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只是醋,应当还不至于。”
沈晏:“我也觉得。”
两人走到马旁。青骢马抬头看着他们,又发出几声微弱的哀嘶,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苦痛。
沈晏蹲下身,轻摸着马脖子安抚它。
裴渊握住马鞍,缓缓揭起。
两人一同看向鞍下马背,顿时都紧皱眉头。
司机和摄像围在旁边,也是猛抽一口气。
青骢马毛色青白相杂,此时背上的白毛已经泅染成一片绯红。
裴渊抬高马鞍看向底部,一眼就发现有个破掉的塑料袋,凑近一闻,果然有一股醋味。
他单手托着马鞍,另一手略微翻翻马背上的短毛,说道:“有针插在里面,挺粗。”
司机和摄像再次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跳,隐隐感觉事情似乎有点不对€€€€马鞍下怎么会有针?这很难不让人阴谋论。
裴渊走开几步,将马鞍放下,再回来问:“哪位能借我用下手机。”
摄像把手机解锁递给他。
裴渊拨出自己的号码€€€€他的手机在小姚那里。
营地这边一直在用无人机观察情况。
无人机悬停的位置高,看不清细节,但能看到沈晏和裴渊去检查马匹,顿时不少人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随后又看见裴渊放下马鞍打电话,紧接着这边就有铃声响起,众人立刻扭头看向小姚。
小姚接通电话,听到裴渊冷静的声音。
“把我们的房车开过来。再通知马主赶紧来,如果有兽医就一起带上。还有,马鞍被动过手脚,报警。”
小姚一边听,目光一边扫视在场众人。最后应过一声,挂断电话,先对身旁小秋耳语几句。
小秋微微瞪眼,点点头,转身挤出人群跑向房车。
众人目送他跑走,又重新看向小姚。
制作人着急地催促:“裴老师说了什么?”
小姚看向马主:“渊哥让马主人赶紧过去,最好带上兽医,马受伤了。”
韦锡也看向马主:“有兽医吗?”
马主连忙点头:“有有,我们马上走。”
韦锡起身:“开剧组的车去。”
制作人和他的助理也跟上。
执行导演指挥着众人散开,小姚混在人群中跑向房车。
他拉开车门上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坐在旁边的小秋:“报过警了?”
小秋点头:“110说影视城里就有派出所,应该很快会过来。”
小姚快速发动车子,跟在剧组的越野车后方。
两辆车没多久就开到目的地。
刚才裴渊打完电话,跟组医生的车子也到了。裴渊扶沈晏坐进车中,医生给他们做了点简单检查。
此时见到越野和房车一前一后过来,裴渊又扶沈晏下车,对过来的众人点点头。
沈晏:“我们没事,先看马。”
韦锡和制作人听到这话,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两人一同走去看马,又被扎马背里那根针吓一跳。
裴渊小声叮嘱小姚和小秋两句,才扶着沈晏跟过去。
兽医正在做紧急处理,马主站在旁边满脸心痛地喃喃:“怎么会这样……”
韦锡和制作人反应快,转头去看被裴渊放在别处的马鞍。马主慢半拍地想到,也抬头去看。
就见小姚和小秋两人已经站在马鞍旁边。
沈晏:“马鞍下有一个破掉的袋子,里面装过醋。”
韦锡和制作人还没明白他的意思,马主就先一步叫出声:“怎么会有醋!那不是故意刺激马吗!”
沈晏继续说:“我们怀疑,马背里的那根针就是藏在醋包里,醋包破了之后才扎进马背,让马受痛狂奔。”
三人听得又惊又怕,都转身想去看马鞍。
不过裴渊叫住了他们:“这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已经让助理报警。马鞍是重要证物,请不要去碰触。”
制作人失声叫道:“报警了?”
裴渊面色严肃:“我刚才问过摄像,这匹马在我们来之前也有人骑,并没有出事。它毛色特殊,才被安排给沈晏,相当好认。所以这事极有可能是针对沈晏。下手的人说不定还在剧组里,警察不来查我不放心。”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态度里却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制作人看看他,叹了口气€€€€沈晏如果坠马,非死即伤。这种要命的事,他也开不了那个口阻止。只能赶紧想想办法,看怎么把对剧组的坏影响压在最小范围内。
韦锡倒是没有抗拒,拿出电话打给执行导演:“收拾一下东西,今天不拍了,所有人都在营地里等我们回去。”
这时,兽医抬头对马主说:“要拉回去拍片,动手术取针。”
马主原本听到裴渊报了警就已经很心烦,马是在他的管理下出问题,他肯定要受牵连。现在再听到要手术,直接嘶一声,面上露出犹豫。
马是用来赚钱的,治疗是养殖成本之一。现在这样子,也不知道治过之后还能不能再骑。而产生不了经济价值的马,养一天就是赔一天本。
裴渊一看马主的模样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开口说:“这匹马我买下了,麻烦你们好好治疗照顾。”
马主震惊地瞪大眼,随即又迸出惊喜:“你要买?”
裴渊冷声:“只要照顾好它,我们可以不追究你方疏于管理的责任。”
马主脸色一僵,嘴巴动了好几下,最终没敢宰人,报出一个算是合理的数字:“这个价可以吗?包含治疗费。”
裴渊点头:“等会儿我让经纪人和你联系。”
马主心中定了定:“行,那我马上叫车来拉它。”
裴渊又转身看向兽医:“那根针也是重要证物。”
兽医了然地接话:“取出来后我会保存好,等警方来取。”
剩下就是等警察过来。裴渊对韦锡和制作人示意一下,先扶沈晏回房车休息。
警察来得相当快,两人刚上车,就从窗户看到一辆警车自远处开来。
裴渊扶着沈晏坐下,再给他腰后塞个腰托:“等下要做笔录,我会提要求直接在这里做。我们是受害者,应该能通融。你先休息,我去说明情况。”
他刚要转身,沈晏却握住他手臂:“等下。”
接着拉过包翻翻,找出一袋卸妆巾,笑道:“坐,我先帮你把妆卸一卸。”
裴渊眼神蓦地柔和,在他身边坐下。
沈晏抽出几张卸妆巾,敷在裴渊脸上伤妆的部分,再拿着一张沿着假伤痕边轻轻搓。
片刻,伤妆就大致卸了下来。
外面警车已经抵达,裴渊伸手搂一下沈晏,便转身下车。
沈晏擦过手,靠着沙发,顺手将刚才就挨到身边的小猫抱到腿上抚摸。
直到这时,全然放松之下,他才感到刚才惊马的疲惫慢慢涌上,身体绵软得不想动弹。
幸好没事。
不过,这回裴渊受到很大惊吓。
裴渊现在忙着善后顾不上,等忙完了静下来,肯定会内疚自责许久,觉得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得想个什么法子,转移开他对这事的注意力……
沈晏合上眼睛,一边顺着小猫柔软的毛,一边在心中细细思量。
*
警方照顾受害人情况,在房车里给沈晏和裴渊做了笔录。
不过剧组人多,现场调查要花些时间。警方看两人只是疲惫,没有受伤,就留他们在营地休息等候,以便随时询问。
沈晏和裴渊留在车中休息。小姚和小秋机灵地下了车,留空间给刚遇到一次大险的两人独处,也去仔细观察剧组里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出那个想害沈晏的人。
拉上厚窗帘的车内,淡黄的灯光透出些温暖感。
两人到现在都还没时间换装,沈晏还是那身华丽圆领袍,裴渊也还是戎装披甲。
沈晏腰腿都累,此时已经垫着腰靠、抱枕,歪倒在沙发上。
他抬眼看着面前那片金甲,尽管刚吃过风尘,沾上些草屑,也依旧在光下熠熠生辉。
沈晏眼中不由得带上几分怀念€€€€倒是许久没见过裴渊戴甲了。
这甲胄虽是假的,但为了效果好,也有点重量,一个人不好卸。裴渊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小姚回来,就听沈晏在唤自己。
他转身,正对上沈晏似笑非笑的模样,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沈晏微扬眉:“裴大将军。”
裴渊眼瞳一颤,心跳更重。
沈晏斜倚软枕,摸着身前的雪白小猫,用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姿态,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否该给孤一个交待?”
该来的总会来。
裴渊稳稳心神,跨一步上前。
哗啦一声,是甲胄的声响。
裴渊单膝点地,左手扶在膝头,右手叩在地面,垂头俯首:“殿下,您在何处,臣便在何处。”
沈晏却是听得好笑€€€€裴渊都多少年没跪过他了,现在上来就跪,是得多心虚。
倒是正如他所料,只要破开这层薄得几乎形同于无的窗户纸,裴渊的心思必会专注在这边,也就惦记不上什么愧疚自责。
沈晏抬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裴渊低垂的眉眼,落下轻飘飘一句:“现在跪得利索,昨晚以下犯上时,怎不见你如此恭敬。”
裴渊半垂的双眼猛然微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