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的副歌响起,歌声却不再如开头时清冷,带上了温暖的温度,冰场上光芒璀璨的少年抬眸,看向裁判席的上方€€€€华国队的专属观众席。
那里有他想看见的人。
池惊澜很少在比赛里想到与节目,与表演无关的事,但他这一次破了例。
或许也不能说是完全破例,毕竟他创造这个节目的灵感,就是来自于那个像太阳一样热烈的青年。
从省队时的出手相助,到后来的朋友相处,再到那次卡尔加里分站赛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后来主动揭露身份,他们认识至今,彼此之间的发展都不曾在池惊澜的预料之中。
凌榆是他孤独道路上的变数,池惊澜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他的心跳却一直诉说着自己的欢喜雀跃,让他无法再忽视自己的情感。
他原以为凌榆是他生命中的一颗流星,如今却成为了他的太阳。
池惊澜向后弯下柔软的腰肢,单手提起冰刀缓缓举过头顶,美丽的贝尔曼旋转里,池惊澜想起了他刚才见到凌榆时,青年给他的那个热烈的拥抱。
炽热、宽厚,令人安心。
曾经的池澜是凌榆的偶像,在玉佩里沉睡的那些年里,偶然苏醒时池惊澜也曾窥得凌榆童年生活的一角,也许那时候,池澜对于凌榆来说,就同歌词中一样,是他的整个宇宙。
这样跨越时光的理解和崇拜让池惊澜动容,也让他觉得自己也许担不上,如今他却是想通了。
“我有着太冷太清的天性
对天上的她动过情
而云朵太远太轻
辗转之后各安天命”
他性格清冷,在意的事也甚少,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大多都如浮云,在不久之后消散在他空无一物的天空里。
直到有一天,他的天空缀上了一颗明亮的太阳。
曾经池澜是凌榆的宇宙,如今凌榆是池惊澜的太阳,他们对彼此来说都足够特殊,而池惊澜享受着这样的特殊。
歌声没有停下,似有轻轻的叹息声响起,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怅惘。
“我未入过繁华之境
未听过喧嚣的声音
未见过太多生灵
未有过滚烫心情
所以也未觉大洋正中
有多么安静”
曾经他入过繁华之境,听过喧嚣声音,见过许多生灵,却未有过滚烫心情。
外界的喧嚣敲不开他的心门,他的心底始终安静。
可重活一次,他心底平静的湖水泛起的涟漪却越来越多,到如今汇聚成了巨浪。
他所习惯的安静,好像已经难以忍受了。
第一百零七章
难以忍受, 那就不再忍受了。
也不用再忍受了。
少年眉目间笑意更盛,脚下步伐随心而动,双臂舞动, 那广袖便翩翩而起, 如同那虚无缥缈的浮云。
没有高难度的跳跃,也没有华丽炫技的旋转, 只是出神入化的滑行, 与滑行融为一体的步伐, 以及几个点睛之笔的旋转。
不像是池惊澜比赛所属组别的男子单人滑, 倒像是另一个组别的风格€€€€冰舞。
花样滑冰这项运动自然是要有舞蹈基本功的, 只不过不同的项目要求不同, 最高的自然是冰舞,其次是双人, 单人滑比起其他两个项目来说要更加注重跳跃等技术,所以单人滑的运动员们很少会去学习专业的舞蹈,节目的舞蹈编排什么的, 自然有专业人士出手, 他们只要照着学就可以了。
但池惊澜不一样, 几十年前哪像现在, 有那么多资源, 他一个人在国外的那几年, 虽然碰上了愿意伸手援助他的人, 可他总不能什么都受人家恩惠,何况节目编排,他不可能转国籍, 自然也不能拿人家的节目跳,在池惊澜心里, 这是原则。
所以当时才十几岁的少年凭着一腔孤勇一边兼职一边用自己兼职挣的钱去进修了专业的舞蹈,当然,能找到好的老师,还是托当年伦恩教练的照顾。
池惊澜庆幸于自己还有些小小的天赋,当年教导他的那位老师也不曾藏私,即使那几年又苦又累,每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但池惊澜都咬牙撑了下来,才有了后来那位传奇。
也正是有这样的资本,昨晚池惊澜才有信心在十几个小时里编排出一套新的节目。
他的信心来自于自身的能力,而他的能力赋予了他除了单人滑以外更多的选择。
池惊澜选择了冰舞,当然,比赛中的冰舞有更多的规则和限制,这是表演滑,他只是编排成了冰舞的风格。
这首歌不太适合男单那些始终带着锋芒的四周跳,他想转达的,是他的温柔与缱绻。
“你的指尖轻柔
抚摸过我所有
风浪冲撞出的丑陋疮口
……”
歌曲逐渐接近尾声,即便现场的大多数观众听不懂中文,也不懂场上这个小少年表演曲目的歌词的含义,但他们能从歌声里听出来,能从少年柔软的舞姿里看出来€€€€其中的温柔与雀跃。
光是看着少年的表演,就令人心情平和温暖。
镜头很懂地给到了少年的近景,大屏幕上呈现出少年精致到几乎无暇的面庞。
池惊澜这一世被养得够好,没了前世营养不良的瘦削,即使全世界审美略有不同,但池惊澜这张脸,也是公认的大美人。
几个月的训练下来,池惊澜脸上原本还带着点的婴儿肥早已完全消退,屏幕里的他面色微红,额头覆着薄汗,好看的眉眼间却带着温柔放松的笑意。
了解一点池惊澜的人都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很少见,少年平日里素来沉静谦和,但很少发自真心地笑,大多都是比赛节目需要,或是社交礼仪需要。
但这场表演滑,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冰场上的少年正全心全意地享受着这场表演,展露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今天冰场上的池惊澜不再是他在节目里扮演的罗密欧,或是萌芽里他过去的缩影,他只是他自己,21世纪,16岁的自己。
过个年,再过不久他就十七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如凌榆所说,即使他不知不觉间太过沉浸过去,但那么久下来,他终究是适应了如今这个大不相同的世界,这怎么不算是改变呢?
自从凌榆昨天晚上点醒了他,池惊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通达豁朗。
他被“风浪冲撞出的丑陋创口”,如今他有那么多人关爱,早就应该愈合了。
再自怨自艾下去,那可就不像他了。
就像这首歌,就像歌里52赫兹的灰鲸。
池惊澜在昨晚想起这首歌后专门查了资料,科学家观察了这只孤独的灰鲸许多年,它一直是自己一只鲸孤独地旅行,孤独地翻越了地球的大部分海洋,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对于这只灰鲸的观察项目被中断了许多年,到后来想要重启的时候科学家们已经找不到这头灰鲸了。
这样的遗憾持续了许久许久,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科学家重新在深海中探测到了那独一无二的频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灰鲸一个人的旅行太过孤独,多年过去,他的频率已经从52赫兹降到了50赫兹,但科学家们却发现了与从前最大的不同。
灰鲸拥有了一位同伴,一位听得到它声音,可以与它和声歌唱的同伴。
从此以后,科学家们再也没有发现他们分开过。
灰鲸终于不再孤独。
池惊澜也不再孤独。
虽说是凌榆的安慰让他产生的灵感,不过这首歌,池惊澜也不是完全为凌榆一个人编排的。
歌词里抚平创口的“你”,对于灰鲸来说,或许是它的同伴,对于池惊澜来说,却并不只是单独一个人,除了凌榆,还有陈志国,科苑泽,穆子宁……这些关心他的长辈和朋友,甚至还有伊万、班奈特这些让他重燃赛场兴奋的对手。
曾经的苦难都无所谓了,能遇见这些人,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
池惊澜环场一圈,在众人的不知不觉中又重新回到了冰场正中央。
他再次看到了华国队观赛席上那位显眼的青年。
少年唇角的笑容再度缱绻了几分。
整一首歌不是给凌榆一个人排的,但……最后的几句歌词,在池惊澜心底,是独属于凌榆的。
“曾以为我肩是那么的宽厚
足够撑起海底那座琼楼
而在你到来之后
它显得如此清瘦
我想给你能奔跑的岸头
让你如同王后€€€€”
歌曲开场的少年从孤寂地躺着沉睡中苏醒,用起腰撑起身体,而在最后即将落幕的几句歌词里,少年来了一个开场的倒叙,从站着到跪坐,然后下腰躺回冰面,安静地睡去,唇角带着期待的笑容。
唯一不同的就是少年的情绪。
他不再孤寂,因为他知道,只要他睁眼,就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容纳着数万人的比赛场馆里,池惊澜闭上眼,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后这几句话,是他隐秘而浪漫的告白。
第一百零八章
开头与结尾遥相呼应的设计不可谓不精妙, 观众们不禁感慨于这个华国少年总能给他们带来眼前一亮的新奇表演。
他们看着冰面上带着笑容闭眼沉睡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等到池惊澜站起来朝着观众席谢幕时, 观众们才回过神来, 站起身,为他献上了连绵不绝的掌声。
这是表演滑开场到现在最特殊的一场表演, 来自华国的少年, 一支一个人的冰上舞蹈。
所有人都在表情陶醉地欣赏、鼓掌, 万千观众里, 只有一人面红耳赤, 不知为何心跳如擂鼓。
凌榆瞳孔微微颤动, 他的双眸从未离开过冰场上的纤细身影,在下一刻又突然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青年似乎被吓了一跳, 有些仓惶地移开了视线。
池惊澜平日里的视线他再熟悉不过,向来沉静平和,今天怎么这么……烫?
烫得他心跳都不听话。