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全大局,这四个字,真是累赘,压得人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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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谢昭宁搬回了正殿。
裴谢两家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裴暇改了姓氏,但没有用原来的名字,延用昭字辈,改名谢昭暇。
解决后,相府的角落里辟出一地,改成学堂,谢蕴也开始选择良师。
羌族走后,裴谢两家的学生陆陆续续进入学堂。相府设了内学堂,勋贵世家坐立不住了,想往内学堂塞人,寻找谢蕴说情。
不过,谢蕴一一拒绝了,内学堂内只收裴谢两家的孩子,其他府邸的孩子,不收。
谢老夫人在九月的时候搬了出去,儿子身上有了官身,她便是开始在京城贵妇人的圈子里行走了,她还有孙女,想要联姻,一一看了一圈,目光越发高了,想要侯爵世子,将来孙女就是侯爵夫人。
谢蕴无暇管问母亲的事情,西凉发来了几波信,找不到荣安的关押地。苏察也是好命,几波刺杀下,都活了下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便是与西凉的交战中,我朝连胜几仗,打得西凉节节败退,莫说是觊觎我朝国土,连他们自己的城池都将保不住。
十月底,边境传来捷报,女帝大喜,犒赏三军。
喜事不过半月,西凉派来使臣,想用荣安换五十万担粮食。
这一回,谢蕴无法抉择,也让鸿胪寺压住消息,自己去询问陛下的意思。
恰好谢昭宁也在,她听后,直接说:“我可以去换,粮食罢了,我去凑。”
她说完,就被谢蕴看了一眼,她后知后觉地耷拉下脑袋,悄悄问:“不能换吗?”
谢蕴凑在她耳边说:“若是换了,西凉就会觉察荣安的身份,若是改口,狮子大开口,那该如何是好?此刻会动摇军心。”
谢昭宁戛然失声,不甘心,“悄悄地去换,可以吗?”
“两军盯着,怎么悄悄的换。走到这么一步,回不了头了。”谢蕴失落。
一脚踏入悬崖,怎么收回脚。
谢昭宁浑身发凉,咬牙还想说,上座的女帝开口:“告诉鸿胪寺,不准。”
简单七字,让谢昭宁屏住了呼吸,她想辩驳,谢蕴掐了她的手腕,“臣接旨,臣会派人去传话。”
随后,她拉着谢昭宁退下去。
两人退出大殿,冷风一吹,谢昭宁揉揉眼睛,“没有办法?”
“没有。”谢蕴也睁不开眼,又说了一句:“回不了头。”
谢昭宁心中揪了起来,想起陛下说的话,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这四个字压得人,不敢有私欲。
“我知道了。”谢昭宁郑重地应了一声,莫名烦躁,又不舍地回看大殿,她有辩驳、有和谢蕴挣扎的余地,陛下呢?
陛下只给了简单七字。
两人缄默,默契地离开大殿。
走在宫道上,谢蕴握着谢昭宁的手,“别多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我知道,自己的日子很重要,我以前就是这么想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管旁人,无愧于天地即可。”谢昭宁勉强露出笑容,“我知道都努力了,将来不会遗憾。”
谢蕴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是啊,都努力了。当初长兄去后,我就在愧疚,当初不该任性。如今我长大了,我有了能力,面对有些事情,依旧是无力。不是我们无能,而是难事之所以称为难事,便是难以解决的事情。”
两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似民间普通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说着最浅显的道理。
“香球卖得不错,进账颇丰,户部尚书高兴坏了。”
“你在户部,他天天高兴,他就想搞钱,钱来了,他就会高兴。他这个户部尚书如今被你架空了,还是每天乐滋滋。”
“是吗?对了,过几日他儿子成亲,邀我过去观礼,你去吗?”
“说不好,有空便过去。”谢蕴没有答应,香料的事情还有出结果呢。
谢昭宁每日乐呵呵,早就抛开了,但谢蕴依旧在查,走访民间香料铺后,发现那等香料并不是独有的,但卖得少。气味太过淡了,没什么人喜欢。
谢蕴藏着心思,谢昭宁不知道,唠唠叨叨说户部尚书儿子的成亲礼。
她说,谢昭宁就应着。
两人一道出宫,谢昭宁骑马,谢蕴坐车,两人到了岔路口分开。
晚上,谢昭宁又会跑去相府,等谢蕴回来。
户部尚书成亲之日,谢昭宁将谢蕴拉过去。谢蕴等了几月的香料主人终于出现了,对方身上的香味与谢昭宁身上的一样。
谢昭宁在与主人家说话,未至后院,眼下还没有碰到。谢蕴先来的,她打眼一瞧,对方是一少女,约莫有十六岁,一袭樱草色罗裙,站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少女比谢昭宁还要小,肌肤如剥壳的鸡蛋,年岁小啊。
谢蕴看向对方,勾了勾唇角,冷静地吩咐下属:“拿下她,带去相府。”
愿赌服输
谢蕴眼中揉不得沙子, 香料品种多,有些勋贵府邸里会有调香师,确保每户的香料不一样。这是勋贵的颜面, 万一和谁重复了, 颜面上过不去。
但与储君身上的香味相似, 说明什么?
心意契合?
谢蕴冷冷地笑了。
宴席过半, 谢蕴便走了。
等谢昭宁找她,莫说是人, 连相府的侍卫婢女都撤得干干净净,她正纳闷, 一位官夫人扑到她的跟前哭诉:“殿下、殿下,谢相带走了小女,殿下, 求您救救小女。”
她这么一喊,门口要走的宾客都留了下来,纷纷看向两人。
官夫人跪在地上, 痛哭流涕, 跪在地上嘶喊出声, “殿下、殿下, 谢相直接带走了小女, 连个话都没有留下啊、殿下,小女迟钝, 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谢相, 她还小,您救救她。”
谢昭宁雪白的脸上发红, 旋即看向官夫人:“夫人莫慌,你们若是什么都没做, 谢相怎么会带走她。怕是你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惹恼了她。你这么一哭,闹大了事情,丢人现眼的是她。我若是你,悄悄去相府道歉,将人领回来。你该想想,谢相何等心性,宽容之人,她都不高兴了,可见你们犯了多大的错。”
一番话,心眼偏到了西天,说得官夫人愣住了,谢昭宁淡笑,“你是哪家的?”
“臣妇官人是淮阳侯。”淮阳侯夫人已然被吓傻了,她咬咬牙:“谢相不由分说带走小女,臣妇不能讨个说法吗?”Х€€F
“去讨,京兆尹何在?”谢昭宁负身而立,抬首朝人群中看了一眼,捕捉到京兆尹的大脑袋,她挥手将人找来,“她家女儿丢了,你去相府找,孤要回宫去了。”
淮阳侯夫人一听她不管了,发觉事情走向不对,她不管了,女儿落在谢相手中,岂有好果子吃。
她当即拦住要走的殿下,“京兆尹在谢相面前也不过是下属罢了,如何能制约她,殿下,您行行好事,侯府都会记得您的好,殿下、殿下……”
谢昭宁扶额,扭头看向门口的灯笼,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孤若管也可,若是无罪,便也罢了,若是有罪、孤面禀陛下,收回你家官人的侯爵,如何?”
门口要离开的宾客越发多了,本来要走的没有走,后头来的也走不了,熙熙攘攘,站在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户部尚书哼哧哼哧的跑来,夫人也挤了进来,一见状况,她就推了一下户部尚书,两人各自分开,户部尚书引着殿下离开,她则扶起淮阳侯夫人。
这么一闹,谁都知道淮阳侯的女儿得罪了谢相,都等着看热闹。
谢昭宁被推上马车,淮阳侯夫人哭哭啼啼,秦思安突然开口:“谢相入京多年,不碰女色,你女儿国色天香吗?若不是,那就奇怪了,你女儿做了什么,惹了谢相不顾规矩直接将人带走。淮阳侯夫人,你最好与侯爷去相府道歉领人,若不然,那位祖宗不管你有没有理,她都会帮着谢相。”
指望谢昭宁从谢蕴手中要人,你半夜没睡醒呢?
她两就是盖一个被子的,如果谢蕴打人,她会主动递上棍子,力保不会伤了她的手。
淮阳侯怯生生地看着秦思安,户部尚书夫人见状,知晓必然有内情的,不动声色地收回搀扶的手,直接说道:“时辰不早了,不留诸位了。”
秦思安冷笑一声,率先走向自家马车,能让谢蕴直接动手,丝毫不顾主人家的颜面,多半是与谢昭宁有关。
年轻的少女……
秦思安登上马车之际,不觉轻笑一生,惦记小祖宗之前也该看看她之前和谁成亲了。
东宫内是没有人,不是不准谢蕴搬进去,那是陛下指着谢蕴给小祖宗稳固朝堂,后宅女子,无知无畏。
秦思安先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上车,淮阳侯夫人急得不行,眼见诸人明哲保身,主人家直接推她走,气得浑身发抖。
没人帮忙,她就入宫见陛下,她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也可入宫面见陛下。
淮阳侯夫人直奔宫门而去,一路入内,竟真让她见到了陛下。
星夜灯火,女帝兴致勃勃地听她诉苦,露出一副极感兴趣的姿态,淮阳侯夫人声泪俱下,控诉谢蕴行事霸道。
“只听你一言,难以窥得全貌,去请谢相,传朕旨意,宫门不必落钥。”承桑茴顺其心意,又添一句:“令谢相将淮阳侯之女带入宫里。朕要细问此事,再宣殿下。”
内侍领旨,分头行动,女帝不忘让人给淮阳侯夫人奉茶,自己与她说家常,又问令嫒一事。
承桑茴本就是爱笑的女子,哄得淮阳侯夫人渐渐放心。
先回来的是东宫内侍,殿下醉了,回去后便先歇下了。
承桑茴摆手,不予计较,吩咐宫人好生伺候殿下。
谢蕴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少女,明眸善睐,进殿后,少女扑向淮阴侯夫人,哭得声泪俱下,瑟缩在母亲脚下,吓得不敢言语。
承桑茴好整以暇地看着殿内诸人,先问谢蕴:“你说说。捉人家做什么?”
长得这么好看,半夜捉回去,不怪人家夫人担心,夜扣宫门,告御状。
谢蕴行礼,说道:“前些时日,殿下换了熏香。”
简单一句话,承桑茴没听明白,淮阳侯夫人母女却是一颤。承桑茴紧凝母女二人,登时就笑了,果然与东宫有关。
“继续说。”承桑茴看热闹的精神更好了。
谢蕴说:“臣问殿下,殿下说不知,您该知晓她自幼便以男儿身份长大,对这些小事并不上心。她不上心,臣不可不管。臣去东宫查了,也问了掌管香料的女官。一问才知,是东宫内的宫娥拿着香料制作单子给她们,说殿下喜欢这类的香,命她们制作。”
“看来是朕的疏忽,层层晒选下还是给了人可乘之机,连殿下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敢买通了。”承桑茴轻笑一句,语气平和,眼中冷了下来,懒散道:“今日敢为了些许利益换香,明日就敢下.毒。”
闻言,淮阳侯夫人从座椅上跌坐下来,直接跪了下去。
谢蕴恍若没有看到,继续说:“臣今日在她身上闻到了与殿下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
“谢相是何意,就因为香味相似就可以随意将官宦之女带走吗?”淮阳侯夫人质问谢蕴,“您是百官之首……”
“侯夫人,我劝你说话留个脑子,没有证据,我不会随意带走你女儿。殿下是温柔体贴,想沾她,也得看看你女儿的能力,一张脸是很好看,也年轻,但是没有脑子,就算入了东宫,也不过是三两日的时间。”
谢蕴冷冰冰地打断对方的话,露出一笑,“要不今夜,我将她送上殿下的床榻,如何?”
她伸手,指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她的脸,真的很美丽。你养得很好,肌肤吹弹可破。”
淮阴侯夫人吞了吞口水,依旧不承认:“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儿所为?”
不等谢蕴说话,承桑茴起身,对外喊道:“来人,着御林军包围东宫,朕要夜审东宫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