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危险,就亮刀子。
可是今天这招在费薄林这里似乎不好使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温伏陷入了片刻的自我怀疑。
他决定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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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费薄林坐在龙潭小区的“邻家小卖部”里,正低头刷五三。
十一点五十五分,有人推开小卖部的门,踏进了店。
费薄林握着笔抬头,看到来人那一刻,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温伏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目不斜视地走向货架,拿了一袋桃李面包后又径直走出去€€€€没有付钱,仿佛收银台后看店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猫咪进门。
猫咪拿货。
猫咪离开。
就像在进行某种明目张胆的挑衅与宣战。
费薄林看着温伏走进来,又看着温伏面不改色地夺门而出,无奈摇了摇头,正要低头继续刷题时,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瞥向货架,忽然一笑,起身顺手抄了瓶菊乐拿在手里,关上门跟了出去。
小区外那条支路在深夜找不到任何行人的踪迹,温伏行过一盏盏路灯底下,快要走完这条路时,终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如他所料,费薄林追上来了。
费薄林会找他要钱吗?
温伏想到这里,转过身,缓缓从兜里掏出那把刀。
刀片很薄,窄窄的,只有一根中指的长度。路灯昏黄,光照在刀上,刀片泛着黄昏似的金色。
温伏说:“我没钱。”
他声音很低,说得很快,费薄林没听清:“什么?”
温伏垂着睫毛不说话。
一个人太久不做一件事,他就会躲避去做那件事,比如跟人沟通,跟人对视。即便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举动,可要长时间不跟人打交道的温伏来做,简直强人所难。
所以他说话时总是微微低垂着眼,声音又轻又小,一开口就惜字如金,快速地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又再次陷入沉默,绝不会重复第二遍。
费薄林站在路灯光晕的边缘处,身后是明一段暗一段的长街,他见温伏不吭声,就把自己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只手伸了出去。
手里是一瓶粉色包装的菊乐牛奶,费薄林问:“喝牛奶吗?”
开始逗猫。
温伏微怔。
他把视线慢慢聚到对方的脸上,终于跟费薄林有了一次对视。
上钩了。
费薄林的眼神很平和,而温伏的神色却仍是提防的。只是他提防地看了费薄林许久,也没从对方的眉眼中解读出别的意味。
接着他又听费薄林说:“干净的,没过期。”
温伏再次看向那瓶牛奶。
这时,费薄林敏锐地注意到温伏抿了抿嘴,而后无声咽下口水的动作。
他忍着笑,试着把手再递过去了一点。
温伏当即退了半步,低声说:“你放到地上。”
费薄林无声地哂了一下,不知道该说温伏戒备心强还是不强,又馋牛奶又不敢伸手来接。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的把那瓶菊乐放在了地上,甚至很贴心地放在了路灯正下方,让光把包装盒照得清清楚楚,以示清白。
接着费薄林退到光晕外,抱着胳膊倚在路灯柱子旁,静静地注视着温伏。像曾经很多次在路边放好食物后等待慢慢上前的流浪猫。
温伏的行径和他投喂过的流浪猫相差无几,先试探地往前来,随后很迅速地弯腰拿了,又退回原来的位置。温伏拆吸管时依旧把刀捏在手里,把吸管插进瓶口后,先垂下眼吸了两口,随即呼吸一顿€€€€
费薄林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双目一亮”这个词的具象化。
温伏神色苍白的脸此刻出现了波动,他煞有介事地把手拿远,认真看了看这盒牛奶,然后又吸了一口,抿抿嘴后,不再有丝毫犹豫,直接把奶盒侧边的折角撕开,对着撕出来的那个口,仰头把牛奶往嘴里灌。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听得到他喉结咕隆咕隆几此滑动,不到十秒的时间,一瓶菊乐被他喝了个干净。
最后他把空的牛奶盒又朝嘴里倒了倒,发现是一滴剩余的也没有了,才意犹未尽地飞快舔了一下上唇,暗暗把唇上的牛奶抿完后,又恢复毫无波澜的神色,对费薄林说:“我没有钱。”
赖账的态度倒是相当坦诚。
牛奶先喝了再说没钱,他一五一十地交代,费薄林总不能拎着他的脚,把他肚子里的牛奶给抖出来。
费薄林低头笑了笑。
温伏不懂在他笑什么,捏着那个空瘪瘪的牛奶盒,歪了歪头,探究地看着费薄林。
费薄林察觉到对面的目光,摸摸鼻尖,收敛了表情,问道:“你没吃饭?”
温伏又把视线别开,不说话。
费薄林瞥向他另一只手拿着的那包桃李面包,心想就算没吃饭,那个面包也够了,于是他又问:“你还不回家?”
温伏这才像被提醒了一般,连个招呼也不打,扭头就走,脚下无根似的,快速穿过马路,往另一个街区去了。
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尽头,费薄林才慢慢转身,往家的方向去。
温伏这个人,很奇怪。
费薄林回忆着他刚才喝牛奶时的粗暴动作,还有离开时毫无预兆拔腿就走的神态,直觉地感受到温伏身上有一种与他们周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未经教化般的蛮横感。
简称没礼貌。
第二天费薄林照旧是帮人买完早饭去教室,温伏早早地就坐在位置上,一手拿笔做题,一手拿着昨晚在费薄林店里顺走的面包啃着。他今早穿上了昨天领的校服,看长度是正常尺码,只是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估计里面又只套了一件很薄的衣服。
费薄林给人分发早餐的当儿,谢一宁趁大家围在一起,朝温伏的位置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门道:“从昨儿转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苏昊然顺着她的眼风扭头瞧了一眼,也小声说:“不止。张成峰告诉我,今早他来教室的时候才六点三十,本来以为已经够早了,结果€€€€”
他顿了顿,也暗地里朝后示意了一个眼神,代指温伏:“人家来得更早。”
卢玉秋拿了面,在旁边搭腔:“听说还是走读生。这得几点起啊,来那么早。”
费薄林没说话,只是顺便望了一眼温伏,正好瞧见对方在吃昨晚那个桃李面包。
温伏有一张瓷娃娃一样的脸,可以直说得上精致漂亮,吃相却不可谓不野蛮。
他手里拿的是一个有小臂那么大的长条形面包,一分钟前在他掌心还是一整个的面包此时剩有四分之三,下一秒,温伏张大嘴,一口下去,再抬头时面包只剩了四分之一。
费薄林:“……”
谢一宁:“……”
苏昊然:“……”
这是什么食物黑洞。
谢一宁收回眼神,自顾嘀咕道:“白瞎长那么好看,吃饭跟个野人一样。”
温伏的两腮嚼动着,塞得满满当当,全然没注意周边投射来的目光。
就算注意到了,估摸他也无所谓。
好在费薄林昨晚已经见识过他五秒解决一盒牛奶的场面,此刻看见温伏三口吃完一个面包,内心也毫无波澜。
“€€,”苏昊然挑着他手里那碗燃面,扬扬眉毛,凑过去跟众人说,“不过我听张成峰说,早上他经过他旁边的时候,看见他理综模拟卷上,选择题全对。”
“不可能吧?”谢一宁眼都睁大了,“全对?谁能做到?”
她指着费薄林:“你也就上学期期末考的时候全对过吧?那可是江苏的模拟卷……”
费薄林笑着摇摇头。
苏昊然不置可否地努努嘴,吃着面往阳台上走:“咱们A部要出第二个年级第一咯。”
一中高年级分普通部和翰阳部,简称A部与B部。普通部,即A部,一个级部5个文科班,20个理科班;翰阳部,俗称重点部,文科班只有1个,理科班3个。从名字和数量上看,就能知道这两个部孰高孰低。而他们所读的6班,恰好就是A部第一个理科班。
寻常来说,他们这样的班,本科上线率平均只有百分之七十,重本上线率更是百分之二十都不到,成绩最好的人放到翰阳部也就是吊车尾的水平,偏偏12级A部出了个费薄林,从高一到现在就没掉出过年级前十,一年半以来更是稳坐A部头把交椅的位置,高一下的期末,也就是上个学期,费薄林直接以理综291的成绩拿了年级第一。
别说12级,就是过去十年,A部也没出过这种成绩的学生。
从费薄林进校考出第一次月考成绩起,班里就不止一个老师问过他是不是中考成绩算错了分,或者发挥失常,费薄林都只是摇头笑笑,说:“没有。”便不再做任何解释。
如今来了个温伏,不开腔不出气的,坐在位子上随随便便做个模拟卷就选择题全对,这放到A部哪个班上都没人会信,更别说班里已经有个费薄林了。
“这倒说不准。”卢玉秋也端着面往阳台上去吃,一边走一边说,“有卧龙的地方,就有凤雏。”
作者有话说:
小伏:挑衅!
费薄林:猫咪(嘬嘬嘬)快过来(嘬嘬嘬)有牛奶(嘬嘬嘬)
小伏:……喝完再挑衅
第26章
第二周的周六费薄林去医院拆线,温伏给他撞出来的那个伤口沿着骨头在下巴上留下了一个两厘米左右的疤,不过疤痕没有很明显,位置也很靠下,不凑到跟前的话不大能看出来。
离开医院是下午三点左右,费薄林顺道去了学校,因为周内才考完期中考,这会儿还没出成绩,他打算把考试时没来得及解出最后一步的数学压轴题再做一次。
这次期中考的出卷难度很高,上午放学的时候各科老师都在办公室说估计这回没几个班平均分能到及格线,费薄林把每一科试卷拿出来估了个分,心里有底,总分大概会在六百三上下。
也不知道那只野猫会考多少。
费薄林看向温伏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周六的下午,整个A部除了费薄林这种学习狂魔,没人会愿意到教室上自习。
他今天不想回家做饭,下午干脆去了食堂,吃完简单的一餐后又回到教室,一直刷题到十点半才收拾课本回家。
出了校过马路的当儿,费薄林的手机传来QQ消息提示音。
他到了马路对面,一边朝巷子走,一边把手机拿出来,点开群消息。
【@是一不是零:下下周运动会,下周五之前每个班要把参加比赛项目的人名报上去,你们哪些要参加?】
【@是一不是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