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距离下没法使用燃烧|弹,子弹也无法更改大型生物下坠过程中的惯性轨迹,时岑几乎瞬息做出判断,就在巨蚁落下的瞬间,尖刀已经刺穿它的一二节肢干连接处,将躯干撕裂开来。
但巨蚁锋利的触须也成功刺破了前胸,轻度腐蚀性液体同创口接触,疼痛霎时向时岑袭来。
他顾不上去管,怪物的断肢仍在挣扎,他滚身跃起,尖刃带出淋漓血珠,将锯齿状前肢狠狠钉在地上。
€€€€就在此刻。
视线之内的世界瞬息流转,荧绿色培养皿取代怪物躯干,手中长刀化为不知名试剂,这里看起来像是......某间实验室。
另一位队长终于赶至,眼见战斗已经结束,他递给时岑一卷纱布,示意他尽快处理伤口:“时,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时明煦刚打算结束今夜的额外实验,收拾器材时他顺便瞥了眼时间,现在是9月21日凌晨1点16分。
下一刹那,胸口处的钻心疼痛逼得他险些撞翻实验台,时明煦伸手去捂的动作堪称狼狈€€€€可实验服完好无损,身上分明没有伤口。
紧接着,周遭光影刹那更迭,被撕裂的大型节肢动物尸体近在咫尺,鲜血与腐肉朝面上飞溅而来。
时明煦下意识伸臂阻挡,就在这个过程中,他被寻声赶来的安保扶起,对方关切地问:“时明煦先生,你怎么了?”
2216年9月21日凌晨1点17分,时明煦与时岑分别下意识给出回应。
“没事。”
声音重叠,分秒不差。
继而二人双双愣神。
......重叠,从未如此清晰,似乎在某种维度上完全达成了一致,已经并非简单的共振,而是彻彻底底的声线贴合。
在这个瞬间,时明煦与时岑同时认为€€€€
的确存在另一个人,借着自己的身体,做出答复,并同自己完美交织。
第 20 章 猜测
这种想法强烈又直观。
它不同于此前隐约的微弱重叠,不是雨珠溅落水洼后所致的层层涟漪,更像是一种朦胧的依偎,一种莫名的印证。
......为了证明的确有另一个人存在。
哪怕声线并不尽然相同€€€€在时明煦听来,对方的声音轻微沙哑,似乎正在忍耐疼痛。
而站在时岑的角度,另一种声线清润,有礼貌的同时,又显得疏离。
但,不知为何,双方都丝毫不觉抵触,仿佛那是他们各自声音的另一种可能性。
太微妙了。
此外,刚才看见的画面又是什么?
时明煦被巡夜安保搀扶起来时,仍在回忆片刻前所见的一切,哪怕仅有几息,他依旧看清了那只奇怪的节肢类怪物尸体。
它似乎是一只巨型蚂蚁。
这种巨型蚂蚁,或许生活在西部荒漠€€€€那里聚集许多大型节肢类昆虫,就在一月前,西部荒漠中的B-110号城市遗迹爆发了蚁群繁殖潮。
此次繁殖潮吞噬了三支雇佣兵小队,幸存者辗转回到乐园后,由军方出面,派遣第二调查团去往B-110号城市遗迹,捉回了几只活体巨蚁样本。
这些家伙就分散在灯塔第十五层的节肢类研究室。
几日前军方送它们入灯塔时,时明煦曾亲眼见到过运输车,可惜他并不清楚,那些被送来的蚂蚁,是否也都拥有这种类蜥蜴的粗糙表皮。
起码刚刚一闪而过的那只,竟然出现了与爬行类的自发性基因融合。
野生融合样本非常珍贵€€€€因为灯塔守则第一条,就规定“禁止任何物种间的融合基因实验”。
跨物种基因融合实验,是灯塔的绝对禁区。
时明煦想到此处,手腕内侧的小痣又隐隐发热。
但他没有在面上表现出任何异样。
巡夜安保确认无恙离开后,时明煦独自离开灯塔,踏入黑洞洞的长夜。
雨季结束后,乐园进入清爽秋日,城中虽然没有落木,可午夜的风声喑哑,星辰隐匿行踪,一切静谧又安宁。
通往午夜电车站台的道路上,仅有时明煦一人。
他仍在回忆方才瞬息得见的片段,巨蚁的尸骸恍在咫尺,时明煦想象着粗糙纹路的触感,进而伸出手,在虚空中,淡淡地划了一下。
随即顿在原地。
然后,他非常不可思议地,指腹相互碾磨,搓了搓。
触感没有重回正常,粗粝的颗粒感已经非常清晰......就好像,他没有止步于想象,而是真的在摩挲巨蚁的尸骸。
时明煦就在难以置信中,上了最后一班午夜电车。
然而他刚坐下没多久,胸口处的疼痛又出现了。
痛觉像是绵密的、层层卷涌的海潮€€€€时明煦单手抚上胸口,那里依旧没有受伤。
电光石火间,他结合方才那个略显隐忍的声线,产生了一个非常离奇的念头。
或许,不是他受伤,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同他声线交织、并使他出现视觉错乱的人,他受伤了。
可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吗。
如果存在,那个人究竟是谁?是军方外派调查团成员,还是雇佣兵?
他现在......还好么。
他又会是谁呢。
而另一头的时岑,暂时无暇发散想象。
衣服扯开一些,伤口被潦草处理,时岑很快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那具巨蚁尸体上。
他用刀锋从粗糙缝隙中撬入,削下几块表层皮肤,准备将它们带回乐园。
他动作娴熟,握刀的手很稳,但心脏跳动已经加快,手腕内侧的小痣也微微升温。
实在太罕见了。
在基因链变化如此吊诡的如今,个体生物的异变或群体畸变的整体倾向已经不足为奇,但跨物种的自发性基因融合仍旧极少€€€€这或许将是此次来到B-110号城市遗迹,最有价值的收获。
时岑很快采集好样本,胸口处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和索沛去车厢处拿药物时,哈文森仍然缩在车厢外侧,轮胎旁边一角。
这个高个子似乎很愧疚,他不敢看时岑,继续保持着沉默,没有打招呼。
“哈文森,”索沛很愤怒,“你不该往大家这儿来,要不是老大反应够快,你会害死所有人......”
“哈文森。”时岑也主动开口,却不是指责,“半月前,你所在的1216号佣兵团出事,除你之外,其余五人均出现同症状畸变,几乎于同一时间宣告死亡。”
“你向军方报告时,曾坚持声称他们去了C-15号城市遗迹。但你撒了谎,轨迹追踪显示你们去的是A-159号。”时岑平静地问,“既无军方特别权限许可,又没有事先提出申请€€€€1216号佣兵团擅闯陷落地,究竟是去做什么?”
“而你,又为什么得以幸存至今?”
时岑问得直截了当,可哈文森还是一个字也不愿意说。他反应迟缓,只慢慢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脑袋也深埋进臂弯里。
像一只瘫软的、濒死的兽。
索沛皱着眉,撸起袖子就要开骂,但时岑阻止了他。
对方执意装死,时岑就没有再同他废话的打算,他抬腿跨入车厢,分别解开自己腰腹处与胸前的束带,熟练地为自己处理伤口。
但当清理干净创口外部、开始涂抹医用碘伏时,他忽然觉察到一种微妙的触感。
......就好像,有什么人,捂住了他的胸口。
此刻的感知不如方才答话时鲜明,但已经足够重新集中时岑的全部注意力€€€€重叠,那些奇怪的、半月前伊始的重叠现象,在消停一周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或许已经不能再简单地称之为重叠了。
时岑垂眼,回忆着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是一间十分宽敞、遍布精密仪器与培养箱的实验室,其实对时岑而言,不算太陌生。
他每年要往内城跑几十次,知道那是属于灯塔的生物实验室。
可为什么,灯塔实验室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就好像的确存在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灯塔的生物基因研究员,而时岑借助他的双眼,瞧见了属于实验室的一切。
......这真的可能吗?
但看见过的东西不会撒谎,时岑甚至还记得刚刚的视野改变中,那些试管和器材摆放的位置,因而确定自己不是在异想天开€€€€他回过味来,甚至觉出几分恍惚。
没想到被驱逐出“方舟”后,他还能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真切地重新观察灯塔内部。
时岑思及此,垂眸,摸了摸自己的小痣。
如果十年前那场秘密实验没有暴露,他就该成为一名灯塔研究员。
等等。
如果,没有暴露,就该......
岑寂长夜中,时岑忽然冒出一个无厘头的猜测。
他笃信今晚所见的画面绝非幻觉€€€€那么,如果真的存在另一个人,他的身份恰好是生物学家,他的声线也同自己高度贴合,像是提琴的和鸣......他最可能是谁呢?
时岑心中隐隐浮现一个念头,继而迅速被掐断。
这太荒谬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抬眼望向旷野星原。
荒野亘古绵延,此夜缠斗停歇、喧嚣渐止,可时岑没有丝毫困意,他在细密风声中,忽然感到一点久违的孤独。
这种孤独很特别,不同于某些深夜易发的感伤,它在时岑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一共只出现过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