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哈哈哈哈哈好!有志气!!”
陈志国闻言, 大笑着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把他的小身板都拍地不由得晃了晃。
池惊澜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刚刚肩膀上被拍的地方,同时敏锐地侧了侧身躲开了朱承业也想学陈志国大力拍上来的手, 下巴朝着赛场的方向点了点, 眼中含着笑意有些无奈地开口。
“教练,阿业, 比赛开始了, 看比赛吧。”
“咳咳, 好。”陈志国咳嗽了两声, 重新恢复了往常那副正经的神色, 坐回到了位置上。
陈志国想了想, 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应该不太重要,主教练点了点头, 把与比赛无关的事都抛到了脑后,看着冰场上的俄罗斯人,表情严肃了起来。
“先看看伊万的发挥。”
“恩。”池惊澜轻声应了一声。
备赛区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一个人在冰场中央站定, 全场冰迷都极其有素质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把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赛场上的运动员。
俄罗斯小将的自由滑节目来同样来自于非常经典音乐剧选段€€€€《悲惨世界》。
音乐剧改编自雨果的同名小说, 讲述了一个主人公遭遇不公被判刑, 出狱后经历一番艰苦当上了市长, 却最终又因维护公平被社会不容, 在孤寂中走向死亡的故事。
是一个充满了悲壮的英雄主义的故事。
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 《悲惨世界》同样是花样滑冰的运动员们经常会选用的节目,但相比于《罗朱》,《悲惨世界》出现的次数还要更少一些。
《悲惨世界》的艺术内容相较于《罗朱》更加难以去表现, 尤其是对于年轻的运动员们。
《罗朱》还可以避开复杂的背景演绎成爱情,而《悲惨世界》, 对于人生经历还少的小朋友们来说,其中的悲壮与沉重,真的很难去很好地表现出来。
之前池惊澜进国家队之后也有想过要不要换一套自由滑的节目,其中就考虑过《悲惨世界》,不过最终因为《罗朱》只在赛场上跳过两次并且换节目时间也有些仓促,最终池惊澜还是选择了继续打磨他那套还有些不太成熟的《罗朱》。
这也是池惊澜这一世第一次亲眼看到的《悲惨世界》自由滑。
谁都无法否认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的实力,但他的表现能力也依然有些超过了池惊澜的预料。
视频影像终究还是与现场看有着很大差别的,而《悲惨世界》也是伊万这一个赛季带来的全新的自由滑节目,这是第一次展现在众人面前。
很惊艳。
就算是池惊澜,也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
经过一个休赛期,伊万的实力甚至艺术表现力都明显比上一个赛季,比池惊澜在资料中了解到的强上了许多。
而俄罗斯人骨子里自带的那份苍凉的艺术感,意外地契合了他这一次自由滑的节目内容。
当伊万随着悲壮的音乐在冰面上翩翩起舞的时候,他金色的发丝散落在肩侧随着动作起伏,黑色的考斯腾飘逸的衣摆也随着旋转像花朵一般绽放了开来。
他像一只黑蝴蝶,在偌大的冰场上翩跹,演绎着英雄的哀歌。
这样的表现方法非常巧妙地解决了阅历不足的问题,不愧是伦恩教练的关门弟子,艺术表现能力果然不能小觑。
池惊澜表情平静地看着场上伊万展现着他的自由滑节目,眼中跃动的火苗却愈发炽烈。
他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感受到了自己奔腾的血液,他的胸腔之中战意沸腾,想要马上冲上赛场去大展拳脚。
但即使他的灵魂在为如此强劲的对手而欢呼震动,池惊澜依然极其克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送一个个选手上场,表演完他们的自由滑,又下场,他看不出一丝紧张,如果不盯着他的眼睛看,也看不出少年的一丝激动。
他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暂时锁在了名为“身体”的躯壳里,只等着一个时机的爆发。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在他的自由滑里果然跳了三个不同的四周跳,赛前练习时他展现出来的4Loop再次被他在正式比赛中跳了出来,并且成功落冰,给全世界带来了第一个在正赛中成功的后外结环四周跳。
唯一可惜了一点点的就是两个3A的其中一个3A落冰有些不稳扶了一下冰,以及他在比赛进入后半程,做最后一个四周跳同时也是连跳的时候,4T出现了轻微的失误,导致后面接的第二跳的3Loop空了一周变成了2Loop,损失了一些的分数以及goe上的执行分。
但这都不算是特别重大的失误,最终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以90.41的技术分与89.72的出色表演分,总分180.13的高分,加上他之前短节目就排列在第一的102,52分,一共282.65分的成绩打破了他个人职业生涯的最高分记录,同时牢牢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赢得了全场观众的起立与鼓掌欢呼。
在他后面出场的朴承希、安娜€€班奈特以及朱承业都是两个四周跳的编排,短节目的分数也比伊万第了好几分,最终的总分都在两百四到两百六的区间里,完全无法对伊万的位置构成什么威胁。
而因短节目发挥出色误入大佬修罗场的加拿大本地小选手在长达四分半的自由滑中还是暴露了自身的短板,但最终二百二的总分也同样打破了他个人的最高记录,在等分区傻乐的笑容同样引来了观众们善意的笑声。
在加拿大本地选手后一位出场的,便是来自华国的池惊澜。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伊万这一次的冠军肯定稳了,但当他们看到黑发的少年走上冰场的那一刻,观众席还是再度安静专注了起来。
他们很期待这个华国的小将的表现,甚至不少观众已经在心底认为池惊澜具有争夺银牌的能力,这是在这场分站赛开始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朱承业现在总成绩暂列第四,已经无缘奖牌的争夺,此时国内的各种讨论里,也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池惊澜身上,期待着他能夺回一个银牌,或者铜牌。
似乎并没有人认为池惊澜会拿金牌。
伊万可以说是基本clean了他的短节目和自由滑,表现太好了,三个四周跳,这是连成年组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完成的高难度,但他成功地做到了,裁判并没有吝啬给予他的评分,池惊澜想要超过,太难。
稳当一点,两个四周跳,还能搏一搏铜牌或者银牌,足够了。
这是华国冰迷们的想法。
但池惊澜并不这么想。
运动员为什么会成为运动员,竞技为什么被称为竞技?
因为,所有人,都是在为了那个第一的位置奋斗啊!
“加油,放手去做吧。”上场前,陈志国朝着池惊澜抬起了手。
朱承业已经比完了比赛暂时不在这边,陈志国是之前去送完朱承业又返回来的。
池惊澜能感受到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悄然靠了过来,以及他们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过他完全没有去在意,轻轻和陈志国击了一下掌,应了一声“好”,便转身毫不犹豫踏上了赛场。
在池惊澜踏上冰场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开关被他打开了。
他每往前走一步,身上展现出来的气势便越发磅礴,战意越发昂扬,之前被他封印在躯壳里的情绪都不再压抑,瞬间爆发了出来,即使远远看着也似乎都能感受得到,令人无比震撼。
黑发黑眼的少年绕着冰场滑行了一圈,最后无比丝滑地在冰场中央站定。
这一瞬间,场上的少年明明只有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他身后站了千军万马,带着仿佛要刺痛人眼球的锐利,却又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被池惊澜惊到变得有些嘈杂的观众席彻底安静了下来,和每一位上场的选手一样,在音乐响起前,观众们把所有的空间都交给了运动员。
五秒钟。
池惊澜的经验告诉他,距离音乐响起还有大概五秒钟的时间。
这点时间能做些什么呢?
这一次,池惊澜没有立刻闭上眼。
他的视线看向了观众席,在观众席的一个小角落里,一片红色的军团上停顿了两秒。
今天比赛刚开始他就发现了,那里聚集了一小片华国的观众,昨天只能看到零零散散地几点星星之火,今天已经汇聚成了一条小小的河流。
骨子里相同的基因让炎黄子孙总能神奇地感应到对方,即使隔着远远的距离,那一小片红色的军团也立刻发现了池惊澜的注视,兴奋地朝着他挥了挥手中的旗帜,但依然保持着观赛礼仪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池惊澜朝他们笑了笑,轻轻转移了视线,目光再一次落在了他熟悉的那个位置。
全副武装的高大青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依然架着副望远镜看着赛场,却正正好好在望远镜里与看过来的池惊澜对上了视线。
最后一秒,池惊澜看到那个青年好似被吓了一跳般后退了半步,忍不住轻轻低笑了一声,不再逗他,收回视线,闭上了眼。
他为什么而战?
他为自己而战,为祖国而战,为不远千里远道而来也要为他鼓励的人们而战。
还有某个人,池惊澜不知道他为何会来,但他既然来了,既然已经为自己送来了一份惊喜,那他也会为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送上一份令人喜悦的奇迹。
少年闭上眼的下一秒,毫厘不差,音乐响起。
所有人都神奇地发现,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少年身上的气质忽然就再度柔和了。
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呢?
消失了吗?
不,是内敛了。
观众们被池惊澜拉入了他的《罗朱》世界中。
年轻气盛的王子对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一见钟情。
他们相识,相知,相互试探。
他们以星空为顶,将辽阔的草原当做他们的舞厅,跳起了优美的华尔兹。
第一个跳跃€€€€4T,信手拈来,优雅又轻盈地落冰。
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少年左手放到胸前,向前伸出右手,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心朝上,微微弯腰,作出了一个贵族邀请女士共舞的姿势。
下一秒,仿佛真的有一名少女伸手搭在了少年的右手之上,少年精致的脸庞上瞬间绽放出欢欣的笑意,羞涩又内敛,却又勾人无比。
他微微收紧了右手,拉着手中众人看不见的少女,跳起了属于他们的舞蹈。
第二个跳跃€€€€3Lo,第三个跳跃€€€€3A,再一次没有失误地完成。
进入第一个旋转。
少年蹲下身抱着腿,锃亮的冰刀朝外面把自己蜷缩了起来,仿佛在逃避什么,又仿佛陷入了沉睡。
然而他的转速却越来越高,直至达到了最高点。
“咖嚓”一声轻响,镜子碎裂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观众们这才发现这是背景音乐里的声音。
而随着这一声轻响,音乐从甜蜜浪漫的曲调骤然转变地铿锵了起来,冰场上的少年也重新站起了身。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睡眼惺忪还在揉着眼睛的少年瞬间神情严肃,挺直脊梁之后,才把人放了进来。
众人看着少年认真听完进门之人的汇报之后,浑身气质瞬间从一个不谙世事的王子,变成了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
背景音乐再换,变成了《Les Rois du Monde》,众人合唱版本。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果我们只是跪着度日。
那活在世上有什么好处?
没有意义,没有好处,他们不愿意作为傀儡活着,所以他们高唱起了反抗的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