处的瀑布流淌声传来,莽莽群山作合。

日月光希,天地寂静,唯有琴声悠悠。

纯阳并不能全然听懂她琴声中的意境,但只这部分能感觉到的东西,就已令他心旷神怡。

逍遥物外,忘我超脱。

终于,一曲终了,纯阳情不自禁地赞道:“好曲子!”

他转身看向自己师父,询问那是门中哪位刚出关的前辈,就见常清道人惊讶地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纯阳不解道:“徒儿是说那位奏曲的前辈啊,纯阳虽然所学浅薄,但也能感觉到她曲中的清远超脱之意,真是神仙中人。”

他说着,转身再向松树下看去,却不见了人影,心中大惊,猛然上前几步,像是要再确定一番,可那树下确实空无一人:“人呢?!”

言静庵安抚道:“小道长莫急,你说的那人是如何形貌?或许确实是武当派闭关的前辈,见咱们来,扰了雅兴便离开了。”

纯阳解释道:“那是一位女道长,穿着浅蓝色道袍,坐在松树下弹琴,对了,她身边还有一把剑。她弹的曲子逍遥神妙,我只能听出其中一两分的道韵,师父和言仙子,没有听见吗?”

言静庵沉思后,神色一变:“精神幻境。”

常清道长皱眉道:“言仙子的意思是,纯阳陷入了那位的精神幻境中,见到了她精神传达的景象?我门中虽然也有坤道,可能有这种修为的€€€€”

他怔怔地又看向那座石像:“世间能有这样的精神修为,在武当山当着你我的面,让纯阳进入精神幻境,不留半点痕迹的,怕是只有明玉师叔祖了,她老人家回来了?!”

不,没有,她若回来,关中的师父师叔总会有所察觉,这不是她返回了武当山。

言静庵道:“只怕,不是明玉真人本人回来了,而是她的一念透过石像,激发了今日与往日的情形相合。”

什么情况下,人的意念会隔着千山万水回应?

常清一贯严肃平静的脸上,忽然流露出激动的神色:“飞升!师叔祖破关飞升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奇怪武当派为啥要道号“纯阳”,这不是撞了吕祖的号吗?但这的确是《覆雨翻云》中小半道长的师兄、那时武当掌门的道号,所以这锅是黄易大大的_(:з」∠)_

最近很忙,五一准备和家人外出旅游,虽然假期出去玩有种看人挤人的感觉,但我不能扫了妈妈的兴,等我玩过回来,就把最后一点结尾结掉。

接下来就是破碎虚空了,这一章的松下弹琴其实源于我最初对《笑傲江湖》的印象,央视版的《天地作合》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之一,求大道以弭兵,凌万物而超脱,知音难觅,天地作合,从武侠上升到求道,讲世道黑暗、隐士情怀的原著都未必能有这种高远意境,这也是我从《笑傲江湖》开篇的原因。

第111章 道魔 21

顾绛当然没有破碎虚空,所以他也不是在千万里外的黄山和自己留下道韵的石像呼应,他就在武当山上。

在他对面的老者道袍邋遢、蓬头垢面,已是久未梳洗,身上却并没有脏臭味,只有一种草木阴干的陈沉气息。

正是断断续续闭关了三十余年的邱玄清。

邱老道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么多年来,邱玄清一直钻研太极之理中蕴含的大道,只觉往日迷茫都渐渐清晰,自己也摸到了天人的门槛,因此才在暮年有了返老还童的迹象,精神和感知远胜往昔,才在闭关醒来时发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来到武当。

他原以为是明玉回来了,急忙从闭关的山洞中出来,却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天人,这是一个以邱玄清如今的境界看去,依旧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若不是他身上那种隐隐熟悉的道韵,邱玄清一定当即认定这就是庞斑!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庞斑,但也听过一些传闻,据说此人境界高绝、青春不老,容貌俊美秀丽、有几分女相,做派像个王孙公子,秉性却冰冷无情,魔根深种。

分明和眼前人一一并无二致,可那股分明出自太极一脉的道韵又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庞斑在和明玉交手后,也参习了太极的道意吧?修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都早已笃定自己要走的道路,不可能轻易受旁人影响。

此人到底是谁?

邱玄清警惕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今日到访我武当派,有何贵干?”

那疑似庞斑的男子笑了笑,开口道:“我叫顾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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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绛和邱玄清没有说几句话,就下了武当山。

他看得出邱玄清心里疑虑丛生,关于明玉,关于庞斑,关于他,但他来到武当本就是为了了断这桩因缘,在告知“不必再寻找明玉”后,他便告辞离开。

无所谓武当派之人是觉得明玉突破飞升了,还是失败道陨,他们的缘分到此为止。

剥开那一层伪装的戏面,也如同斩断一段建立在“明玉”这张脸上的联系。

明玉是谁?明玉是武当派大宗师,道门尊者,太极一脉真正的传道者,千百年后依旧为人传颂的正道仙人。

可这世间,本就没有明玉真人。

就像在邱玄清等人的眼里,世间也没有“顾绛”这个人,他们会怀疑他是庞斑,是明玉的师兄弟,甚至是明玉本人,唯独不会是“顾绛”这个从未出现在世上的人。

真实和虚假,以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彼此颠倒。

明玉,庞斑,顾绛,孰真孰假?是幻是真?

只有他自己始终握着这个属于他的名字,用这个名字来了断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因缘,从此后,世间没有庞斑,也没有明玉,只有他。

他是顾绛。

走过烈日炎炎的荒野,涉过落雨纷纷的河面,迎着拂面而来的微风,穿林踏川,一路北上。

黄河决堤后带来的大灾绵延两岸,元庭在宰相脱脱的坚持下重铸河堤,朝廷拨下的粮款被层层官员侵吞,大批苦力被强行征召拉来修堤,在原本就苦不堪言的两岸百姓身上又加上了一重深重的灾难。

当顾绛即将出关进入草原时,黄河苦役们集体起义的口号已经响彻了大江南北,呐喊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起义军们,注定要给蒙元这个曾征服世界的帝国送葬。

顾绛想起了忽必烈,想到第一次见面时意气风发的薛禅汗,和最后一次见到他躺在龙床上空荡荡的皮囊,想到送葬路上,南必皇后悠扬的歌声。

骆驼的孩子即将死去,它的母亲在为它送行的路上,母亲会记住这条悲伤的道路,来年主人会循着母骆驼的悲呼声找到亲人埋葬的地方。

而他也如当年为忽必烈送葬时一样,在一个清晨走出了关口,没有回头。

顾绛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来到阴山下,已经有部落迁徙到了这里,蒙赤行曾经坐化的地方,搭起了帐篷,如云的羊群点缀在茵绿的草原上。

骑着小马放羊的孩子高声呼喝着,与姐姐互相追逐,等他们跑到了近前来,顾绛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狼牙项链,上面还挂着一枚宝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彩。

在孩子清朗的笑声中,成排的鸿雁飞过长空,一声雁鸣,引得顾绛抬头,就见雁阵中的一只大雁忽然从高处降下,它好像突然见到了什么熟悉的景象,还是见到了熟悉的人,在顾绛头顶不远处往来徘徊不去。

顾绛看着这只候鸟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他说:“哈日珠,是你来见我啊。”

鸿雁清鸣,仿佛回应。

它围着顾绛又飞了一阵,而后振翅向着高空去,回到了等待它的雁群中。

顾绛目送着雁群向阴山的方向飞去,驻足了片刻后,便转变方向,往西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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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顾绛离开草原后入藏,去寻找可能解开他疑惑的藏地活佛,这一次,藏地的活佛已经离开了布达拉宫,去往中原,没有鹰缘的藏地,他自然没有去拜访的兴趣。

顾绛也不是来赏景、访友的,他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他选定的闭关之处,还在离这里更远、更高的地方。

他自从踏上这条道路,就一直在向高处攀登,他似乎生性就是这样,喜欢去探索未知的前方,去到前人未曾去过的地方,想要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看见天外之天的风景。

所以他踩着裸露的岩石冻土,踏进了渺无人烟的雪山中。

狂风呼啸,乱雪如席,随着海拔的升高,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这是生灵禁绝之地,连飞鸟横渡的身影都不见,更不要说动植物。

在这里,顾绛久违地运足周天,施展出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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