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会打电话来让送货的都是这附近的熟人,清楚小卖部一放长假才会送货,打电话买东西多少有些照顾费薄林生意的意思。
温伏点头:“出去右拐第二家麻将馆子。”
费薄林瞥了温伏一眼,轻笑道:“可以啊。”
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他都快忘记温伏以前是个小飞贼,记路之类的功夫最厉害不过。
东西交给温伏,他还不忘嘱咐:“送了就回来,别乱跑。”
温伏接了口袋嗖地一下就奔出去。
费薄林趁店里没人,坐回去正准备挑点温伏剩下的鸡肉丁,低眼才发现菜格子里有一块地方堆了满满半格鸡肉。
是温伏挑出来给他留的。
还特意留的净肉,连骨头都没有的部分。
他慢慢吃着,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一顿饭吃完了,太阳开始往西移,温伏还没回来。
费薄林收了碗筷又等了会儿,门外仍旧不见温伏的影子。
他关上门,沿着送货的方向找了过去。
刚一出小区,费薄林就精准锁定了温伏的位置。
€€€€不锁定也难,温伏就站在右手边一家烟酒店门口,扒在瓷砖柱子旁边,望着店里的东西一动不动。
费薄林走到温伏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温伏正在跟店里躺椅子上的老大爷一起看《我是歌手》第二季的回放。
温伏盯着那个老旧的电视机屏幕,漆黑的眼珠子里倒映着站在舞台中央唱歌的邓紫棋,看得聚精会神。
费薄林凑近,听到温伏在跟着电视机的声音小声哼唱。
他静静陪着温伏看完表演结束,导演在公布排名前,节目不出意外地进行了广告插播,这时温伏自然而然转过来牵住费薄林的手:“走吧,薄哥。”
费薄林低头,看了一眼温伏牵着他的那只手,虽然心里有些别扭,可又觉得自己要是突然撒开未免显得小题大做。
于是他尽量无视和温伏掌心相贴的动作,故作若无其事地问:“不看了?”
温伏摇头:“广告要好久。”
温伏抓着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像费薄林专门来接自己回家似的走在路上。
迎面走来个卖冰抗葫芦的男人,肩上扛着扎葫芦的垛子,垛子上插着几根冰糖葫芦和冰糖草莓。
温伏直直盯到对方和自己擦肩而过。
那男人注意到温伏,快速地觑他一眼,故意在经过温伏身边时叫嚷了一声:“卖冰糖葫芦哦€€€€”
费薄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想吃吗?”
温伏点头。
云南四川的各种小学门口最多的就是摆摊卖炸土豆和糖葫芦的人,温伏幼时四处转学,见过许多冰糖葫芦小贩,却从没一次走上前从对方手中买过一根来吃。
毕竟那时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出得起冰糖葫芦的闲钱。
费薄林回头望了望买冰糖葫芦的男人,正好对方也正扭过头来打量,像是在等着他们决定好上前做买卖。
可是温伏昨晚才吃零食吃到积食,今天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晚上必定难受。
他跟温伏说明情况,打商量道:“这样吧,如果明天还有,我就给你买。”
温伏又瞧了不远处的冰糖葫芦一眼,回过来对费薄林乖巧地点头。
猫猫还是很好说话的。
可是一连到除夕前夜,卖冰糖葫芦的男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温伏每天积极地出门给费薄林送外送,他跑得快,又敏捷,留在店里负责结账反而不如出门送外快,最重要的是,每出去一次,就能趁机看看卖冰糖葫芦的男人出没出现。
可惜打那天以后,再也没人在这条街卖冰糖葫芦。
对于这件事,温伏一次也没在费薄林面前开过口。
他长到十六岁,得不到的从来都比比拥有的多,一串冰糖葫芦简直不值一提。
永远保持的期望和随时都能放弃的决心,向来都是在他心里并行的东西。
大年三十前一天,小卖部关门很早,费薄林要出去提前买做年夜饭吃的菜,温伏趴在收银台上,等费薄林买完菜回来就一起回家。
过年这一个月,小卖部流水最高,除开本金,净赚了七八万€€€€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温伏每天跑前跑后送外卖的功劳。
费薄林先把欠吴姨的最后一笔债款打进了银行卡,接着就去了一家手机专卖店。
早在温伏那天第一次跑出去送外送没回来时,他就意识到自己兴许该给对方买一部手机了。
纵使当时温伏只是逗留在外面看电视,但总该避免以后出现特殊情况没法联系。
东街夜市的二手手机品质参差不齐,当年费薄林在那里淘货,是因为家里实在没钱,买了就将就用到现在,如今条件不比那时,给温伏买个全新的好手机的钱还是有的。
他抱着“既然决定了要买,那就买个能多用两年的,免得不好的坏得快又要换”的想法,给温伏买了一个最近比较新的款,也是先在网上了解了芯片和电池之类的配件后,选中的性价比最高的一个,三千块钱。
交完钱以后,费薄林拿出提前买好的电话卡插上,先用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保存好联系方式。
他趁店里有免费的WiFi,给温伏下载了一些常用的软件,顺便还下载了《我是歌手》的所有更新。
本来他早些日子想用自己的手机给温伏下载来着,奈何家里没WiFi,加上他的手机太老太旧,内存不够不说,还时常卡顿,因此就把这个计划推到了今天。
用新手机下载节目的时间里,费薄林把手机留在店内,跟店员打了声招呼自己先出去一趟。
回来时他提着满手的菜,手机的节目也下载完毕,费薄林跟店员道了声谢,揣着新手机回家了。
他想温伏得到新手机时一定会很高兴€€€€不是因为有手机,而是因为终于可以在家里看完自己喜欢的节目。
事实也如他所料,温伏一拿到这东西就爱不释手,两只眼睛雪亮雪亮。
这样的反应使费薄林颇为自得,得意完回头时还不忘板着脸像个大人一样叮嘱温伏:“走路不要看手机。”
一到家温伏就扑在沙发上看起节目,费薄林则钻进厨房捣鼓明天的食材。
今晚时间多,他打算明天的早饭做手擀面。
温伏这么久以来只吃过他煮的挂面,还没尝过手擀面的味道。
南方鲜少有人会在家做手擀面,这还是林远宜年轻时去北方吃到后,觉得面条筋道,自学了回来做的。费薄林幼时常吃,长大了没人做,自己也没时间,便很少再吃了。
面的卤子很重要,费薄林捣鼓了一个多小时,又是剁肉又是切菜,还自己买了卤料放在锅里煮,期间温伏闻着味儿过来扒门框,都被费薄林赶了出去。
厨房小,温伏也不会做饭,留在这儿不如出去玩。
温伏被赶了两次,便不打算往厨房凑,偶尔在客厅闻闻飘过来的卤子香气就咽咽口水。
直到手机里缓存的节目看完了,他忽然嗅到一股甜腻腻的香气。
温伏悄悄走到厨房外,发现费薄林正在锅里熬冰糖。
锅旁边的灶台上摆着一大盆洗干净的草莓和山楂,每一个都用小牙签串起来。
临近年关,冬天的草莓很贵,水果店卖三十几一斤,若是贪便宜买路边的,又很有可能买到酸草莓。
费薄林认为既然决定了要给温伏做冰糖葫芦,那就没必要再冒这点险省这点钱。
他去水果店挨个挨个挑了三斤草莓和一斤山楂,每一个都又红又圆,还顺手买了一袋冰糖和上好的红糖,准备弥补前几天没做到的承诺。
温伏想吃冰糖葫芦,自己答应了温伏要给他买,外面没有卖,那就在家做好了。
没有必要存在的遗憾,能不留就不留。
锅里的糖浆渐渐滚烫粘稠,费薄林熬着糖,侧头看了看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温伏,笑着招手:“进来。”
温伏立马窜到灶台边,眼巴巴看着锅里的糖。
费薄林从盆里挑起一颗草莓举在锅的上方,用勺子舀起糖浆,淋在草莓上,正面淋满糖又转一圈把背面也淋上,趁着糖没凝固,递给温伏:“尝尝,小心烫。”
新鲜草莓裹上现熬的热糖入口是最好吃的,比放了一夜后冷却凝固的冰糖葫芦美味数倍。
草莓上的糖液冒着热气,只要出了锅就会很快变凉。温伏举着牙签,眼看草莓屁股上的糖要滴到地上,脑袋一伸,就把它吃进嘴里。
温热醇厚的糖浆咬一口就爆出清甜冰凉的草莓果肉,温伏一边嚼,一边因为神奇的口感睁大了眼。
费薄林一连给他投喂了三个,后面温伏学会自己捏着草莓递过去,让对方只需要淋糖就可以。
有了草莓,温伏就无心顾及山楂。
一是山楂不如草莓清甜多汁,二是才吃了草莓再去吃山楂只会酸到倒牙。
温伏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很快手边就堆了一堆空牙签。
灶台空间不够,费薄林估摸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把锅抬到地上,拿了一个大的盘子,上头铺一层透明的油纸,准备将剩下的水果做成明天吃的糖葫芦。
温伏蹲在盘子边,费薄林淋一个草莓,放到盘子上,他立马就拿起来一口吃掉。
淋一个,吃一个。
淋一个,吃一个。
又吃了十几个后,费薄林停下动作:“不要再吃了,剩下的明天吃。”
主要是待会儿还要吃晚饭,温伏要是草莓吃多了,吃完饭又得不舒服。
温伏点点头:“哦。”
但行为上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费薄林接着淋。
温伏接着吃。
淋一个,吃一个。淋一个,吃一个。
费薄林再次停下无奈道:“别吃了,留着肚子吃饭。”
温伏再次点头:“哦。”
费薄林继续淋。
温伏继续吃。
淋一个,吃一个。淋一个,吃一个。
费薄林淋了半个小时草莓,扭头一看直接白干€€€€盘子还是空的。
他忍无可忍,拎起温伏走出去,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床上一扔,反手就关了门。
“……”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