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倒是和沈晏原先听说的试镜方式有点不同。
韦锡先问沈晏:“在你看来,那位摄政王是什么样的人?用尽量简短的一句话概括。”
沈晏几乎没思考, 脱口而出对自己的评价:“被赶鸭子上架, 但最后干得还行。”
剧组那边所有人都禁不住露出明显的诧异。
韦锡若有所思地看看沈晏, 片刻后,转向裴渊:“你呢?也用尽量简短的话概括一下那位大将军。”
裴渊不着痕迹地瞟一眼沈晏, 回道:“没有摄政王, 就没有大将军。他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达成摄政王的期望。”
韦锡看着裴渊的目光加进了几分玩味,接着问:“你的意思是, 如果摄政王是个枭雄, 大将军也会变成不择手段的人屠?”
裴渊淡定回视, 从容开口:“历史没有如果。”
韦锡一愣,随即又微微笑道:“你说的对。”
沈晏和裴渊答得干脆利落, 旁听的程聘却心中七上八下€€€€那两位角色可是正面人物,导演问角色理解, 怎么都该夸上八分好,再说上二分瑕疵才合适吧。居然两个人的回答都这么不走寻常路……
不过,韦锡倒是没有对沈晏和裴渊的理解做点评,而是向旁边副导演示意一下。
副导演拿出两份文件夹,分别递给两人。
程聘感觉稍微安定了一点€€€€总算进入常规试镜环节。既然继续往下试,那刚才的回答应该也算勉强过了关。
不过,当他悄悄向裴渊那边靠近,看清裴渊手中打开的文件夹时,脑袋上再次冒出一串问号。
那不是剧本,而是几段从史书中截取出的文字,分为两大部分。
程聘看文言有点吃力,直到裴渊翻到下一页,看到现代文译版,他才快速扫出大概内容。
是摄政王沈晏召鲁奎进宫奏对,将新政托付于他。看着是分别从沈晏和鲁奎的人物传中摘出来,两部分描写各有侧重。出自沈晏传的那一部分里,还有裴渊登场。
韦锡等两人看完,细说道:“这就是要试镜的剧情,台词部分你们可以根据史料自由发挥。”
沈晏和裴渊还没多大反应,程聘就听得骇然一惊€€€€这是什么地狱级试镜!
居然连剧本都不给!要不是知道这剧组的确缺人,程聘都要以为这是在故意刁难,只为走个流程把非内定人选刷掉。
韦锡虽然态度严肃,神色倒是挺真诚,还体贴地问一句:“需不需要安排个安静的房间,让你们准备准备。”
这一幕试镜的重点在沈晏身上,裴渊向沈晏看去。
沈晏笑笑,放下文件夹:“不用,现在就可以开始。”
韦锡点点头:“那就在亭子前演吧,东为给你们搭个戏。”
副导演打开暖亭的门,外面的冷空气立刻吹进亭中。
亭前是一小片空地。今天阳光明媚,尽管气温还低,但看着洒在空地上的亮光,心中还是会升起温暖之感。
沈晏、裴渊、陶东为都起身走出去。
副导演拿了两块椅垫放到那片空地上,又给三人分了随身麦,再从亭子里拿出一台小摄像机,调整一下设备。
沈晏看一眼两张相对的垫子,转头去看裴渊,往亭子里扬扬下巴。
裴渊会意,回亭子中再拿出一张垫子。还调整一下三张垫子的位置,摆成一张上首,两张下首。
其他人穿上外套,都站在暖亭门口附近等看表演。
程聘一直在留意韦锡,见他暗暗点头,面上流露出些许满意之色,总算稍稍宽心。
等副导演示意可以开始,沈晏便走到那张上首位的垫子前,转身“揭袍”而坐。
程聘就隐约听到制作人小小声赞一句:“仪态果然好。”
哪怕沈晏穿着现代服装,也挡不住周身的古韵。那一坐看似随意,可神态与动作相配合,就是洒脱中又透出日积月累下的威严。
◆
鲁奎趋步而来,躬身行礼:“臣鲁奎,参见摄政王殿下。”
沈晏微笑抬手:“明达,坐。”
鲁奎谢赐,正襟危坐。
沈晏:“这几年一直让卿待在边远之地,辛苦了。”
鲁奎不卑不亢:“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不辛苦。”
沈晏打量他几眼,笑道:“孤观卿与五年前无甚差别。身无年岁之痕,看来即便辛苦,也乐在其中。听闻明达卸任县令回京之时,柳县的百姓特为卿立了一座碑。”
鲁奎面容缓和一瞬:“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臣总算没有辜负先帝与殿下所托。”
随后,眼中又禁不住流露悲伤:“臣唯有一件憾事,未能亲送先帝。”
沈晏跟着眼眸暗沉些许。
他微抬头,以目光对旁边示意。
片刻,向鲁奎抬手:“这琼浆,是太后为祭拜先帝而酿。听闻明达进宫,特让为卿备下一杯,以谢卿对先帝拳拳之心。”
鲁奎一愣,既而垂眸,凝视着宫人送上的一杯酒,眼瞳一时微颤。
片刻,他起身,双手执杯,转往后宫方向躬身:“谢太后殿下。”
再向沈晏躬身:“谢摄政王殿下。”
随后抬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鲁奎将杯放下之时,旁边有人来报:“殿下,裴将军到。”
沈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裴渊扶刀而来,先对沈晏行礼:“殿下。”
又和鲁奎见礼:“鲁公。”
鲁奎同时一揖:“裴将军。”
沈晏抬手扬袖:“都坐。”
鲁奎在原位坐下。
裴渊解刀,也在靠近沈晏的下首位跽坐。
沈晏继续与鲁奎说话:“此次召卿回京,所谓何事,想来卿当知晓。”
鲁奎肃容:“新政。”
沈晏叹道:“新政,该再提了。”
他缓缓将当年新政一条一条背出,最后,注视着前方两鬓斑白却依旧矍铄的半百老者:“不知卿可还有当年雄心,再推新政,恩泽天下。”
鲁奎脊背笔直,目光炯然:“若摄政王不弃,臣自当尽力。”
说罢,叩首于地。
沈晏离座,亲自将他扶起:“这重任,也唯有交托于卿,孤才放心。”
鲁奎无言再拜。
沈晏露出温和的笑,退开一步:“明达刚回京,该是还未置办屋舍?孤在清水巷有一套宅子,已经着人收拾出来,卿先搬进去住着,静待吏部文书。”
说完,又赐下一些日常用物。
鲁奎拜谢,跟随宫人离开。
沈晏目送他远去,也未回首,只微微向后方裴渊仰头:“你看鲁明达如何?”
裴渊刚才便随着沈晏而起,一直扶刀立在他身后,此时自然答道:“浩然之气一如当年。”
沈晏回身看去,叮嘱:“现在京中目光都盯着他,你可得把人护好了。”
裴渊垂首:“殿下放心。”
沈晏这才放松下来,长长一叹,抬眼看向远方,目光似乎有些空洞:“希望这回能坚持下去。只要能实施上十年八载,便是我也天不假年,想来亦当无法反复。而我到了地下,也能有脸面去见兄长。”
裴渊猛一蹙眉,不由得上前半步:“殿下!莫说那些胡话,殿下必会长命百岁。”
沈晏收回目光,转到他脸上,见他这般焦急模样,禁不住笑着拍拍他肩膀:“好好,以后不说了。我还等着圣上亲政之后,出去游历我大承的大好河山。”
裴渊神色渐渐变得温和,浅浅一笑:“臣也等着与殿下一同看看海晏河清。”
◆
沈晏回身,对着暖亭轻一击掌,示意表演结束。
裴渊放下摆在腰间“握刀”的手,立刻上前碰碰沈晏手背。
两人穿着羽绒衣来的,进暖亭时已经脱下,刚才为了表演效果,也没有再穿那厚厚的外套。这一场戏下来,哪怕晒着太阳,沈晏的手也已经变凉。
裴渊推着沈晏的肩膀,催促他赶紧回到暖亭中。
程聘则是始终留意着韦锡和制作人的反应。
韦锡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过制作人的欣喜倒颇为明显。
众人重新回到暖亭里落座。
韦锡直接问:“跟组至少4个月,无故不得离开。你们能做到吗?”
这是要签约的意思,程聘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沈晏捧着裴渊递上的热茶,如实回道:“我们先前刚有一部影片杀青,4个月内我们需要去录制配乐和配音。而且在过完年之前,已经安排好的活动也不能食言。尽管还剩两周,我们都无法参加培训。”
韦锡听完,原本严肃的表情却变得缓和:“言而有信,这是应当。刚才那一场戏,看得出你们的功课做得很足。这样,我让人把所有培训视频发给你们,你们抽时间看。”
沈晏微一点头,裴渊却在这时开口:“能不能先让我们看一下剧本。”
韦锡一愣。
裴渊直言道:“现在很多历史剧魔改得非常厉害,我们想先确认剧组对那段历史的态度。”
这话有些不客气,旁边两位编剧面上隐隐露出不愉之色。
韦锡却是双眼一亮,甚至连嘴角都微微翘起,回头对副导演说:“给他们吧。”
副导演送上两本厚厚的剧本:“前几页是梗概,贴签的地方有你们的戏。”
沈晏和裴渊快速浏览完剧情梗概,又随机翻到几场戏看看。
总的来说,剧情基本符合历史发展,只是填充了许多想象的细节,更加具有戏剧性,也更加突出主角。不过对于影视剧而言,这是不可避免的艺术加工,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错,也就不需要较真。
裴渊看向沈晏,见他点头,这才对韦锡道:“冒犯了,韦导,没有问题。”
制作人看两边达成一致,立刻笑着活跃气氛:“时间不早,大家想必都饿了,我们先吃个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