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说了什么,声音很轻,传不进来,谢蕴没听清。
外面静了下来,谢蕴轻轻一笑,觉得有趣,又觉得无趣。
有趣的是自己像个孩子一般将门锁在门外。
无趣的是自己还是像一个孩子一般将人锁在门外。
谢蕴有些纠结了,但外面消停下来,也不容她继续多想。
睡觉了!
谢蕴阖上眸子,屏住呼吸,放开自己,早些入睡。
不曾想,越静下来,伤口越觉得疼,像是无限被放大一般。
她睁开眼睛,黑暗中哐当一声,她笑了。
须臾后,锦帐外多了一重黑影,她轻轻开口:“翻窗摔断腿可就不值得了。”
黑影一颤,一双手扯开锦帐,露出谢昭宁皎皎如明月的面孔,“你生气了?”
“你将你的家业给我,我就不生气了。”谢蕴半敛眸子,唇角隐着淡淡的笑容,她想抬首去看,却因伤势而不敢动。
谢昭宁徐徐蹲了下来,脑袋搭在榻沿上,静静地看着她:“那我打地铺睡,好不好?”
“暗探不分我一半,你就得出去。”谢蕴故意漠视她可怜巴巴的神色,闭上眼睛,“别打搅我睡觉。”
谢昭宁叹气:“谢蕴,你快三十岁了……”
“你闭嘴!”谢蕴脸色发红了,伸手捂住她的嘴角,“你再提一回,你就滚出去。”
谢昭宁撇撇嘴,望着她:“你疼不疼?”
谢蕴微怔,很快掩饰好自己的神色,“被你咬疼了。”
昏暗中,少年人的眼眸格外明亮,像极了黑暗中明亮的星辰,她凑过去,贴着谢蕴的侧脸,“谢蕴,你要暗探,我可以给你的。”
“都给?”谢蕴纳闷。
谢昭宁点点头,埋在她的劲间,说:“都给你。”
“我不要,你在可怜我。”谢蕴伸手去推,刚伸手就被她按住,“你哭了?”
“哭甚,我该哭我还没到手的家业没了。”谢昭宁吸了吸鼻子,“都给你,我就可以躺在你的身边的了。”
谢蕴忍不住笑了,心中的欢喜蔓延,笑意怎么都压不住了。
“那你付出的代价可有些大了。万一将来我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
“不知道,破釜沉舟。”谢昭宁咬咬牙。
谢蕴依旧在笑,她贴着自己,莫名觉得舒服。
谢昭宁趁机爬上床了,生怕谢蕴后悔,谢蕴却问:“你窗户关了吗?”
“还没,我去关。”
谢昭宁似小兔子般怕跳了下去,三两步去关了门,外间守夜的婢女吓了一跳,“谁?”
“是我,你下去吧。”谢昭宁羞涩的招呼一声。
婢女没动,等着谢蕴的吩咐。
毕竟谢蕴的话才落地一盏茶时间,她还记得清呢。
谢昭宁无奈走回床边,悄悄说:“你让她出去。”
谢蕴不答应:“她守着,挺好的。”
谢昭宁磨磨牙,对外说道:“谢相说了,你出去,我又不会吃了她。”
婢女像根木头一般,杵着不动。
“谢相。”谢昭宁伸手摸摸谢蕴的脸颊,她懂得谢蕴的软肋。
果然,谢蕴怕痒,无奈说道:“下去。”
婢女如蒙大赦,将地上的铺盖抱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谢昭宁舒服极了,手脚并用的爬上床,贴着谢蕴舒服地躺下来。
她伸手,搭在谢蕴的腰上,又觉得不够,往前贴了贴,谢蕴却问她:“给你家业,你就收了?”
“嗯,铺子多。”谢昭宁抵着她的肩膀,鼻尖潆绕着熟悉的气味,心在这一刻,剧烈跳动。
谢蕴还在笑,“你、真没出息。”
“谢相,我喜欢你。眼下很喜欢,倘若有一日,你觉得我很危险,你要记得及早分开。”
谢昭宁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鼻音,听起来,十分可怜。谢蕴想起了外面落雨躲在屋檐下的小猫,毛发湿漉漉没人要了。
谢蕴问:“你想做的,我明白了。”
“我只想带她出宫,别无其他想法。”
“那可比登天还难,除非杀了陛下。”
谢蕴一声轻叹,谢昭宁还不知陛下对殿下的心思,是多么偏执。
两人贴在一起,谢昭宁闻到了淡淡的药味,谢蕴却在继续说:“顾漾明还可以活多久?”
“说她做什么,说说你,金镶玉说了。”
谢蕴心口一跳:“何时说的?”
“方才,我在沐浴,她唠唠叨叨,说你替秦思安挡的,你为何替她挡?”谢昭宁语气低沉极了,被下的手无处安放,挪了半晌,又挪到谢蕴的后腰上。
“我不过是给自己休息的时间罢了,顾漾明浮出水面,必然有人去处理,思来想去,我不如躲开,让秦思安去。顾漾明此人说一句老狐狸也不为过,我不想与之碰上。”
她有些怕痒,偏偏那只手不肯挪开,她动了动,牵扯背上的伤处,心口一颤,深吸了口气,道:“手拿开。”
谢昭宁乖巧地挪开,抵着她的肩膀,沉默不语了。
“不说话了?”
“她们的事情十分复杂,但我自己会处理好,你休息吧。”谢昭宁叹了口气,“我明日不走了。”
“万一你不在,她死了呢?你岂不是要伤心许久?”谢蕴玩笑道。
谢昭宁拿不定主意,谢蕴便问她:“你留下做甚,就这么贴着我,我还会嫌你烦。”
“你想我。”谢昭宁不听她的鬼话,“我知道你想我,你让我早点回家的。”
谢蕴故意装傻充愣,“我什么时候说的?”
谢昭宁跟着装傻:“失忆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还装上了。”
两人都是‘傻子’。
装傻充愣的傻子。
谢蕴不困,贴着她,又问:“你如今知晓自己的身世,如何想的呢?”
“我也不知道。”谢昭宁说不好,她脑子里乱得厉害,贴着谢蕴,望着谢蕴,她就慌得很。
谢蕴轻轻说:“顾漾明让你提防我,对吗?”
谢昭宁没吭声。
谢蕴继续说:“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帮助陛下,更不会去告密,你大可放心。”
“做个温柔乡吗?”谢昭宁苦笑道。
夜间静谧,锦帐低垂,床笫间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
“做个温柔乡,不好吗?”
谢蕴低叹,事情摆在自己的面前,如今不可逆转,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两头为难,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若是什么都不做,谢昭宁身陷囹圄,举步维艰,她如何忍得下去。
接下来,两人无言,说到悬崖处,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谢昭宁睡不着,思绪乱得厉害,谢蕴半阖眸,道:“我有些困了,你也早些睡。”
药里有安神的作用,时间到了,让人昏昏欲睡,免得被疼痛惹得睡不着。
谢蕴睡着了。谢昭宁望着她,不想闭上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
少年动情,真心实意,满心满眼都是她。
幸而睁开眼睛是她,闭上眼睛也是她。
朝朝暮暮,都是她。
谢昭宁笑了笑,抵着她的肩膀睡了过去。
药劲过去了,不及天亮,谢蕴便醒了,少年人依偎着她,睡得香甜。
她略一动,谢昭宁就爬了起来,半跪在床榻上,眸子惺忪,“你要起来了吗?”
谢蕴失笑,道:“你瞧你,如临大敌的姿态,还不回去?”
说完,谢昭宁直接倒下来了,抱着被子,困得眼睛睁不开,饶是如此,她还是凑到谢蕴身前,“你疼不疼?”
“你压着我了。”谢蕴无奈道,“你扶我起来。”
谢昭宁又再次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爬下床榻,赤脚站在地上,转头去找衣裳。
找了一圈,衣裳也没了。
她找了一圈,呆呆的,眨了眨眼睛,无助地看着谢蕴。
谢蕴笑得皱眉,伤口疼了起来,道:“你昨晚进来穿外衫了吗?”
“穿了呀。”谢昭宁自己犯糊涂了,索性也不要了,揉揉眼睛,道:“我扶你起来。”
笑了一通,谢昭宁扶着谢蕴起来,外面伺候的婢女闻声推门进来。
谢昭宁彻底醒了,见婢女手中端着衣裳,她随手就扯了过来,谢蕴望着她,“出去洗一洗脸,别困得栽倒了。”
“好。”谢昭宁点点头,脸颊红扑扑,听话的往外走了。
她糊里糊涂大,呆呆傻傻,逗得婢女们笑做一团。谢蕴睨她们:“不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